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业不知怎地,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主动问道:“爸,妈,今天叫我和美芬回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跟韩大业的恭敬疏离相比,覃美芬就自在多了。
只随意喊道:“爸,妈,三叔,下午好啊。”说完就找了把椅子坐下,还有心思嚷嚷:“妈,韩勒呢,怎么没在这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韩勒,三个老人脸色难看得不得了。
覃老三脾气火爆,抄起手边的瓷盅往覃美芬脚下砸了过去:“你好意思提长寿?”
“啊!!”覃美芬吓得尖叫一声,被砸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尖声嚷道:“三叔!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是韩勒又找你们告状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小兔崽子专门欺负他亲妈,你们直说吧,他说什么了,我又哪里对不起他了?”
眼见她越来越歇斯底里,韩大业黑着脸吼了她:“你能不能冷静点,别一提老四就炸。”
说完覃美芬,韩大业又替她道歉:“三叔,美芬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有些失态了,您莫怪她。如果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你们只管说。”
他开口,覃家三外公倒没说什么。
被自己的女人和器重的儿子双双背叛,怎么也算个可怜人。
“大哥,覃美芬是你和木兰姐的女儿,你们来说。”
听到这话,覃美芬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煞白,脑子乱成一团,拼命想到底是什么事才惹得三叔震怒。
韩大业敏锐地意识到什么。
他看着覃美芬,眼底的探究和怀疑仿佛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覃美芬脸上。
覃美芬眼神躲闪,色厉内荏:“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伍木兰摇摇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小年轻一样不成熟,难怪做出这样的丑事。
覃坚听了覃美芬的话,脸又黑了几分。
他大马金刀坐着,声如洪钟:“行了,今天找你们回来就一件事,覃美芬已经被我们逐出覃家了,以后两家不必往来。明天我就登报,断绝我和覃美芬的父女关系。”
覃美芬:“……”
韩大业:“……”
覃美芬大脑一片空白,“断绝父女关系”几个字反复浮现在眼前。
她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覃坚和伍木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尖叫一声,倏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伍木兰身前,急得语无伦次:“妈,什么意思,爸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逐出覃家,我做错了什么吗?妈,你告诉我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伍木兰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美芬,你做了什么当真一点不知道吗?”
覃美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但她摇着头,依然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妈,你和爸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韩大业看见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闹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这里,他意识到覃美芬做错了事,且错得离谱。
甚至真相会令他后悔,但妻子如此作态,他不能置之不理。
“爸,妈,美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我是她的丈夫,不论她做了什么让你们厌烦,我都应该跟她共同承担。”
覃坚虎目圆瞪,胡子抖了抖:“覃美芬,还不肯老实交代?”
覃美芬双目含泪:“爸,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登报跟我断绝关系,你考虑过后果吗?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韩家,又会怎么看你们?”
覃坚见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还拿两家名声要挟。
登时冷笑两声:“你如果知道名声要紧,还能干出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说吧,你和你那继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轰”地一下……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他只看见岳父和妻子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韩大业眼神呆滞,他想,或许是自己听觉出问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其实有排他性。
但女鹅很渣,不喜欢承担“好朋友”的义务和责任,所以……感谢在2021-06-12 22:56:32~2021-06-13 23: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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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韩大业发蒙。
有种掉入林间湖泊的错觉,一潭黑水死水无波,深不见底,他想挣扎,手脚却被水里的某些阴暗生物捆绑束缚着,只能任由它们把自己拽下去。
浮不上去,却又一直到不了最底处。
覃美芬更是心乱如麻。
她脸庞煞白,瞳孔凸出,嘴唇也失了血色,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她定了定神,勉强扯出笑容:“爸,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会和成青……在,在一起呢?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把我当亲妈,我也把他当亲儿子,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谣言。不会是老四说的吧?他觉得我对大业前面几个孩子太好,所以就编造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故事,让你们替他教训我……”
是的,肯定是老四干的。
上次他就意有所指,拿两个孩子威胁她,他肯定早就猜到自己跟他大哥的关系。
他就是想报复自己。
这个孽子,她真后悔生出他这个祸害。
“爸,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后娘难为,什么时候对原配孩子好也成了一种过错?是,我可能没有全心全意照顾到韩勒,那是因为除了我,他还有你们疼,大哥四哥待他比待我还好。而成雪几个,除了大业,就只有我了。您和三叔也是从部队退下来的,应该懂大业有多忙,我既然嫁给他,自然要替他照顾好几个孩子,韩勒怎么能混账到给亲妈身上泼脏水呢?”
覃美芬一开始还有点心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小声辩解到最后的高亢尖锐,说着说着,不管其他人信没信,反正她自己已经信了。
诡辩了一大通后,覃美芬表情愈发坚定,浑似当代窦娥。
她重重点了一下头,肾上腺素飙升,霎时战斗力翻倍。
她丝毫没想过其他人为什么没打断自己,还以为大家被她的话震住了,继续数落韩勒的罪状。
此时,除了仍在神游太虚不敢面对真相的韩大业,覃家三位老人随着她的义正言辞已是满脸不堪入耳,覃坚兄弟俩相似的面容上,更是流露出一模一样的怒火,只有伍木兰面无表情,仿若老僧入定,可仔细一瞧,也能瞧出她眼底的痛心。
“够了!”
覃坚气血上涌,拿起桌上的鞭子就朝覃美芬挥了一鞭。
覃美芬瞪大眼,尖叫一声。
“啊!”
连忙曲起手肘挡住迎面而来的鞭子,麻绳拧成的陀螺鞭狠狠抽在她白皙的小臂上,她被鞭子带来的余劲往后一带,连人带椅子朝后倒去。
哐当一声。
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彻在大厅里。
“啊——”
又是一阵尖叫。
不过眨眼间,覃美芬手臂上便出现了一道深红的印子,火辣辣的,从皮肤表面渗进骨头,疼得整只手臂都微微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直蹿到脑门的恼怒、羞窘。
这是她第一次捱父亲的打。
让覃美芬意识到,老爷子不仅是她的爸爸,还是一个武力值不低的老兵,即使他缺了一条胳膊,手上的鞭子棍子在打人时也一点都不含糊。
“爸——”
覃坚面无表情,又抽了一记,打在覃美芬腿上。
这一鞭子同时抽醒了韩大业。
他下意识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扶覃美芬。
脑中又回响起岳父那句话,他不愿相信,但思想不受控制,这些年妻子和长子相处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不断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两遍……
那些普普通通的表情似乎被施了妖法,每一句话、每一个笑脸都显得意味深长起来,韩大业心里还没想明白,但跨出的步子收了回去,伸出的手也往回缩。
他死死看着覃美芬。
覃美芬见状,表情错愕,迅速别开脸。
不敢对上韩大业的眼睛。
就听亲爹厉声呵道:“长寿混账?再混账有你混账??覃美芬,我和你妈没对不起你啊,婚是你自己结的,对象也是你挑的,你怎么就好意思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你想过你儿子吗?”
“我让你不照顾继子继女吗?长寿下乡没到一个月,你就把韩成青的大儿子送到咱们家,有没有这回事?前阵子又想把小儿子送过来,你承不承认?长寿搬到外头这么久,你怕是连他住哪,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着实讽刺。
亲儿子不管,继子生的孩子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亲奶奶还亲。
没点猫腻才怪。
这话没说太直白,但在场的人哪个不是阅历丰富,还能不懂其中的意思?
覃坚说完,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太阳穴、脖子上的血管暴出老高,手背血管更像是从皮里挣脱出来一般,可见气得不轻。
伍木兰担心他气出好歹,赶紧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覃坚反手握住她的手。
告诉老伴儿自己没事。
他今天把人叫回来,也不是为了听女儿狡辩,就是要把她和家里撕拉开。
他和老妻都这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名声被闺女败了就败了;但不能因为她一人,影响到覃家所有的子孙后辈。
不说老大、老四名声不能有瑕,还有长寿呢?
摊上这么个亲妈,他才是最难的那个。
不过这事也不能瞒,谁知道哪一天就暴露了?到时让韩大业知晓他们早就知道,还不知怎么疑心呢。
为了长寿,同样不能嚷嚷得天下皆知。
“从现在开始,覃美芬就不是我覃坚的女儿了,对外我就说覃美芬对父母不孝,朝我和她妈动手,不会提及她的丑事。至于你想怎么处理她和韩成青,我们不管。但我希望,不管你们当爹妈的决定怎么解决,这事都不要影响到长寿。毕竟,这二十多年你对长寿没尽到父亲的职责,覃美芬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这样不体面的事,还是别闹到他面前,你说呢?”
这话也就是隐晦地提醒韩大业,韩勒对亲妈和兄长的丑事不知情,也不是他告的密。
免得韩大业回头再迁怒到他身上。
韩大业听到这儿,再也无法逃避,眼前一黑,喉头腥甜。
再看覃美芬心虚的表情,登时气急攻心,脸胀红成了猪肝色。
“覃、美、芬!!”
覃美芬身体一抖,脸色惨白,到了眼前这个境地,她还想着蒙混过关。
她扯扯嘴角,强颜欢笑:“老韩,老韩你冷静点,这只是爸的一面之词,他们连证据都没拿出来,你怎么能信呢?对不对?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比你儿子大了七岁,我们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
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跟韩成青还不是夫妻,只是背德苟且的野鸳鸯。
否认得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但她终究看扁了韩大业。
韩大业人鲁,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部队,对待家庭,他是最传统最保守的。
即便是对原配妻子,也是年轻时互相扶持的亲情,是感激她照顾家里老人的恩情。什么爱不爱,对他这种没有家世做依靠,只能把命豁出去拼搏的人来说太奢侈了。
他对待覃美芬就更公事公办。
这是组织上分配给他的妻子,他会像忠诚于党那样忠诚家庭,但感情这种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他不会费心培养。
覃美芬帮他照顾好家庭,他给她妻子的体面,家中钱财也由她支配。两人在家庭里分工协作,这在他看来,就是相处得最融洽的夫妻。
他很少过问家里的琐事,但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有几个是蠢的?
七岁,呵!
年龄何时成了遮羞布。
他不欲当着老丈人的面失态。
韩大业憋着气:“爸,这件事我们会好好解决的,韩勒那里……”他顿了顿,脸上特别复杂,说恼不像,说悔也不像,半晌后,竟又添了几分释然:“这些年,辛苦你和妈了。”
算是承认了覃家这么多年的心血。
转身看覃美芬时,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回家。”
覃美芬先是一喜,以为韩大业没怀疑自己。
等她吭哧吭哧爬起来,对上韩大业阴云密布的眼睛时,立刻明白他是想秋后算账。
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害怕地往后躲,摇头急切说道:“不,我不回去。”
说完,趔趔趄趄跑回伍木兰面前,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妈,我不回去,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伍木兰闭上眼,没开腔。
如果是二十年前,她还能管一管。
可现在她和老头子已经是坐七望八的人了,美芬也四十好几。人活到这个岁数,说难听点,社会关系稳定了,性子定了更没得改,她骂与不骂,已经没有区别。
何况这事,不仅她和老覃脸面无光觉得丢人又恶心,韩大业也无辜。
都快退休了,妻儿一起给他送上一顶绿帽,那打击着实不小。
哪怕她和老覃看他再不顺眼,再厌恶他在两个儿子上的双重对待,但一码归一码,在这事上,当真怪不到韩大业头上。
覃坚不想纠缠,当即挥了挥鞭子:“赶紧滚出去。”
覃美芬害怕亲爹的鞭子,她更怕韩大业。
她笃定亲爹不会往死里教训她,却不敢保证韩大业不会动手。
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会如何报复,如何丧失理智,她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韩大业收拾人的狠劲她是见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