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狄知非看着沈青葙,向狄一娘沉声说道,“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沈司言,怎么你还是来了?”
“我有些事过来找国公,顺道看看十一娘。”狄一娘神色不变,“同门师姐妹见面说说话而已,何谈打扰?”
狄知非最是知道她,素来要强不肯服输,她想办的事,绝不容许失败,也决不允许脱出掌控,这是他头一次与她针锋相对,她必定会用尽所有招数来扭转整件事情,她就是这样的人。
狄知非笑了下,低声道:“阿姐,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岂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就该明白阿姐都是为了你好。”狄一娘转脸看了眼沈青葙,回过头向狄知非说道,“二郎,我们就不要再打扰十一娘了,走吧,阿姐还有要紧事跟你说,你的终身大事。”
狄知非没有动,声音低低的,却分外严肃:“阿姐,既然我也来了,那么该说清楚的事,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狄一娘下意识地又看了沈青葙一眼,却见她神色淡然,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狄一娘无端有些忐忑,忙道:“有什么事回家说吧,当着外人的面,不大方便。”
“沈司言不是外人,而且,早些说清楚了,也免得阿姐再为这事费心。”狄知非眼睛看着沈青葙,向狄一娘说道,“阿姐,我心里有人,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请阿姐不要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就要完结了,收尾太难了,最近越写越慢,急,恨不得一天就能写完……
第163章
黄昏时, 霍国公府处处点上了灯烛,齐云缙换了便服,正要出门时, 碧玉一边收拾着他换下来的衣服,一边笑笑地问道:“深更半夜的, 又要往哪里去?”
齐云缙没说话, 只管大步流星往外走。
“哎, ”碧玉放下衣服,三两步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笑着说道,“郎君近来一天到晚黑着个脸, 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是谁给你气受了?”
齐云缙一把推开她,沉着脸迈过了门槛:“某的事,你少管!”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廊柱尽头, 碧玉收起脸上的笑容,估摸着齐云缙这会子大概已经出了门, 这才吹熄蜡烛,趁着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廊上有地灯,昏昏的不甚明亮, 碧玉一路留神着巡夜的家仆, 躲躲闪闪地来到车马房附近, 一个胖胖的车夫正坐在门槛上吃馒头, 碧玉躲在一丛竹子背后, 又探头出来向他招招手,车夫连忙站起来,憨憨一笑:“碧玉姐。”
他拿着馒头小跑几步过来,也跟着躲在竹子后面, 低声问道:“碧玉姐,你怎么来了?”
“郎君方才去哪里了?”碧玉蹲低了身子,小声问道。
“不知道,骑着马出去的,没有带人,我瞅了一眼,像是往北边去的。”车夫也跟着蹲下来,仰着头把手上的馒头碎屑都倒进嘴里,含糊说道,“对了碧玉姐,昨儿我偷偷溜出去出去看了我阿妹一趟,她挺好的,还让我谢谢你。”
“你留神些,别让郎君发现她躲在哪里,那就麻烦了,”碧玉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递过去,“你拿去给她用吧,我手头只有这些了,过两天我再想法子。”
“那怎么成?”车夫推让着不肯接,“上回给那两吊还没使完呢,你攒钱也不容易,我不能要!”
“拿去吧,”碧玉应给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我手头总还是比你们俩宽裕些,你拿去给她使吧,缺什么就让婆子去买,千万让她躲好了别出门!”
车夫还在推辞,碧玉把钱往他袖子里一塞,低低说道:“拿着吧,我这钱也不是白给的,以后郎君的行踪你留神记着点,悄悄来告诉我。”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一阵喧闹,跟着听见有人叫:“备马,阿郎要出门!”
碧玉心中一动,扒开竹叶向外一看,就见齐忠道的贴身男仆站在车马房门前等着,又见一个车夫飞跑过来取马,齐忠道穿着便服站在远处,腆着肚子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忠道这两年一直发胖,肚子突出来不方便骑马,所以出门的时候更多是坐车或者乘肩舆,这深更半夜突然要出门,而且还是骑马,碧玉总觉得有些奇怪,忙向阴影里又躲了躲,就见男仆取了马来,齐忠道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外走了,那男仆却没有跟上。
方才齐云缙也没带人。
碧玉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关联,连忙躲在草木的阴影里,抄着小路飞快地往前追,看看越过了齐忠道,这才突然从路边钻出来,忽地一抬头。
齐忠道冷不防,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她,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哟,碧玉呀,深更半夜地乱跑什么?”
碧玉横他一眼,侧了身子作势要从边上挤过去,齐忠道弯了腰,一把捏住她的脸:“往哪儿跑?”
碧玉被他捏着,不得不抬了头,却又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说道:“奴往哪儿去,关阿郎什么事?”
齐忠道嘿嘿一笑:“这阵子忙,顾不上你,怎么,痒痒了?”
“呸!”碧玉啐了一口,“阿郎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不走?只管歪缠奴做什么?”
她说得发狠,却又嘟着嘴睨他一眼,眉梢眼角尽是风情,齐忠道越发眉开眼笑起来,揉搓着她的脸颊说道:“小骚货,再忍忍,等我回来了就去找你!”
“呸,奴管你去哪里呢!”碧玉道。
齐忠道笑着松开了她,刚要走时,碧玉一把拽住了马笼头:“你到底要去哪儿?是不是外头有新人了?”
齐忠道哈哈大笑起来:“我出去办点事,等着吧,回来就去找你!”
他拍马就走,碧玉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大门口,齐忠道只道她是吃醋不放心,也没有在意,自顾出了门,快马加鞭,往北边去了。
碧玉站在门里,沉吟不止。方才齐云缙也去了北边,难道这父子两人,今夜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那又为何一前一后,特意分开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明义坊乌秋儿家。
齐云缙从后门进来,早看见应珏身边的宦官迎上来,带着他从竹林中的小路曲曲折折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大门关上时,前头的欢歌笑语立刻被隔在了门外,屋里陈设精致,几个风流标致的乐女弹奏着乐器,一个娇艳的舞姬在席前舞蹈,应珏躺在一个妓子腿上,笑着拍拍旁边的锦垫,向他说道:“可算等着你了,来这儿坐!”
齐云缙走去坐下,应珏半躺着亲手给他斟了酒,桃花眼向屋顶的方向一瞟,趁着音乐声响起的刹那说道:“这里不稳便,换个地方。”
齐云缙下意识地也向屋顶看了眼,来的路上他留心着,并没有被人跟踪,难道人在这上头盯着?
屋顶上,郭锻侧躺在瓦片上,侧耳凝听屋里的动静,原本是叮叮咚咚的箜篌声,夹杂着女子娇嫩的歌声,齐云缙进门后,突然敲起了鼓,一个男子声音高声高调地和着鼓声唱曲,不多时又有笛声萧声,还有妓子们的说笑声,嘈嘈杂杂,响个没完,郭锻等了几刻钟,始终不见消停,忽然觉得心里一动,连忙一跃跳下来看时,隔着小小的窗户,就见里面是一群妓子乐女在说笑弹奏,主座上空荡荡的,应珏跟齐云缙早已经没了踪迹。
该死,被他溜了!郭锻沉着脸重又跳上屋顶,放眼四望,到处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灰瓦屋脊,哪里还能找到人?
隔了一条街的小院里,齐忠道大步流星地进了门,应珏含笑站起来迎接,低声道:“裴寂的手下一直盯着我,万不得已,只好临时请国公换个地方。”
“是郭锻那个贼囚汉吧?”齐忠道嘿嘿一笑,“不值什么,明儿我就找人收拾了他!”
门窗关紧了,灯光暗下来,小小的屋子密不透风,纵使凑在窗前,也丝毫不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翌日,东宫。
“潞王昨夜与齐云缙在明义坊见面,中途突然换了地方,郭锻因此跟丢了,今日一早……”裴寂正向应琏说着话,忽地瞥见宫道两边生着的迎春花打了花苞,长长的绿色枝条里托出一点点娇嫩的黄色,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应琏正听着,忽地见他不说话了,不由得追问道:“今天一早怎么了?”
这是今年头一茬开的花,她素来喜欢鲜花,若是看见了,肯定很欢喜。裴寂弯了腰,伸手去折迎春柔长的纸条,口中说道:“今日一早,郭锻被几个持刀拿棒的游侠儿堵在路上打了一架,受了点轻伤,臣总觉得,应该跟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系。”
那花枝又软又韧,裴寂折了一下没有折断,想了想先用指甲撕开枝上的青皮,再去折枝的时候果然容易了些,应琏见他专心致志只是折花,忍不住问道:“你要哪个做什么?”
“头一茬春花,拿去插瓶。”裴寂道。
应琏看他一眼,问道:“潞王跟齐云缙说了什么?”
“潞王让人一直在弹唱,”裴寂又折了几支长长的迎春花拿在手里,“听不见说话。”
应琏沉吟着,问道:“这时候见齐云缙,会有什么事?”
却在这时,就见长长的宫道另一头,应珏带着笑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裴寂望着他,轻声说道:“我查了潞王在幽州时的情形,他与齐云缙来往密切,又时常宴请康显通和石志宁手下的将士,凡事亲力亲为,将士有什么难处他都极力帮忙,因此在军中声望很高。”
“兵力。”应琏望着越走越近的应珏,声音有些哑,“他盯着的,是兵力。”
说话时应珏已经走到了近前,笑吟吟地打招呼:“二哥。”
跟着看了眼抱着一把迎春花的裴寂:“哟,无为这是做什么,宫里统共就开了这么几支花,都快被你薅干净了!”
“五弟,”应琏淡淡问道,“你昨晚上去了哪里?”
“跟齐二去明义坊乌秋儿家吃酒了,”应珏笑着说道,“在幽州时跟他打赌打输了,欠他一顿酒。”
应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无为不是知道吗?”应珏笑着瞟了裴寂一眼,“齐二来的时候瞧见了郭锻,他心里不痛快,就拖着我临时换了个地方。”
裴寂眉心微动,没有说话,应琏笑了下,道:“无为,你先退下吧,我跟五弟说几句话。”
裴寂拿着那把迎春花,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应琏与应珏并肩走着,边走边说,清晨的太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投在地上,看上去亲密无间。
出了东宫,走上去尚宫局的大路,迎面有在局中打扫的小宦官走过来,裴寂连忙上前说道:“这位小内侍,麻烦你把这花送去给沈司言。”
“沈司言不在,”小宦官笑道,“她母亲来了,刚刚请假出城去接了。”
出城的路上,沈白洛拍马追上沈青葙的车子,凑在窗户跟前低声问道:“葙儿,昨天英国公夫人找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一点小事。”沈青葙道。
“是为狄二郎吧?”沈白洛看着她,“他对你有意?”
第164章
车马辚辚, 往洛阳城中走去,杨剑琼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 看来看去怎么都觉得看不够:“大郎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 葙儿也长高了些, 就是太瘦, 是不宫里太忙,吃饭吃不好?”
“她呀, 时常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沈白洛趁机告状, “我是管不住她,阿娘既然来了,以后可得盯着她好好吃饭才行!”
沈青葙越过母亲拍了他一下, 嗔道:“阿娘别听哥哥尽瞎说,我哪有不好好吃饭了?不信去问尚宫局的人, 我随身都带着点心,不管有多忙,一到了饭时立刻就吃东西, 从来不耽搁的!”
沈白洛被她拍了一下, 夸张了叫了起来:“哎哟葙儿, 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一巴掌都快把我打趴下了!”
沈青葙笑出了声, 道:“哥哥是泥塑纸糊的不成?我轻轻拍一下,你就趴下了?”
杨剑琼看着他们兄妹两个玩闹得开心,满心都是欢喜,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嘱咐道:“光吃点心可不行, 再好的点心也不如饭食,吃饭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呢,”沈青葙顺势倚在她怀里,笑道,“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饭的,就是这阵子太忙了,刚好赶上过年,韩尚宫生病,我又才去没多久,好些事都得慢慢学,大约是太忙所以瘦了些,等忙过这阵子闲下来,肯定就长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