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着,神色带着几分的迟疑。
卫臻看了她一眼,道:“有事说事儿。”
冬儿偷偷往门口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冲卫臻道:“昨儿个姨娘知晓潘姨娘去世的消息了,姨娘当场便落了泪。”
卫臻闻言,微微一愣,正要询问,只见冬儿又立马笑着冲卫臻道:“主子莫急,姨娘这回没被吓到。”
说着,冬儿叹了一口气,看着卫臻道:“主要是这一段日子,姨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主子您身上了,无暇顾及其它,潘姨娘的事情,姨娘虽有些难过,有些惶恐,可在姨娘心目中,万事都没有主子您重要,所以,主子,您可得好起来,您是不知道,这半个月,咱们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如何挨过来的。”
冬儿难得一本正经。
卫臻闻言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不多时,只直起了腰杆。
她觉得冬儿说的极是,在如此要紧的时候,她可万万不能消沉,上回,为了免于被冉氏发现碧水居的秘密,卫臻直接跟冉氏撕破脸皮了,这一段时日,冉氏的目光都还在潘姨娘过世这件事上,可一旦此事尘埃落定,待冉氏回过神来,定然会察觉出碧水居的不对劲儿。
潘氏的事情,卫臻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意外,若是意外,那么,这桩意外来得未免也太过□□无缝了。
卫臻没有证据,无法下任何定论,可是,一来,潘氏私下跟冉氏交好,这二来么,这半个月来,
卫臻思索了几回,那冉氏跟碧水居多年素无往来,那日,却未免来得太过凑巧了些,卫臻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乃冉氏所为,可此事倘若是人为的,那么,毫无疑问,卫臻唯一可以断定的便是,那人是冉氏无疑。
对于潘氏的遭遇,卫臻是内疚的,事情虽不是由她一手造成,她甚至还曾出手提醒了,可是,将卫臻霆这个晃眼的大灯笼推到了她的那边,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保护阮氏,卫臻生生将潘氏推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两条人命啊!
一如当年她所经历过的那般。
有那么一瞬间,卫臻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
重活一世,她立誓要做个好人的,可原来,做个纯粹的好人,竟也是件极难的事情。
生活,会将你推着,一步一步走向危险的深渊。
有时,为了自保,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束手无策的往下坠落,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可以援手的资本。
终归,是还不够强大。
然而,纵使重来一次,卫臻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人生来就是自私的吧。
潘氏一事,除了令卫臻内疚外,还令她多了一丝担忧,毕竟,潘氏的遭遇与上辈子一般无二,两世中,潘氏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尽管,这一世中,卫臻参与了其中,然后终究改变不了命定的结局。
如若,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那么她的命运呢,是不是到了十六岁那年,依然改变不了进入太子府的命运,同时依然改变不了在二十二岁那年惨死的结局呢?
可若是如此,若是当真如此,那么,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她的生命是不是每走一步,就少了一步了呢?
照这样算的话,那么不到十三的卫臻,已经耗费了足足一半的光阴生命。
生命,何其珍贵!
不过好在,自怨自艾从来不是卫臻的本性,待缓过神来后,卫臻要开始为阮氏的生产做起准备来。
却说,这日用过早膳后,卫臻难得打起了精神,准备去外头转转,先去看看阮氏,再去给老夫人报个平安。
却不想,人还没有踏出屋子,只见外头双灵笑着在招呼人,冬儿趴到门口往外一看,顿时拧着眉毛冲卫臻道:“主子,来了个讨人厌的人,咱们快快从侧门溜吧。”
卫臻闻言微微愣了愣,片刻后,只似笑非笑道:“是五哥哥来了吧。”
果然,话音一落,只见卫庆那大嗓门便适时在屋子外头响起:“七妹妹,还不快来接驾,还不赶紧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卫臻不由伸手抚了抚脑门,心道,她躺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从榻上爬了起来,眼下,此人来了便再无清净了。
却说卫庆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屋,手中拎着一个小木匣子,边走,边冲双灵高声嚷嚷着:“怎么,我那妹子病还没好利索不成,不会还窝在病床上了吧,瞧瞧,这都歪了多长时间了,回头该长霉了,不过没关系,小爷今儿个给她领来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绝世郎中,人称在世小华佗,一准将我那妹子的病给彻底根除了。”
卫庆眼睛不会拐弯,一进屋,他就大摇大摆的往正厅的交椅上懒懒一坐,坐下后,眼睛一抬,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卫臻。
见到卫臻,卫庆愣了一下,立马从椅子上起了,他只沿着卫臻来回转悠了一大圈,随即笑眯眯冲卫臻道:“哟,你个小妮子舍得起了,小爷还以为你要学小爷上回那样,往床上一趟就是好几个月了。”
说着,他忽然微微弯腰,一把将脸朝着卫臻的脸凑了过来,只脸贴着她的脸,细细瞅着卫臻的眉眼,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不多时,又猛地直起了腰杆子,然后提起扇子就往卫臻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点了点下巴,微微嘲笑道:“出息了,竟被吓到病床上去了,感情小爷以为你是个胆大的,没成想,也是个胆小如鼠的!”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卫家七娘子被吓病了。
卫庆虽出言嘲讽,可关心的意味更浓。
然而他的话音一落后,卫臻还没来得及回复,只见她身边的冬儿早已经气得快要跺脚了,只冲卫庆怒目而视道:“五公子,您请自重些,主子今日刚从病床上起来,已半个月没怎么进食了,通身无力,如何经受得住您这般粗鲁对待!”
话音一落,冬儿忙斜眼飞了卫庆一眼,很快踮起脚尖,查探起卫臻脑门上的伤势来。
卫庆摸了摸鼻子,气乐了,他好心巴巴的来,却总被嫌弃上了天。
不过,一抬眼,见卫臻气色确实不大好,卫庆难得忍住了,只冲冬儿的背影说了句“一会儿收拾你个小妮子”,随即,冲着外头招了招手道:“小仙姑,方才小爷一时没轻没重,伤了屋子里的这尊泥菩萨,你快来替小爷瞧瞧,看看伤势严不严重!”
卫庆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话音一落,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大夫背着药箱进了屋。
只这女大夫十分年轻,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隐隐有些婴儿肥,她穿着一身简衣素服,相貌平平,如何看,都如何不像是一名大夫。
卫臻不由跟冬儿对视了一眼。
还没有反过神来时,只见那女大夫已经来到了卫臻跟前,她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卫臻一眼,甚至没有替卫臻把脉,也没有如何长久相看,甚至连药箱都没有打开,很快,冲卫庆道:“小娘子已无大碍了。”
说完,微微抿起了嘴,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再多言。
卫臻愣了愣。
冬儿愣了愣。
卫庆也跟着愣了愣。
不多时,卫庆率先反应过来,只尴尬的看了卫臻及冬儿一眼,随即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一本正经的冲女大夫道:“哎,不是,小仙姑,这就完事儿呢?哪个大夫看病连脉都不用诊的?”说着,一脸狐疑道:“哎,你该不会是在糊弄小爷吧?”
那个被称为小仙姑的女大夫只淡淡看了卫庆一眼,再一次重复道:“无碍。”说罢,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心事作祟,既已平,好生调理即可。”
说完,只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绝计不再多言了。
卫庆本想在卫臻跟前摆摆谱,可眼前他亲自请来的这位当世小华佗,他自己越瞧,越不靠谱。
卫臻见了,却忽然有些讶异。
只见女大夫左手的虎口处,绘了一枚浅粉色的梅花印迹,那是宫里的女医入宫进入太医院时绘下的印迹。
这名女大夫不是寻常女大夫,她是宫里的女医。.
第212章
“这位小神医……会接生吗?”
默默盯着那位女医观察了一阵, 不多时, 卫臻只缓缓走到了女医跟前,忽然冷不丁压低了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问这话时, 她并没有避及同一个屋子里的卫庆。
女医闻言,似乎对她这么个小女娃娃问出这样的话略感到有些意外,只抬眼看了她一眼, 并未曾敷衍了事, 而是思索了片刻, 缓缓道:“随师父身侧眼观过,未曾亲自接过生。”
女医说这番话时, 神色自然,泰然处之, 嘴上虽否决,却给人云淡风轻、轻而易举的感觉。
加之, 她对于十二三岁的卫臻, 并未曾有半点敷衍,也不曾因她年纪小而轻视,医者之心,昭然可见。
卫臻琢磨了一阵,只忽然一脸正色的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 道:“其实我的心病并未曾全然散去。”
顿了顿, 只直直看着女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家母不日便要生产,然深宅大院,危机重重, 可否劳小神医在此处盘桓数日,待家母平安生产后再行离去。”
说到这里,卫臻语气一顿,只微微垂着眼,低低道:“六年前,姨娘意外小产,身子劳损厉害,本以为今生再无所出,好在老天垂帘,如今终于再次有了希望,是男是女是弟弟是妹妹我都
并不在意,我只在意姨娘的生死安危。”
说着,卫臻语气一顿,又道:“可姨娘身份低微,身子羸弱,偌大的院子,唯有我这么一个小孩看护,我唯恐看护不周。”
说到这里,卫臻语气忽然有丝犹豫,顿了顿,只继续道:“何况上个月中,隔壁院里同等月份的潘姨娘突然小产离去,一尸两命,我实在惶恐至极,六年前的意外倘若再现,那么这一次,失去的不仅仅是弟弟妹妹,极有可能,极有可能同潘姨娘一样,连姨娘也要失去了,今日见小神医,不知为何莫名信任至今,因此冒昧开口,不知可否聘请小神医在此处为看护姨娘,直至平安生产。”
说到最后一句,卫臻生怕对方拒绝似的,连连补充了一句:“小神医要多少酬金,臻儿都可以筹满。”
说着,卫臻再次朝着对方遥遥一拜,言语行动之中,已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了。
女医听了卫臻这一番话后,倒并没第一时间同意或否定,而是抬眼定定看了她一阵,不多时,她将目光缓缓投向了一旁的卫庆。
一旁的卫庆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阮姨娘有了身孕,要生小孩了?卫臻要有小弟弟小妹妹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全然不知,不但他不知,好像全府上下都没有任何议论过这个消息。
是他这半年来,常常往外奔走,极少府中逗留,故而消息不灵通的缘故么?
卫庆一脸狐疑。
他自然是站在卫臻这边的,这么多年来,无论卫臻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他基本有求必应,只是这一回,对上小仙姑的双眼,卫庆稍稍有些为难,他只偷偷看了小仙姑一眼,不多时,悄悄将卫臻拉到了一旁,跟她说起了悄悄话道:“那什么,七妹妹,这个小神医可是你五哥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贵人手中临时借用来的,你五哥哥实在是担心你身子,这才厚着脸皮在贵人跟前讨的恩典,给你诊完脉后是要立即还回去的,你五哥哥可没那么大本事,能够将人想留便留,还一留便是数日。”
到了此时此刻,卫庆也装不下大款了,只得如实跟卫臻一一坦白。
话音一落,只见那边的女医缓缓朝着卫臻点了点头,背着医药箱就直接要自行离开。
她虽没有直言拒绝,却用行动直接说明了。
医者的傲骨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在宫里混下去的。
卫臻自然知道此事卫庆做不了主。
她也并不曾勉强刁难,见女医一路踏出了屋子,她只缓缓跟了上去,少顷,冲对方的背影低低喊了一声:“小神医且留步。”
女医缓缓停了下来。
卫臻追了上去,不多时,从袖笼里取出了一根黑色的绳锁,缓缓递到了对方跟前,冲她微微笑了笑道:“这个酬金,不知够不够。”
话音一落,只见对方微微低头,往她手中一看,下一刻,小神医清冷寡淡的脸上神色微微一愣。
只见卫臻手执一根黑色细绳,绳子上无任何装饰之物,仅仅只串了一颗黑色的小珠子,小珠子乌黑透亮,一看便知非寻常凡物。
这颗珠子,小神医在多年以前亲眼见过。
小神医清玄微微怔了片刻后,少顷,只缓缓抬眼定定看向卫臻,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已有了些许不同。
眼前的这张小脸她毫无印象,然而,纵使如此,下一刻,看向卫臻的目光已不知不觉间变得恭敬了几分——
“小娘子静候一日,一日内给您答复。”
说着,青玄冲卫臻点了点头。
卫臻只一脸感激的冲对方笑了笑,道:“好,谢过小神医。”
第二日,清玄再登卫家门。
卫家五公子卫庆担心妹妹,给七娘子卫臻专门请了个女医的消息渐渐在府中传开,因卫臻与卫庆乃同在老夫人院子里养大,二人同卫岚三人兄妹关系甚好,这在整个卫家,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前年,卫庆在床上躺了两月,七娘子日日雷打不动上门探望,如今,卫臻身子有漾,卧病半月不起,五公子又遍地寻访名医,兄妹二人虽并非亲生,却胜过亲生,两人的兄妹情谊,一时惹人赞叹羡慕。
因打着为卫臻看病的幌子,女医入住碧水居一事,倒并未曾惹人生疑,染云居虽料定里头有蹊跷,可整个碧水居被围得似个铁桶,压根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等到她们猜测理清里头的缘故时,已为时晚矣。
却说七月初,距离十月怀胎满十个月份还有大半月之久,这日天气异常炙热,云层很低,太阳就跟要从天上掉下来了似的,贴着人群烘烤,便是屋子里放置了冰块依然无济于事,又热又闷,闷得之让人发黑眼晕,有种暴风雨将要来临前的诡异宁静。
卫臻的眼皮从昨日起便开始发跳,跳动得厉害。
为了保险起见,她从昨晚夜里便亲自守在了阮氏屋子里,一整夜睡得并不踏实,直至午后,终于有些挨不住了,不小心歪在矮榻上眯了过去,刚闭上眼没多久,便听到雷声大动,响彻整个天际,她瞬间被炸雷惊醒,险些摔下了软塌,一旁的阮氏扶着腰,大着肚子,跟只鸭子似的一摇一晃的要过来给她添被子,恰好见她要倒,立马去扶,结果卫臻没扶住,她自己也跟着一把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