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天上下雨了似的,喷湿了他一脸。
卫庆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抹脸,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失控扭曲的脸。
只见九王爷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捏着扇子,直接将嘴里的茶喷了他一脸。
卫庆被九王爷这一喷,给吓懵了。
而九王爷被卫庆嘴里的话,给惊得无以复加。
他维持着举着茶杯这个固定的动作,除了嘴角微微抽动外,久久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思考着究竟该以怎样的表情来应对听到的这番令人震惊震撼的言论。
他有龙,阳之好?
他跟二爷有一腿?
他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饶是元阊离开喜欢新鲜有趣的趣事儿,即便在市井里听说许多有关自己的言论八卦,他也往往能够兴致勃勃的走上前跟人一同讨论说笑,然而,今儿个这番言论说辞的尺度却是惊着他了。
在他还不知究竟该以何种表情应对这番话时,元阊只率先扭头,远远的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书房,远远地往书房里某个方位看了一眼。
顿了顿,元阊故作镇定的举起茶杯,试图喝口茶压压惊,结果茶刚入口,却又不小心被呛了一口。
最终,元阊放弃了压惊。
他只漫不经心的起身站了起来,沿着跪在脚下的卫庆的身影团团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再转了一圈,最终,缓缓停在了卫庆跟前,淡淡的咳了一声,冲他道:“起来吧。”
卫庆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
元阊伸手拍了怕他的肩,那一拍,差点儿没将卫庆的肩膀给拍碎了,卫庆只疼得五官扭曲却丝毫不敢吱声,元阊边拍边笑眯眯道:“好,好,好,很好,你今儿个成功将本王给逗笑了,本王觉得你方才那番话十分有趣,你放心,本王对你将会重重有赏。”
元阊笑眯眯的,一脸赞了几声好,末了,又笑眯眯道:“那么,你现在再告诉本王,在背后妄议本王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元阊虽是笑着,却笑得危险又肆意。
卫庆觉得对方笑起来,比发怒还可怕。
在对方微笑攻势下,卫庆咽了咽口水,立马飞快答道:“是郑三。”
顿了顿,又飞快抬眼看了九王爷一眼,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解释道:“听说郑三与二爷有仇,郑三在外故意抹黑二爷,如今都抹黑到王爷您的头上来了,小的……小的实在是瞧不下去了,所以便跑来告密了。”
相比进屋前的慌张,卫庆显然已经镇定了不少。
“郑三?”
元阊轻缓着这个名讳,眼里讳莫如深,片刻后,抬着目光投向卫庆,见他端详了片刻,缓缓道:“你是卫家的第三子,叫卫什么,卫庆是吧,好,本王记住你了,你放心,日后本王不但罩着二爷,还会罩着你的,你下去吧。”
元阊摇着扇子,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神色已然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而卫庆听了王爷的话后,心里咯噔一声。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听了他的告密,如何没有半分动怒?
他……他该不会真有那个啥?那个龙,阳之好吧?
他……他不会瞧上他了吧?
卫庆刚平复下的心跳,又被瞬间震得七上八下。
他双脚忽然发软。
只一路软绵的飘到了门口,结果眼看着就要飘出这个危险之地时,冷不丁听到一道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慢着!”
卫庆身子一顿,紧接着,九王爷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传了来——
“过来!”
卫庆惊慌失措的转身,一路晕头转向的又飘到了原地。
只见九王爷忽而从书桌上举起一张画卷,指着画卷冲他淡淡问道:“能够瞧出此幅画画的是什么么?”
九王爷目光炯炯的盯着卫庆。
卫庆头冒虚汗,往画卷上看了看,支支吾吾道:“是……是一双眼睛。”
九王爷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多时,声音忽而缓和几分,又继续直勾勾的盯着他,道:“那你能够瞧出画的是谁的眼睛么?”
卫庆愣了愣,他盯着画卷上的眼睛,依稀觉得有那么几分眼熟,只是想了想,想了又想,如何都想不起了,然而对上九王爷“含情脉脉”的目光,卫庆一时又不好摇头,最终只半猜半蒙道:“二……二爷的?”
“滚!”
九王爷元阊脸上一黑,直接将整幅画摔倒了卫庆脑门上。
卫庆吓得屁股尿流,立马……滚了。
第190章
却说卫庆走后, 九王爷元阊在书房里平静了一阵情绪后, 只理了理衣裳,随即抬脚缓缓走进了书房里侧的一间雅间,雅间里,临窗的位置, 立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对方背对着门口站着,肩宽背阔,看上去确实勇武魁梧。
想起了之前卫家那小崽子的话, 元阊不由抬起了双臂,低头往自个身上细细瞅了又瞅, 只见自个身子虚胖,步履虚浮, 看着确实有些中看不中用,哪里是眼前那位蛮子的对手,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 被欺负的那一个毫无疑问确实总是他。
想着想着, 元阊忽然立马摇了摇头,心道,想哪儿去了,这他娘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他是个喜好龙阳之好的?他娘的, 他们全家,他们郑家全家才是个喜好龙阳之好的?奶奶的,竟敢将此等恶毒之眼编排到他身上来了, 还将他跟老二这个恶霸编排到了一块儿,真真气煞他也。
元阊立马深痛恶绝的皱了皱脸,心道都怪那小崽子,他娘的差点儿将他给带偏了,这样想着,元阊不由挺了挺身板,理了理嗓子,往椅子上一坐,拿捏着腔调,斜眼瞅着临窗那道身影漫不经心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罢?”
他大刀阔斧的发问着,然而还不待对方回答,元阊便又抢先一步回道:“哼,郑家那小崽子中看不中用,他的仇家是你,便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会敢将那些恶话编排到本王身上,今儿个卫家那小子过来,分明是动机不纯。”
元阊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将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看来,这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啊。”
元阊看似吊儿郎当,颇不着调,实则皇室中的人,并活得如此潇洒肆意的,又有哪个是个蠢的?
卫庆不过十三岁,小小年纪,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小毛孩儿一个,他战战兢兢,说的话看似于情于理,却分明漏洞百出,一脸心虚。
听闻早两个月,卫家一子失踪,满京城找寻,闹得卫家翻天覆地,若无意外,失踪的那一子,就是这个小混混似的卫家五子吧,若是猜得没错,此事怕是与郑家那小崽子脱不了干系吧。
卫庆跟郑三有仇,却将他这个九王爷给牵扯进来,然而元阊与卫家一个庶子互不相识,这个庶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必敢寻到九王府来吧,可如今偏偏巴巴找来了,这里头,若说这里头没有没人指点,元阊可不相信。
郑三真正有过节的人其实是……卫家那个伶牙俐齿的七娘子。
如今卫家五子巴巴赶来投奔,想要借着他的名义伸张正义,身后出主意的人是谁,似乎并不难猜测。
看来,那小丫头片子早已经猜测到了他跟老二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慧。
之前还在他们跟前,装模作样了起来。
元阊抬手摸了摸下巴,又挑了挑眉,显然对背后那个小丫头片子十分感兴趣。
元阊都能够猜测到的事情,窗前立着的那道身影又岂会看不透其中的缘故,只见那道身影在元阊的注视下,漫不经心的转过了身来,一转身却见他手中握着一根短小的圆形木棍,一柄短小却锋利无比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圆木棍上刻出了一个小女娃娃身影的雏形,小女娃娃似乎年龄很小,似乎只有五六岁,胖嘟嘟的,粉妆玉琢,头顶上还顶着两个小包谷,那张小脸也胖乎乎的,圆润可爱,他的刀工似乎极少,整个雏形惟妙惟肖,宛若一个缩小版的小木人儿赫然矗立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唯独,小胖脸上没有雕刻五官,不知是还没有雕刻完,还是故意没有再继续雕刻下去。
那道身影转过身的同时,只漫不经心的将低头看了手中的小女娃娃一眼,不多时,将手背在了身后,将那个小木人掩在了袖口中,随即微微眯着眼,冲着椅子上的元阊淡淡道:“既然有人来讨债,还了便是。”
说着,那道身影面无表情的越过元阊,步履未停,直接漫不经心的朝着外间走去。
“讨债?讨哪门子债?谁讨债?”
元阊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一时有些犯糊涂,不多时,他立马起身追了出去,准备问个究竟,结果刚追到门口,陡然回想了起来,上回在广陵台,他似乎曾大放厥词的提过那么一嘴,安抚那小丫头时曾明确表明过定不会放了姓郑的那个小瘪三,有他们在,定然不会任由她被人欺凌,定然会替她讨回公道的。
只是,元阊顿时皱了皱眉,他确实千真万确的说过这些话,只是,想到这里,元阊不由皱了皱眉头,话他是说过的不假,他确实言之凿凿的表明过,可是那话他分明是代替某人说的,他还说过某些人是个护犊子的,定让那小瘪三讨不了好,怎么到最后,成了他的债务呢?
这样想着,元阊眉头蹙得更紧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眼,瞪了外间那道身影一眼,只觉得被人摆了一道似的,却又好似被人打断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似的。
因为,话是他亲口说的,可是当初某些人好像由始至终没有搭过半分腔调,如今,他非但没有帮着去收拾那个小瘪三,甚至放任让那小瘪三越发猖狂,甚至直接危害接危害到了她的兄长,到最后,言而无信的人成了他,所以,他倒成了冤大头了。
想到这里,元阊又气又好笑,他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从前郑家那小崽子蹦跶得厉害,老喜欢在外大放厥词,诋毁某些人的声誉,偌大的京城多无聊啊,难得有些瞧头,元阊瞧热闹似的,瞧得正欢了,一个小小的伯爵之子,还压根轮不到他们来收拾,以免弄脏了他们的手,如今——
“哼,既然瞧不顺眼,替你收拾干净了便是,多大点儿事儿,至于这般阴阳怪气的么。”
元阊摇着扇子跟到了那道身影的背后,围着他打趣了一阵,不多时,将折扇一收,忽然谈起了正事儿,难得一本正经道:“我那位皇兄先是给你指了一门‘上好’的婚事儿,如今干脆直接大刀阔斧的抢了你的皇子妃,老二,看来,你最近蹦跶的实在太过厉害了,老家伙有意收拾你呢。”
一个被囚禁的皇子,整日明目张胆的在京城里晃荡,打的究竟是谁的脸,自然不言而喻。
在整个京城,“二皇子”的名讳是个忌讳,然而二爷的名讳却明目张胆的招摇过市,这分明是明晃晃的在挑战上位者的权威。
偏偏二皇子这个灾星祸害,跟整个大俞的命脉牢牢捆绑在了一块儿,留又留不得,除又除不掉,二皇子元煌,成为了当今陛下最为头疼之人。
思及之此,元阊不由挑眉看向眼前这个祸端,淡淡道:“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做?”
而眼前那个祸端元煌却对元阊的话视而未见,他没有回答元阊的话,而是忽而弯腰将地上那张撕成两半的画拾了起来,盯着画上的那双眼睛定定看了片刻,凌厉的目光忽而直直扫射到了元阊脸上,只微微眯着眼,神色冷峻道:“往后少碰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告诫似的盯着元阊看了一阵,随即直接拿起那两张残破不全的画出了书房,留下元阊气冲冲的留在原地,他今日招谁惹谁呢,被张破画连击了两回!.
第191章
却说卫庆从九王爷府上回来没多久, 便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是关于那郑伯爵府上三子郑昊天的。
听闻,前夜郑昊天郑三大半夜从花街柳巷寻花问柳出来后,突遭袭击,他身边所有的小厮下人非死即残, 而郑三本人更是直接被人用麻袋套住头蒙住脸给恶打了一顿,是往死里打的那种,完了后, 第二日郑府下人一大早开门时发现郑三被直接吊在了大门上,被人塞住嘴,足足吊了一整夜,等到下人们大惊失色的将人小心翼翼放下来的时候, 听说人已经奄奄一息,差点儿救不回来了,最终,郑伯爵直接递了牌子跪求到了太后跟前,将专门侍奉太后的御医给求了过去,堪堪保住了郑三一条命,却是失去了一条腿, 直接伤了身体的根本。
据说, 郑三未来这一两年, 怕是都得在病床上度过了。
“哈哈,真是快哉,快哉!”
“此乃小爷打返京这几年来,听到过京城最畅快淋漓的事情了!”
“哼, 老子奈何不了那废物不打紧,恶人自有天收,哈哈哈哈哈!”
这日,一大早上的,卫臻才刚起来没一会儿,双眼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卫庆就兴致匆匆跑到秋水筑向她来通报这一天大的好消息了。
彼时天气已经入了秋,马上便要步入冬季了,早上实在是难以起来,卫臻才堪堪洗漱好,命人将早膳摆上了,她正意兴阑珊的用着早膳,卫庆直接闯入了她的餐桌,一大早上的,嘴里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末了,说到口干舌燥时,见卫臻举着勺子意兴阑珊的一勺一勺的舀着碗里的燕窝粥,胃口似乎有些不济,卫庆瞧得有些不耐烦,直接端起卫臻跟前的那碗燕窝粥,一口灌了,随即将嘴一扒拉,还要继续呱啦来着,却被一旁的冬儿双眼一瞪。
冬儿将双眼直接给登圆了,她气得头顶冒烟,气得胖脸都胀红了,直指着卫庆咬牙切齿道:“这是老夫人前几日特意派人给咱们小主子送来的上好血燕,如此珍贵的食材,连姨娘都舍不得尝一口,今儿个一早亲自给主子炖的,主子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倒叫您给一口干了,五公子您……您实在是欺人太甚!”
主要是卫庆那动作太快,太过突然,一旁的冬儿想拦都拦不住。
而卫庆听了冬儿这话后,往空荡荡的碗里瞅了一眼,非但没有半分悻意,反倒是砸吧砸吧嘴,微微挑眉道:“怪道吃进嘴里一股怪味,小爷最不爱此类荤腥之物!”
“你……你……”
冬儿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