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咳一声,乔乔俯身拍抚他的后背,细瘦的臂膀虚虚地环住,让他眯着眸嗅到了一股淡香。
是女子身体独有的香气,从她轻盈的袖口及领口中幽幽散发出来。
他的脸正对着她的领口,瞥见一抹莹白的雪肌,仿佛只要张开唇,便能将这边晶莹脂腻的雪含入口中细细品尝。
乔乔俯身凑过去拍他背时,倒并不是刻意将领口贴着他脸。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神经紧绷地看着窗外的人。
那些人就是乔茂勋派出去寻找乔旧的人。
她虽先一步将乔旧带到这里,但他们只认刘叔。
“你现在能动吗?”
少年实在太过沉默,沉默到乔乔都摸不清他眼下的态度。
她将帕子搁回盆中,又将屋里的窗子暗暗掩住几分,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将乔旧扶下床去。
乔旧目光莫名复杂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将她推开。
这屋里有个后门通着后院,乔乔便将他往那地方搀扶过去。
直到正门外听得一声马嘶鸣声,却是刘叔的声音响起,“人在屋里?”
乔乔后背霎时一僵,没想到刘叔会来得这样的快。
她咬了咬牙,瞥了乔旧一眼,对乔旧道:“你相信我?这次我绝不会再对你落井下石。”
刘叔与那看守的两人问明乔旧的情况后,又询问:“大姑娘在里面多久了?”
两人道:“少说有半个时辰。”
刘叔脸色紧绷,没有说什么,却上前敲门道:“姑娘,是我。”
屋里却传来抽鞭子的声音,少女怒道:“谁也不许进来!”
刘叔沉声说道:“姑娘不可任性!”
而后将那门抬脚一踹,屋外的光霎时便将地上两个人照出了一道斜长纠缠的影子。
少年仰倒在地上被乔乔掐住脖子。
乔乔见有人进来,嗔怒地将桌上的茶壶砸到刘叔脚边。
“滚、滚出去!”
她似气得双颊通红,气息不稳地说道:“刘叔,你可别忘了我为父亲都做了什么,如今不过是要教训教训他罢了,父亲都没有干预,你又怎敢对我百般阻挠?”
“莫不是你与他有什么下作的勾当?”
见那鞭子被甩在地上,乔旧亦是衣襟带血,狼狈不堪,刘叔默了默,收敛了鹰隼般的目光,恭敬说道:“是老奴打扰姑娘了。”
而后将迈入门槛的脚收回。
大门重新阖起。
乔乔掌心紧张的汗液沾染到对方的脖颈上,一时也未及挪开。
她仍保持着掐住他的姿势,正准备开口小声与他说话,却忽地沉默了下来。
这是乔乔第二次这般冒失地骑在他身上。
第一次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可第二次她却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说不出话。
羞耻之下,她头一个念头竟觉得他的身体明明这么虚弱,怎么会……会这么精神?
然后乔旧在她羞耻的注视下,慢慢将抵在她身后的匕首挪了上来。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看着少女古怪的脸色,她在看到匕首的那瞬间竟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裂开。
她……她想太多了!
她涨红了脸道:“哦……是,是这个啊。”
她这幅庆幸的模样,倒像是他用匕首对着她,反而是件什么好事。
少年抵着她,面无表情地启唇道:“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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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乔旧需要药, 不论是这些时日过街老鼠一般产生的伤痕累累,还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眼下他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若不出乔乔的所料,他很快便会连眼睛也看不见、声音也随之消失, 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永远陷入在那个黑暗的世界, 感知不到任何鸟语花香与春光灿烂。
这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 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我去给你买药, 好吗?”
乔乔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 “你再相信我一次。”
少年的目光透着一丝冷漠,丢出颗小药丸道:“你吃了它, 我便信你。”
乔乔:“……”
她不想吃。
依照他的性子,他未必不会给她一颗毒/药,直接就骗她吃下去将她毒死。
乔乔紧紧闭住嘴。
两人僵持着。
“你不相信, 就……就杀了我吧。”
她仰起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乔旧看着她纤细白洁的颈项, 脸色阴沉。
等了片刻,没等来那匕首划开喉咙,乔乔又睁开眼偷偷看他一眼。
少女颤了颤眼睫, 随即扯住他的袖子, 那双润着水光的秀眸虚阖几分, “就相信我这一次, 好不好?”
乔旧闷咳一声, 绷着脸到底还是挪开了匕首。
然后在乔乔窃喜之前,又冷又怒地道:“滚……”
乔乔赶忙收敛住庆幸的笑容,将那门重新打开,人也跟着出去。
乔旧摊开手掌, 看到掌心咳出的血,神色渐渐沉寂下来。
和先前略有些深黑的血不同,这次的血色泽愈发鲜艳,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
刘叔就在门口等候乔乔。
见乔乔出来,他朝乔乔微微颔首,“大姑娘。”
刘叔虽然是家仆,但长年累月在乔茂勋身边伺候,也算是乔乔的长辈。
乔乔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比方才柔和许多,“刘叔既然留了自己的人在这里看守,又何必亲自来,就算你要杀他,是不是也要等我尽兴之后?”
刘叔打量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那么姑娘要多久才能尽兴?倘若时日太长……只怕老爷那边等不得了。”
他到底吃过的盐比乔乔要多,即便知晓乔乔与乔旧有怨,态度也仍旧处处透着谨慎。
乔乔不敢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只迟疑片刻答他,“横竖不会超过一个月。”
她说着又露出几分恨恨的神情,“刘叔怕是不知道我当初为何要鞭挞他吧?”
刘叔看着她,面色平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他曾经为了羞辱我,曾……强吻于我。”
少女受此奇耻大辱,心中积攒的愤怒可想而知。
刘叔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过节。
“还有上次,也是他害得我进那蛇窟,试问我若不报这些仇,如何要泄我心头之恨?”
刘叔若有所思,“原是这样,如此姑娘会这般愤怒也不足为奇了。”
乔乔是何等的娇惯,能被人这样对待,她想要弄死对方都不会奇怪。
刘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眼中的防备也稍稍瓦解。
“如此,我最多也只能给姑娘半个月的时间,至于他的命,最终还是要交到老爷的手里。”
他说着顿了顿,又安抚乔乔道:“姑娘放心,老爷是不会让他有得善终的下场。”
乔乔攥紧手指,含糊地点了点头。
刘叔这才走远一些,不知交代了手底下人什么话,最后重新骑上马背离开。
乔乔见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又叫来车夫让对方带自己去街市,先进了一家茶馆。
老柳几日前便约好了乔乔在此见面,见着了人后,他便直接说道:“姑娘后日便可随我出城。”
乔乔诧异,“这么快,要到后日?”
老柳问:“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乔旧中了毒,我虽回府取出了解药带在身上,但还需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才能将解药给他服下。”
因这毒/药的特殊性,相应的解药也并非是越早服用越好。
既是渐渐让人五感尽失,若中途服用了解药,五感多少都会有所折损。
唯有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恰恰也是毒发完成,这时候服下解药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这不难办,我可以为姑娘寻一可靠之人代为送药,待药送去给对方服下之后,对方过来与姑娘复命,届时将打赏的钱给他便可。”
老柳在这民间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想寻一靠谱的也不是很难。
乔乔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这才迟疑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黄昏时,门外的人往屋里丢了个馒头,像是喂狗一般。
乔旧慢慢将馒头捡起,撕去外面那层沾灰的皮,然后又将它一块块撕下来往口中送去,一口口咀嚼吞咽。
直到吃完也没见乔乔回来。
被骗了吗?
他擦净手指,面容也渐渐沉浸在没有点灯的阴霾当中。
然而下一刻,木门吱呀被推开。
少女提着药,抱着衣服闯进屋来。
似乎因为预料到未来会更加美好的缘故,她的黑眸都仿佛增添了一抹光彩。
但见少年周身阴沉的气息,她才慢慢收敛了几分,想到自己似乎丢下他去了太久。
她小声而讨好地说道:“我给你带了许多东西,又有些事情……这才耽搁了时辰。”
她说着点了灯,转头看到少年脸上沉寂的表情。
然而他的唇角竟还粗心地沾了一粒馒头屑,让她心下更是忍俊不禁。
她下意识伸手朝他唇瓣按去,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乔乔抬眸,对上他那双幽眸怔了怔。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过于亲昵了些。
乔乔心道自己真是兴奋过头,满脑子都是后日离开京城的事情,竟连他这样的都敢主动接近了。
她讪讪道:“我给你带了桂花酥,你现在要不要吃?”
她这么说,似乎真的让他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只是那并不是她带回来的桂花酥,而是乔乔。
晚上乔乔回到了徐国公府,心口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惴惴。
她给乔旧喝下的药并不是什么可以排毒的药,而是加速他五感尽失的药。
他五感尽失是迟早的事情。
但乔乔仍旧想要在离开京城之前确保他能吃下解药。
之后,她才能彻底抛下这一切,离开这里去过新的生活。
“姑娘,你最近越发心不在焉了?”
潇碧见她竟还没睡,忍不住说道。
乔乔回过神,看向潇碧,低声说道:“潇碧,我以前是不是很坏?我对院里的女孩们一点都不好。”
她走了以后,珍宝院的下人们也许会更加开心。
潇碧摇头,“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姑娘若是指经常罚那些下人跪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来,其实都是夫人做主罚的……
更何况,姑娘每次见着那些女孩子落泪,虽然很是不喜,但也仍会气呼呼地把她们赶回房间去,变相地免了这责罚。”
若是夫人没有干预,乔乔自己被下人惹恼了,通常便是叫那下人走开,不许对方服侍自己。
见着对方落了泪,便当自己又成功的欺负了一个。
其实底下伺候人的哪个不精?
可以说,珍宝院的女孩儿们也是这府里最娇惯的下人,动辄委屈落泪,便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也只会被乔乔赶出屋去。
除非传到了夫人耳朵里,罚了跪也不怕,只要在乔乔面前继续落泪,就能被赶回屋去反省,又能得赏钱和药膏补贴。
唯一被罚得厉害的只有心性刚直的沈慕幽了,同夫人像是有仇一般,别说哭,她压根不会求饶……
即便如此,也没人知晓乔乔曾被她气怒之下打过一个耳光。
乔乔记起这茬,“我不喜欢看她们哭哭啼啼,而且她们跪了也会自尊心受挫,给钱给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乔乔现在只道自己当初根本不该肆无忌惮地使小性子。
潇碧道:“姑娘不懂,咱们这些人能多拿些钱,可比尊严要紧多了。”
多些钱银就代表饥饿了可以有饭吃,生病了可以买药,哪怕积攒在手里,也是一笔体面的嫁妆。
“姑娘,你是不是……”
潇碧想到什么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想离开京城?”
乔乔诧异地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说梦话给说出去了。
潇碧咬唇道:“姑娘上回在乔府的时候奴婢便看出来了,姑娘想走就走吧,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旁人怎么看待姑娘,在我心里,姑娘是最好的。”
潇碧见乔乔一脸茫然的样,便知晓乔乔定然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当初差点被那恶霸强占了去,是霸道的乔乔从那些人手里将她强买下来的。
姑娘向来如此迷糊,只当自己做了不少恶,可却压根不清楚多少人是受益于她。
一宿过去,乔乔早上又赶到茅草屋里,她让人带了汤食给看守的人,岂料那两人笑着答应下来,却压根碰都不碰。
他二人到底是刘叔调/教出来的,防备心却是极重。
乔乔不露声色地推门进屋,又下意识反手将门阖上,不许外面人看到屋内情形。
岂料身后的门是合拢了,可屋里的少年却正在换衣服。
那件淡青的袍子是乔乔昨日买给他的。
乔乔脸蓦地一热,挪开目光正想要解释,却发觉乔旧侧着脸,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乔乔愣住。
这时乔旧敛住衣襟的手指忽地一顿。
“乔旧,你……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