辞掉了一部分高层,新上位的都是跳槽挖来的骨干精英。
其中还有不少团队的元老,跟过江昌国,跟过江毅。
就连江昌国在公司的时候,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到这份名单,大家面面相觑,私底下偷偷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人敢第一个提出异议。
见识过这小子不计后果的手段,一行人还是有些忌惮。
江燃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扫了眼会议室里沉默不语的众人,慢条斯理地开腔:“既然大家没什么异议,这份解约协议即日起生效。”
话音刚落,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开了腔,满腔怒意和不满:“我第一个不同意!这里面三个老员工都是跟你父亲一块起步的,你怎么能说解雇就解雇?!”
江燃抬眸,看向会议桌左边的中年男子,狭长的眼尾微挑,黝黑的眼底笑意浅淡。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可是江毅的左膀右臂,王明义,江氏多个部门的执行总监。
两人的视线相撞,对方盛气凌人,江燃笑得人畜无害,指尖一搭一搭地轻点着桌面:“您继续说。”
见江燃没反驳,王明义直接站起来,这段时间憋着的怒火终于宣泄而出:“江燃,论辈分,你得管我们几个叫叔叔,在座的每一个人论资历都比你这个连大学毕业证都还没拿到的人强!”
“你又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就凭你是江老的孙子吗?简直胡闹!”
王明义第一个开了腔表达不满,本来肃静的会议室里慢慢响起断断续续,低言低语讨论的声音。
江燃静静听着,指尖轻点的动作微顿,目光扫了眼会议室,清隽的面庞尚留几分温和,“除了王总监,在座诸位还有谁有意见,现在都可以提。”
坐于主位的年轻人倚着身后的椅背,头发似乎刚
剪过,两鬓修得利落,愈发凸显锋利深刻的五官轮廓,少了分少年气,多了分成熟沉稳。
江燃的声音低,辨不出喜怒,听上去像没什么脾气,看着温和无害。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王明义,又看看江燃,有人叹气,有人无奈摇头,却迟迟未有第二个人站出来支援。
王明义孤立无援地站着,紧拧眉心,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们倒是说句话啊!难道以后让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
王明义的态度非常明显,坚决站队江毅。
偌大的会议室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因为王明义的反对,众人都提心吊胆,江燃却还能面不改色地笑笑,格外有耐心。
坐在王明义旁边的人面露难色,无奈摇头,小声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这份裁员替换名单,无疑是跟江老核对过的,其中的利益关系,懂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王明义被这话惹恼,“为什么少说两句?!我王明义坐得端行得正!今天就要讨个说法!”
王明义极其败坏地撂下话,场面一时有些失控,江燃若有所思地点头,终于掀起眼皮,看向面前面红脖子粗的中年人。
“您说完了?”他的语速不急不缓,不气不恼,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明义抿唇,脸色铁青,冷哼一声。
江燃慢条斯理地起身,下颚线条折角锋利,周身笼罩着一层凛冽的气场,即使表情看起来佛系又淡然,却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既然您说您‘坐得端行得正’,那我倒要问问了。”
对上男子懒散含笑,意味深长的视线,王明义心口一紧,太阳穴也莫名猛跳了一下。
江燃长睫轻抬,眼里的情绪收敛不少,勾唇轻笑:“林昌地皮的事儿您应该比我清楚吧?”
“林昌地皮”四个字一出口,王明义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睁大,脸上浮现抹惊慌,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殊不知,脊背已经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层冷汗。
这事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知情人!
这个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林昌地皮的事!
王名义松了松领带,胸膛微微起伏。
江燃一开口,会议室里十几道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他们,前者依旧在笑,后者表情明显有点僵硬,攥紧的掌心说不定已经冒汗。
林昌地皮的事,有人知晓,有人却蒙在鼓里。
王明义定了定神,声音僵硬:“什么林昌地皮,我根本不知情!”
此时会议室里静悄悄的,众人注视着江燃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江燃走到王明义面前,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居高临下地垂眸睨着他,声线凉薄又轻佻:“您知不知道,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
王明义紧咬着牙,不安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破骨而出。
他明显感觉到,脊背,额头渗出的细汗越来越多,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随时都会断裂。
就在这时,助理递了一份合同过来。
江燃扫了眼,白纸黑字,甲方签名处赫然印的是□□的公章。
“五千万不是个小数目,您这正人君子,这回怕是要牢底坐穿。”
说着,江燃将手里的合同丢在王明义面前。
会议室里的一行人,骤然间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合同出现在会议室里,王明义惊恐地瞪着面前的人,额头的冷汗终于成股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这份合同怎么会在你那!”
江燃眉一挑,唇角的笑意褪去,那双冷冰冰的眼眸漆黑寡冷,周身显露出的戾气有点吓人。
王明义心头一凛,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江燃:“您是不是该解释解释,那消失的五千万去哪了?”
王明义嘴唇都在抽搐,听着江燃的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的万无一失,居然在这天暴露在阳光之下。
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即使江毅不成器,但如今的江燃简直是江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翻版,手段狠戾,杀伐果断。
江燃本来不想当众拆穿这件事,毕竟王明义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几乎是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才。
可惜这人跳得高,自然摔得惨。
按照老爷子的意思,王明义的事被及时发现,没有铸成大错,给他降职警告。
但江燃却不想这么做了。
与其降职,不如辞退。
哪凉快哪呆着去。
会议室里的一众高层这才知道王明义挪用公款的事,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冷嘲热讽。
王明义身体都在哆嗦,却依旧不肯低头:“你别以为一份合同就能定我的罪!我跟在你爷爷身边20年!论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叔叔!”
“你他妈凭什么解雇我?侮辱谁呢!想都别想!”
江燃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蹦跶,混乱嘈杂中依旧面不改色。
很快,会议室外站着的几名黑衣保镖进来,二话不说架起王明义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拖出去。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却无动于衷,沉默无声地看着这出闹剧。
王明义似乎破罐子破摔,声嘶力竭地大骂:“你们都忘了那份病理报告了吗?江燃就是个神经病!让这么个玩意接管江氏,江氏迟早玩完!”
江燃原地站了几秒,轻轻磨了下牙,“江氏会不会玩完我不清楚,但我知道。”
他抬眸,那双漆黑剔透的瞳仁锁着面目狰狞的王明义,倏地笑了:“您在江氏一天,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过。”
未等王明义反驳,两名保镖已经架着人离开了会议室。
喧闹纷杂的会议室随着王明义的离开归于平静,江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众人,压低了的声线磁沉冷硬,不留情面:“谁还有意见可以继续提。”
经过这一茬,就算有人真有意见也都不敢出声了,深怕下场跟王明义一样。
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怎么会怕提意见呢。
江燃长睫微敛,眼窝深邃,冷峻的面庞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江氏不养闲人,要想在这混吃等死,趁早走人。”
话音一落,窸窸窣窣的会议室瞬间沉寂了几秒。
江燃很清楚,蠢蠢欲动的不止王明义,在座的诸位都对他颇有怨言,如今只是一时忌惮罢了。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董事会一位年长的成员沉声开腔。
“江燃,作为你的长辈,我有话要说。”
刚才王明义的那出,大家都看在眼里,但对江燃重新定义的同时,也会顾虑,他的母亲是个精神病患者。
而他是否是个正常人,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年长者说:“你现在掌管的是一个企业,这里上千名员工,更别说那些子公司。”
“执行董事的所作所为不是过家家那么简单,你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连成绩都没有,怎么服众?”
“难道就凭你在乐队当主唱,在A大混的那点人生阅历,就可以让我们对你俯首称臣吗?”
年长者说完,会议室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江燃。
这话似乎也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如今看来,江燃还是太年轻,处事过于决绝果断,不留一丝余地,这是优点,也是最大的弊端。
正当大家小声议论,江燃要开口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一下推开。
“吱呀”一声,众人回头,动作一致地看向门口,表情瞬间僵住。
视野中,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裁剪精良,熨烫规整的黑色西服,一脸肃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由身后的助理缓缓推进来。
江昌国看着会议室里面面相觑,神情惊愣的众人,骨瘦嶙峋的手紧握着轮椅的扶手,眉眼沉着肃静。
老人低声开口,稍显苍白的唇瓣布满干裂的唇纹:“江燃现在只是执行董事,等他留学回来,自然会让你们心服口服。“
江老爷子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前面几章需要修文,写的时候不在状态,抱歉TAT
PS:下章撒糖
第39章
众人都以为江老爷子此时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只吊着一口气,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会议室。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老人的出现瞬间陷入僵局, 大家一句话也没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江昌国脸色铁青,进双手紧扣住轮椅,衰老沧桑的面庞显露出几分被病痛折磨出的疲态,依旧声若洪钟。
“我知道你们不服江燃, 觉得他是个乳臭未干, 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众人看着轮椅上的老人神情各异,相互对视后无人开腔。
“江燃9岁开始, 我就带着他参加江氏大大小小的会议,要说他没有经验, 这一点也不公平。”
老人一字一语,清晰入耳:“江燃目前只是接任临时董事, 我会给他三年时间磨砺。”
“至于三年后他有没有资格留在江氏, 担得起执行董事的位置, 决定权仍在你们手里。”
江昌国说完,偌大的会议厅安静了几秒, 随即响起低低议论的声音,有人点头, 有人皱眉,意见虽不统一,但赞成多过反对。
这件事再没有任何异议。
江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老人发号施令,仍旧是他最熟悉的那副冷硬威严的神色。
老爷子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他往后的人生。
就连出国这件事, 都从未跟他商议过。
漫长又磨人的会议终于结束, 会议厅里的高层陆陆续续离开, 经过时不忘问询江董事的身体状况,言语间满是关心和担忧。
江昌国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面色稍温和地点头作为回应。
会议室里只剩下江燃,江昌国,还有帮他推着轮椅的助理。
老人朝身后的人摇头示意,助理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腰,随即离开会议室。
一老一少视线相撞,气氛僵持,江燃的眼底一片冷意,戾气横生,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江昌国看着不远处这张与他几分相似的脸,就连那双沉黑阴郁的眉眼都跟他年轻时如出一辙。
爷孙俩谁也没说话。
落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被寒风裹挟,洋洋洒洒地落下,所有的建筑铺了一层薄薄的白毯。
会议室里一直都是恒温,却因这一室沉默,冷意还是密不透风的渗透进骨头里。
江燃目光沉沉地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眉骨俊朗,下颚收紧,看起来冷漠又坚硬。
有那么一瞬间,江昌国仿佛越过时光,看到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尽管他在自己的孙子眼里,看到真切而分明的恨意和冰冷。
他擅自决定了江燃的人生,恨他是必然的。
江昌国动了动干涩的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嗽,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因为急促的喘息而泛红,病弱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轮椅上翻倒。
江燃抬眸,漆黑的双眸沉默无声地注视着他,坐于高位,无动于衷。
这样的画面要是被刚才会议室的那帮高层看见,他们一定会斥责江燃的不孝。
江昌国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因为情绪的激动,胸膛仍呼吸不畅地一起一伏。
江燃虚握着掌心,绵密笔直的眼睫铺展下垂,情绪晦暗不明。
老人稍显吃力地抬头,骨瘦嶙峋的双手推着轮椅,颤颤巍巍又缓慢地向自己的孙子一点一点移过去。
这个他曾经亲眼看着长大,悉心栽培的少年,如今已变成他陌生的模样。
似乎有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横亘在爷孙俩面前。
孟玉的死便是那条看不见的鸿沟。
江燃冷眼看着老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沉黑的眸子无波无澜,直到轮椅慢慢停在他面前。
江昌国的喉咙干涩发紧,呼吸都费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此时就连坐着,都要咬牙强撑一口气。
老人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皑皑白雪,眉目间的褶皱显得愈发苍凉。
他的眼神空洞了几秒,似是在回忆往事,而后语速很慢地开口:“江燃,我知道你恨江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