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碧水居里,冉氏势不可挡。
今日卫臻不在,老爷又出府了,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她……生疑了。
此时此刻,卫家大宅大门口,冬儿眼巴巴急匆匆的盼着。
急得直跺脚了。
冉氏的手段,纵使当年冬儿年纪小,却也是知道的,何况她是主子,又是五房最得宠的,纵使映虹姐姐、雯烟姐姐稳当,可冉氏若是动起真格来,所有人加起来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小主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将姨娘守劳了,姨娘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小主子会如何发作,那样的画面,冬儿简直难以想象。
她只连连期盼着,小主子快回来,小主子快快回。
卫家一行不会在辕文府用饭,如今眼瞅着要到中午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六年前,小主子没能赶上,这一回,万万要赶上。
不知是不是冬儿的祈祷显了灵,正当她急得要跺脚时,远远地只见卫家的轿子出现在了人群中,冬儿也顾不上规矩,顾不上礼数,撒开双腿,直接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第210章
却说卫家的轿子才刚刚落轿, 还压根没落稳,只见里面的七娘子就立马匆匆下了轿,她匆匆跟郝氏禀报一声,直接往府里赶。
身后的卫姮盯着卫臻匆匆而去的背影瞅了一阵,不多时,抓起身侧的裙摆, 嘴里嘀咕了一句“有热闹瞧了”,说完, 扭头冲卫绾说了句:“阿姐,我去去便来。”
说完, 还不待卫绾阻拦,就飞快的抓起裙摆, 领着丫头一脸兴奋的跟了上去。
卫绾顿时将眉头蹙了蹙,不多时,沉吟了片刻, 冲身边的欣荣道:“过去瞧瞧, 看发生什么了。”
待几个姐儿们走后,留下卫娴一脸忧心忡忡的跟在郝氏身后,道:“太太,七姐姐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呢?”
郝氏往五房的反向看了一眼, 道:“他们五房,从未消停过,如今……又开始了。”说着, 郝氏不由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七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便如此劳心费力,过慧易早夭,希望这孩子日后顺坦些吧。”
话音一落,对上娴姐儿一脸忧心的眼神,郝氏顿了顿,忽而冷不丁冲身后的婆子吩咐道:“去请大夫吧。”
五房有人大着肚子,终归是条人命,提前布防布防总是好的,她能够做到的,也就这些了。
却说卫臻一路匆匆往碧水居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是不信冉氏敢对阮氏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何况,碧水居早已经不是原来的碧水居了,明着来卫臻反倒是不怕,就怕日后暗搓搓的搞事,防不胜防,如今,阮氏的身子骨,正好赶在要紧的时刻。
然而纵使如此,心脏也在听到冬儿禀告时,微微紧缩了一下。
六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历历在目。
当年,她也像现在一样,匆匆赶去。
那时,她还幼小,她仓皇而无助。
而如今,阮氏若是有半分意外,她要冉氏命偿。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微微眯起了眼,随即,她将心微微一稳。
当卫臻赶到碧水居大院门口时,远远地就听到了冉氏的那句似笑非笑的打趣。
卫臻立在门口,紧紧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说句十八二十,丝毫不会有任何人生疑,看着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了似的,可歹毒起来,比那些彪形大汉还要叫人生憷。
直到这一刻,卫臻才悄然发现,上一辈子的卫绾其实是随了冉氏的,纵使她表面温柔谦逊,温婉得礼,可那温柔的表象下藏着的狠绝之意,跟现如今的冉氏简直如出一撤。
卫臻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她只立在了门口,紧紧盯着冉氏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道身影跟记忆中前世那道温婉芳华的身影渐渐融合到了一起,那张温柔却又扭曲变形的脸一寸一寸印在她的眼前,卫臻微微一愣,她忽然用力的捂住胸口,只觉得呼吸渐渐有些困难,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了似的,前世濒临死亡的感觉竟一寸一寸在脑海中浮现。
卫臻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神色。
身边的冬儿见了一时吓坏了,她正白着脸要上前查看时,却见卫臻捂着心口,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又缓过神来了。
卫臻冲冬儿摆了摆手,再一抬眼,眼见碧水居的下人跟染云居的下人两两对峙上了,卫臻将嘴角微微一抿,不多时,只忽而高声一字一句道:“冉姨娘说笑了。”
卫臻的声音一响起,只见碧水居所有人全部朝着门口看去,看到卫臻来了,顿时一个个瞧见了主心骨似的,有胆小的甚至开始喜极而泣了起来。
而染云居的人随着冉氏一起缓缓转身,只远远地见卫家七娘子卫臻笔直穿过染云居一群下人的人群,直接目不斜视的来到了冉氏跟前。
卫臻直直跟冉氏对视着,她目光淡然,没有半分躲闪,见了冉氏,连虚礼都直接掠过了,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冉氏的眼睛,定定的看着。
卫臻看着冉氏,冉氏也只淡淡笑着盯着卫臻看着。
大半年未见,眼前的小姑娘摇身一变,就跟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每一次见到卫家这位七娘子,她都能够给她带来惊艳,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卫家七娘子,卫臻,纵使冉氏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丫头,将她院子里的那两个比了下去。
卫姮不提也罢,就说卫绾,冉氏耗费了半生心血,将卫绾培养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后天的辛苦勤劳在先天的优势面前,终究是难以撼动的,才女人人都欣赏都认可,可男人却永远只爱美人。
所以,即便蠢如猪的阮氏,也终究被卫霆祎看上了眼,他因她的毫无情趣一遍一遍的厌恶,又因她如画般的美貌,又一遍一遍来了兴致,这一点,对于冉氏,对于卫六而言,都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蠢笨便罢了,可眼前的小丫头分明聪慧过人,冉氏每见卫臻一次,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翻天覆地的惊人蜕变,唯独,那双锋利的眼睛,依旧如一。
“哦?”冉氏盯着卫臻看了许久,良久,只淡淡勾唇笑道:“七娘子这话乃是何意?”
卫臻见冉氏淡淡的笑了,不多时,也跟着淡淡的笑了起来,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碧水居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是姨娘不想见到冉姨娘罢了。”
说这话时,卫臻淡然,嘴角挂着笑,却言语直白,没有半分转圜之意。
冉氏听了只定定的看着卫臻。
她还没有表态,身后的白梓便忍不住怒不可支道:“七娘子,你此话何意,你……你怎么敢对姨娘如此无礼,七娘子莫不是在老夫人跟前待了几年,依仗着老夫人的威势,就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白梓跳脚维护起了冉氏。
卫臻却面无表情的将眼睛扫向白梓,只微微眯着眼冷声道:“本娘子在这里跟冉姨娘说话,你个奴才竟也胆敢插嘴,还敢教训起了主子,编排起了老夫人的是非来,呵,那么请问,你们染云居又是修习的什么礼数!”
说到这里,卫臻不顾对方脸色的惨白,只冷冷一笑,再次看向冉氏,一字一句道:“姨娘温厚淳善,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欢喜相迎,却唯独并不欢迎冉姨娘,想来,别人或许不知其中的缘故,冉姨娘定然知晓吧。”
说到这里,卫臻淡淡笑了笑,又道:“不过,碧水居与染云居之间的过节,我还以为整个府里人尽皆知了呢,既然碧水居对染云居并不欢迎,那么,冉姨娘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里闯,生生惹人嫌惹人厌呢!”
说完,卫臻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愿再跟对方说了,只直接朝着对方施了一礼,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冲雯烟道:“雯烟姐姐,送客。”
话音一落,卫臻便又微微眯着眼,一字一句道:“日后,但凡看到染云居的人,无需多话,无需盘旋,直接锁了门便是!”
话说到这里,卫臻是直接在明面上跟对方撕破了脸了。
话语一停,卫臻直接提步往里走去。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微微斥责道:“今日姨娘听闻阮姨娘生了病,特意好心携大夫前来探望,却不想好心当做了驴肝肺,生生受人无端羞辱。”说着,那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话语一变,又道:“七娘子小小年纪,行事莫要太过张狂了些,以免日后平白……招人嫉恨,徒生事端。”
说罢,那道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
卫臻原本不语理会,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卫臻也跟着冷笑一声,却是连头也没有回,只抬眼看向一旁的冬儿道:“冬儿,咱们院子里可请得起大夫?”
冬儿立马小鸡啄米直点头道:“自然。”
卫臻又道:“病人若是见了不喜之人,会如何?”
冬儿歪着脑袋冥思苦想道:“约莫会病得更加厉害。”
卫臻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如是有人嫉恨一人,会因她行事低调,因她暂避锋芒,从而不再嫉恨,转而喜欢上那人么?”
冬儿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只连连晃荡道:“怎么可能,这是唬人的,主子莫信。”
卫臻闻言,终于淡淡的点头,笑了笑,道:“孺子可教。”
主仆二人边一问一答,边漫不经心的往里去了。
身后一群丫头簇拥着,一边听一边哄笑不已,留下身后染云居一群人一脸铁青的立在原地,尤其,孔妈妈的脸色难看至极。
冉氏倒还镇定,不过看向卫臻的神色渐渐变得犀利阴冷了起来。
不多时,她摆了摆手,直接打道回府,结果刚走到门口,只见翠微居有人跌跌撞撞跑来求救道:“冉姨娘,救命,救命,太太去了庙里,老爷不在府上,求您请大夫,救救我家姨娘,救救我家姨娘——”
那小丫头一脸神色慌张,细细看去,她的手上,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冉氏微微一怔,忙问道:“你家姨娘怎么呢?”
小丫头软倒在了地上,已吓得口齿不清道:“姨娘……姨娘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冉氏闻言身子一晃。
身后,已经走到正屋的卫臻身子也微微一顿,她扶了扶门沿,稳了稳神,冲雯烟道:“莫要让姨娘知晓。”
顿了顿,又扭头冲冬儿道:“快,快去求大伯娘,速请大夫!”
当即,整个碧水居一时所有人纷纷作鸟散状。
而不远处的翠微居,已彻底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第211章
却说当日潘氏难产,惨叫至傍晚, 依旧血流不止, 最终, 一尸两命。
去时,太太殷氏刚好从庙里赶了回来。
老爷久寻不见人。
潘氏离世时, 一直叫着老爷的名讳,却在临死前,都没能见到卫霆祎最后一面。
因事发突然,据说无故流血,后一发不可收拾,而后胎儿躁动, 最终难产惨死,就连大夫也诊断不出其真正死因。
而事发时,太太殷氏老爷卫霆祎都不在府里, 阮氏在自己屋子里未曾出门半步,谭氏虽跟潘氏同居一所院子,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谭氏未曾外出过半步, 至于冉氏,在那个时间段,她刚好在碧水居大闹,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再者,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潘氏是被人害死的。
深宅大院, 死人,最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偌大的府邸,死几个孩子,死几个妾室,不见了几个丫头小厮,横竖将门一关,在外界看来,压根瞧不出任何门道,最多,在府里传言一阵,然后不久,又被其它新鲜趣事儿给掩盖了,最终再无人提及。
最终,潘氏一尸两命的事情府里低调处理,一副棺材,设了简单的灵堂,三日香火后被葬入了郊外的荒野中,连卫家埋骨之地的祖坟都没能够进入,与此同时,整个翠微居原先潘氏身边的那些下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个干净,是死是卖,就不得而知了。
一件喜事,最终,沦为丧事,两种不同的结果,两种截然相反的待遇。
如若那年阮氏不幸惨死,其结果大抵如是。
却说因潘氏的突然难产离世,整个五房寂静消沉了一阵。
在那几日里,整个五房的人,当差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全都不敢打破这片寂静。
碧水居倒是与往日无异,除了,潘氏过世的第二日,卫臻忽然生了一场病,是真的生病了,一夜之间,整个嗓子哑了,完全说不出话来,还曾发起了高烧,后在床榻上一连着躺着大半个月。
五房都在传闻,七娘子被吓倒了。
为何被吓到?
因为当年翠微居这一幕,就生生在彼时的秋水筑如今的碧水居发生过一回,不过是阮氏命大,最终保住了一条性命罢了。
然后,传着传着,五房又开始闹起了闹鬼传闻。
也有人传闻,据说是同一个院子住的谭氏命大,当年,谭氏跟阮氏同住秋水筑,阮氏小产险些至死,如今,谭氏跟潘氏同处翠微居,潘氏却一尸两命,当然这背后,有人猜忌纷纷,也有人暗道其倒霉催的。
横竖那一段时日,各种传闻各种议论,皆有之。
又说这一段时日卫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人其实已经好多了,不过是精神匮乏罢了。
卫臻心知自己并无大碍,可全院上下却各个心急如焚。
这日,一大早的,无甚胃口,吃了两口,卫臻便用不下了,冬儿在旁边哄骗道:“主子,您好歹再用两口。”
顿了顿,只道:“这几日姨娘担心主子都担心得整个人清减些了,若是得知今日主子又没吃多少,姨娘一准背后躲着哭。”
说着,冬儿想了想,又道:“姨娘马上便要生产了,小主子,您可得争点儿气,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姨娘给小公子拖后腿啊!”
话音一落,冬儿趴在桌子上,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卫臻嘴边,只张着嘴逗弄卫臻道:“主子,来,张嘴,啊!”
卫臻被冬儿这模样逗笑了,不多时,只接过勺子,蹙眉多吃了几口,末了,道:“姨娘近来可还好。”
冬儿道:“姨娘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