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旧身边固然可以有女人,但不可以有一个企图独占他的女人。
想通了这点,乔乔就知道容太后早晚会忍不住找自己进行最后的谈判。
“太后难道不清楚我是如何留在后宫里的?”
乔乔反而问她。
容太后的脸色顿时僵住。
她当然清楚。
乔乔要死要活要离开乔旧身边的时候,她心中还曾为了容锦而稍稍欣慰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乔乔这么快就屈服了下来,简直凉薄至极。
“你想如何?”
容太后语气愈发冷了三分。
乔乔端起手边碧色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似乎思考了许久,最后才对容太后道:“我有办法可以使他从此忘记了我,不知太后可愿意配合?”
这件事情她一个人是完不成的。
倘若乔旧忘记之后,后宫内便有人将这一切告知于他。
只怕又要生出旁的意外。
容太后惊愕地看着她,只短短一瞬便隐约猜到了乔乔这些时日的举动……
年关将至,等到来年的时候,她并不想再在后宫里看见乔乔。
容太后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随即对乔乔道:“可以,只要你说的法子确实可行。”
天黑下来,今夜浓浓的阴云堆积成团,将那月色也遮挡个严实。
夜里寒风掠过,显得夜色愈发压抑。
“你果真想好要给我贵妃的名分?”
直接册立皇后会为乔乔招来许多麻烦,先立了贵妃,往后的事情再徐徐图之。
最重要的是,他想先与她定下名分,仿佛这样便能多出几分安心。
乔旧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将那诏书从底下抽取出来,递到乔乔的手中。
“乔乔,你可愿意?”
乔乔低声道:“那你得寻人教教我宫里的规矩了吧……”
他的眸光闪动,捉住那茶水递到唇畔,压住唇角那抹愉悦。
她这是答应了么?
他仿佛走到了这场美梦的尽头一般。
心中的患失患得愈沉。
“乔乔……”
“嗯?”
他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
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让他始终如鲠在喉。
乔旧今夜愈发疲惫,进了寝殿本想取个物件出来,却不曾想昏沉地就睡在了里面。
过了片刻乔乔进来,见他躺在那窄榻上,双眸紧阖起。
忘情蛊就放在了他最常用的茶盏里。
在他愉悦到极致时,在乔乔的眼皮底下喝了下去。
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瞬便会醒来,吓得乔乔连忙后退两步。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去想的。
她翻出那张诏书,胡乱地投进了香炉中。
他会被骗,会被愚弄了感情,那都是他的报应。
她反复告诉自己,他并不值得同情。
如今不过是要他大梦一场,忘记这一切,她已是仁至义尽。
今夜玉喜被容太后支使了过去,留在殿外守着的人是宝孝。
容太后让宝孝看着天子,将玉喜留下来委婉的训话,将那些意图委婉的流露出来。
玉喜越听,脸色愈发惨白。
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天子往后便会彻底地忘记乔家千金,他也该收收心,早日为皇族开枝散叶了。”
想到这些时日来天子的愉悦之处,竟全都是来自于乔乔的伪装,玉喜的脑子里更是一阵发麻。
那般反复愚弄陛下的感情,看着他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去。
在这之后,却还能如此狠下心肠,这得多无情、多憎恶陛下啊。
“往后便当她是个死人,不准再提,听明白了没有?”
容太后警告的声音缓缓从上方传来。
玉喜额上一滴汗珠坠在了地上,嘴里颤抖地答了个“是”。
容太后这边彻夜没能歇息好。
她做好了天子要沉睡数日或是大病一场的准备。
偏生乔旧翌日起得晚了一些,却没有一丝异动。
接连几日下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天子如常上朝的消息。
之后如常召见大臣,如常议事,又如常下朝。
这一切正常到让容太后都感到了反常。
容太后阴晴不定地等了些许时日,终于忍不住亲自要试探乔旧。
乔旧来朱翠宫见容太后的时候已是酉时初刻。
他按着惯例问候过了容太后的身体,容太后便与他叙话,“陛下,乔府正在办丧事。”
一旁的银环便低声补充道:“是啊,乔大姑娘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陛下要去看一看吗?”
乔旧握住茶盖的动作忽然间顿住,却瞬间提起了所有人的心弦。
他的脸上缺乏血色,略显苍白,那双乌黑眉眼下,神情寡淡。
只停顿了一瞬,那茶盖便“吧嗒”清脆果断地落了回去。
那盏热茶被他放回了茶几上。
这些天来,思维迟钝,行为迟缓不说,便是记忆也诸多模糊不清。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许多事情就仿佛过去了几十年般,让他的情绪也变得愈发麻木。
方才容太后的话让他忽然想起,自己仿佛也在那乔府里生活过一段时日。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对那乔大姑娘似乎也有几分印象,只记得她很是刁蛮,恶毒,令人生恶。
他微微启唇,极冷清地落下了两个字来。
“晦气。”
宫里忌讳提到死字的规矩,一直都是惯例。
银环反应过来,顿时跪下来掌了自己两个耳光。
容太后使了个眼色道:“行了,你下去吧。”
她终于可以彻底地放下了那颗心。
在烧毁诏书的当夜,乔乔便得了容太后的默许,连夜出了宫去。
乔乔离开宫里的时候,绣球儿呜呜地咬着她的裙摆不放。
她原本并不打算带上它,可见到它那双乌黑可怜的眸子,仿佛浮了层被抛弃的水光,让她心头骤然一软。
“绣球儿,你跟我出了宫去,可不许后悔……”
绣球儿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大声地“汪”了一声。
乔乔将它抱到怀里,那空荡荡的心口仿佛也没柔软的情绪瞬间填满。
乔乔带着绣球儿出了宫去,在昔日囚过乔旧的茅草屋里等着漆雕钺。
可她等了几日,没等来漆雕钺,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从那光鲜亮丽的马车下来,乔娆却面色红润,一扫从前的不豫。
“姐姐可知晓,乔府的大姑娘已经死了。”
容太后亲口对天子这样说,那么徐国公府为了讨好天家,将计就计,直接弄出了大姑娘出殡的场面。
眼下,乔乔已经是个死人了。
绣球儿是条胆小的狗,见有外人过来,只钻进了床底下呜呜咽咽,不敢大声吠人。
乔乔打量了乔娆一眼,低声道:“你瞧我也只是想要离开,往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你又何必再来落井下石。”
她早就不在乎了。
持善师太教导过的话一直在乔乔心底,足以支撑着她内心的平静。
乔娆听罢她的话,却目光复杂道:“你果真不会再回京城了?”
乔乔说“是”。
她想她和乔娆始终是姐妹一场,她要离开了,她与乔娆不会有任何的冲突了。
乔娆语气果真柔软些许,“姐姐,不管你是为何执意要离开,我都发自内心谢你。”
“只待今日过后,我会永远把你这个姐姐放在心中。”
她的语气仿佛多出了几分诚挚,为乔乔即将要离开而感到一丝感慨。
可乔乔对她没有任何情谊。
她隐忍至今,只想自己顺利地离开,不给任何人带来一丝麻烦。
到了夜里,乔乔兀自躺在那张乔旧曾经躺过的榻上,心中却愈发地不安。
怀里的绣球儿呜呜咽咽地睡去。
乔乔却还在想漆雕钺为什么还没有出宫?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想着想着,阖眼睡了过去。
夜里乔乔做了个梦。
起初乔乔并不明白梦见了什么,可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梦里所发生的恰是第七日发生的事情。
梦里的乔乔才刚刚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乔旧准备了许多白纸。
他在白纸上写了几份契纸,上面是将乔乔卖去花楼的内容。
彼时乔乔不明白这些内容。
少年却极其恶劣地掐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读给她听。
“若真将你卖去那个地方,你怕不怕?”
“怕,好怕……”
乔乔像只虫子一样,拼命地拱到他的怀里,惹得少年身体陡然一僵。
他极想将她甩开,可到底没有。
桌上有一盒用来按指纹的朱砂。
他眸色不明地扫了一眼乔乔,随即卷起袖子自己按了个指印,按在了那张纸上。
乔乔瞧见了,亦是觉得有趣,按了个指印,按在了他手背上。
他蹙了蹙眉,将她拂到榻上,出了屋去。
乔乔一个人呆在屋里害怕。
等了片刻,便发觉四周越来越烫,越来越热。
着火了……
屋子里竟然着火了。
铺天盖地的火将乔乔包裹住。
乔乔腿上一痛,被脚边的狗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猛然惊醒,发觉这竟然不是梦。
着火了……
她所在的茅草房竟然被人点燃。
绣球儿呜呜地原地打转。
可乔乔一张嘴便呛入了浓烟,根本爬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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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有那么一瞬间, 乔乔忽然明白了乔旧身上的烫伤是哪里来的。
那是七情蛊的第七日,乔乔碰翻了油灯,不小心将桌子给点燃了。
乔乔一个人吓坏了, 是窗外的乔旧冷冷地望着她,看着她脸颊上珍珠泪, 恍若无动于衷。
“救……救命。”
乔乔怯生生地冒出这两个字来。
彼时尚且不清楚她怀有香气。
烧死了乔乔, 对于乔旧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他打量着她, 也确实没有任何要救她的意思。
然后火撩到了榻上的时候,毫无自我认知的乔乔被少年抬起手臂一把裹了出去, 乔乔在他怀里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伤到,他自己却留下了一些伤痕。
但因为他身上的伤疤太多了, 以至于乔乔根本没有留意过,原来他的身体也曾为了她而留下痕迹。
这一切都是乔乔所不知道的事情。
眼下火势由小变大,绣球儿吐着舌头, 呼吸开始变得痛苦。
它呜呜地躺在她的身边,那双温柔湿润的黑眼睛里含着一丝对她的依赖与信任。
这场火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夫妻所浇灭的。
乔乔再一次醒来后, 也是村民这样告诉她的。
“姑娘还是要小心些,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
“这是姑娘的狗。”
乔乔张着眸,看着湿漉漉的绣球儿躺在地上没声没息的模样, 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
她没有感谢任何一个村民, 也没有回答他们任何问题, 直接抱起了绣球儿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漆雕钺不会来了, 所以她也没必要再继续等下去了。
那妻子望着乔乔的背影忍不住嘀咕, “她对我们这般冷淡……是不是知道了?”
丈夫“嗐”了一声,推了她一把,“别瞎说,赶紧家去。”
这些人的事情, 可不是他们小老百姓可以插手得了的。
持善师太在洒扫院子。
其他的小尼姑们都在屋里念经,私下里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暗中嬉嬉闹闹。
年轻的姑娘们往往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来当尼姑的。
而成了小尼姑后,能像她们这样开心的,也只有这韶华庵里能见得到。
外面有人敲门,持善师太捶了捶老腰,去打开门正准备告知对方今日不便待客,便瞧见了脸色苍白无比的乔乔。
比离开韶华庵的时候,她纯澈的杏眸里多出了许多复杂。
她的眼睛告诉持善,她在外面经历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乔乔……”
听见持善师太慈爱又熟悉的声音瞬间,乔乔眼泪再止不住扑到了持善师太的怀里,肩背发颤。
“师太……”
就像是所有无处可以发泄的委屈,终于可以在见到会心疼她的人时,瞬间破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
“呜……”
持善师太叹了口气,拍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低声道:“师太在。”
乔乔的眼泪一眨眼间便浸湿了她的前襟,似要将那份委屈淹入持善的心口一般。
持善师太丢开手里的扫帚,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又重复了一遍,“师太一直都在的……乔乔。”
绣球儿醒来后,恹恹的躺在了榻上虚弱哼唧。
持善师太端了热汤来给乔乔喝下。
乔乔默不作声地喝了热汤,持善师太也没有去问她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