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方家兄妹二人回了京,怕是要遭人抢夺了起来。
别的卫臻倒是不怕,怕的却是这一世所见不多,却唯独对她印象不好,且隐隐对她有些敌意的端阳郡主。
卫臻隐隐有些预感,端阳如今年纪不小了,亲事却未见顺利,恐怕与这位两年未见的方大公子有些干联。
看来,时间不等人,属于卫臻的时间不多了。
端午吧,待端午后,方修远若不开窍,为了未来能够住进方家这座清净之所,她便舍了她这张老脸,让他开窍开窍便是。
卫臻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只暗搓搓的琢磨着,这一幅义正言辞、铤而走险的小模样惹得冬儿、双灵二人纷纷一脸懵,二人对视了一眼,正欲上前窥探时,这时,忽然听到马夫的声音在帘子外响了起来——
“哎,方公子,您……您这是?”
话音一落,一道清冷又沉稳的声音随即传了来:“我正好有事外出一趟,与你们同行,可顺道护送你们主子一程。”
马车里,卫臻立马正襟危坐,随即竖着耳朵听着。
又闻得车夫的声音响起道:“那小的禀报主子一声,哎,方公子,您您这是?”
方修远接过车夫的马绳道:“男女有别,无妨,我就在车外,我来驾车罢。”
此话一落,不久,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马车驶得极稳,极慢,未有片刻颠簸。
行驶至路口转弯时,忽有清风掠过,将车帘一角掀起,透过掀开的车帘,卫臻看到一道绫白的身影若隐若现。
方修远为她驾马?
卫臻原本不快的情绪一点一点消除,她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帘子方向,不顾冬儿、双灵二人偷偷交换眼色的神色,心里暗搓搓的想着:看来,不用她亲自出马了,鱼儿自己主动跳她锅里来了。
这般想着,卫臻微微抬了抬下巴,微微有些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勿等,明天争取。.
第249章
“吁——”
马车行至长宁街。
整个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之一。
此时时辰尚早, 早点的摊位还未见收摊,街道两旁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走着走着,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
“咦, 怎么了?”
冬儿掀开帘子朝外瞅了瞅,边瞅边一脸疑惑道。
正说着, 只见原本在马车上驾车的方家公子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见冬儿四下张望, 方修远朝着冬儿微微点了点头, 踟蹰了片刻, 背着手只冲冬儿缓缓道:“可否劳烦冬儿姑娘下车一叙。”
冬儿听了一愣。
她懵懵的看着方修远, 很快嗖地一下将帘子放落, 随即, 又嗖地一下转过了脸, 只有些疑惑及无辜的看着卫臻, 仿佛在说, 娘啊, 这是要干啥子啊?
卫臻却挑眉看了冬儿一眼, 眼睛转了一圈,沉吟了片刻, 佯装有些阴晴不定、意味不明道:“方大公子既要与你叙叙,你便下去同他叙叙?嗯?”
卫臻语气阴晴不定。
听得冬儿心里紧了几紧,吓得她忙不迭晃了晃脑袋,连番表忠道:“我……我不去,主子, 我……我才不去。”
双灵在一旁笑着打趣道:“让你去你便去,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冬儿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又扭头再看卫臻,只见自家主子正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那眼神,看得冬儿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冬儿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隐隐有些坐立难安。
见卫臻久不说话,冬儿又素来是个直肠子,良久,终于将心一横,一鼓作气冲卫臻道:“主子,您甭这样瞅着我,冬儿怪害怕的。”说着,忽然将脖子一梗,咬牙道:“我……我下去便下去,我代您会一会他,看这位方大公子到底要作甚!”
说罢,冬儿挺了挺胸脯,一股脑,一脸视死如归的冲下了马车。
冬儿一走,双灵跟卫臻忍不住闷笑不止。
约半刻钟后,视死如归的冬儿忽然满血复活,只一溜烟的爬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却不见进来,在外头磨磨蹭蹭了许久,忽然发号起了施令来,隔着厚重的车帘,冲里头嚷嚷道:“双灵姐姐,来,搭把手来。”
双灵立马将帘子揭开,往外头一看,脸上微微一愣。
只见冬儿去时一脸视死如归,回来时,两只手都搁不下了,手里提拎着大包小包,脸上笑颜如花,肉嘟嘟的大胖脸上笑得都起了褶子了。
双灵下意识的将冬儿手中的东西接过,扶着她进了马车。
这时,马车再次缓缓前行了起来。
狭窄的马车里传来淡淡香甜味。
冬儿进入马车后,只顾忙活拆除手中的大包小包。
双灵与卫臻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向冬儿。
只见冬儿微微翘起下巴,也不解释,拆了一个,报上一个:“此乃主子最爱的芝麻枣泥酥,这是主子两年前最爱的豌豆黄,这是主子上月念叨过一回的茯苓夹饼。”顿了顿,又一一指着未拆除的另外几样,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是烧饼、这是焦圈、这是蒸饺,还有这个是老徐头家的烧麦,只剩最后两个,幸好赶上了,他们家正好准备收摊了,这是老徐头特意留给自家的小孙儿吃的,叫咱们一并买下了。”
冬儿跟街道两旁叫卖早点的小贩似的,嘴里噼里啪啦的,一口气点了十几道吃食。
瞧得卫臻、双灵二人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大公子买的?大公子买这么多早点作甚?”
双灵眨了眨眼睛,一脸夸张道。
冬儿没有搭理双灵,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卫臻不说话,待盯得卫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便见冬儿凑到双灵跟前,跟她偷偷咬嘴道:“今儿个用早膳时,有人蔫蔫的,压根没吃上几口,这不,早膳便又来了。”
边说着,冬儿边偷偷瞄着卫臻,边偷偷笑话了起来:“你是不晓得,方才差点儿吓死我了,有人亲手指着铺子里的点心,一道一道问我,‘这个如何’‘这个可否’‘这个吃得惯么’?”
彼时,对方话语不明不白,每问一句,冬儿心里便跟闹了地震似的,震了几震。
最终,她胀红了脸,梗着脖子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憋了一句:“这些……这些我都不爱吃!”
话音一落,只见对面那道挺立犹如松柏似的人微微蹙了蹙眉,一脸费解的看着她,少顷,忽然毫不留情直言不讳的冲她道:“问的不是你。”
说着,对方目光越过了她,投向了身后不远处那辆安静停放的马车。
冬儿懵了一眼,瞬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只彻底醒悟了过去,却是长长的吁了一口长气,又立马激动的憋了一口长气,一溜烟道:“主子……主子爱吃这个,不爱这个,这个吃腻了,这个上回还念叨来着——”
于是,冬儿点的每一道主子爱吃的,或者稍稍感些兴趣的,都被人包了起来。
这会儿,一五一十,全部摆放到了眼前的碟子里。
双灵就跟在听戏文似的,听得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跟川剧变脸似的,十足十的精彩。
最终,双灵跟冬儿二人转化成了街上卖场的卖艺人,一人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多如何用得完呀,主子便是再厉害也就一个肚子呀。”
另外一人忍不住接着捧场道:“不打紧,主子用不完还有咱们了,咱们用不完还有院子里上上下下十好几口人了,定不会浪费方大公子的一番良苦用心的!”
二人一唱一和,直到卫臻拧着帕子朝着二人扑了过去。
于是,下一瞬,整个马车摇摇晃晃,哄笑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热闹不已。
方修远听着帘子里头的打闹声,只牵了牵马车,放慢了速度。
里头的声音窸窸窣窣、若隐若现的往外冒。
方修远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勾了勾。
不多时,马车里动静终于停了下来,不久,身后帘子拂了拂,仿佛有人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方修远微微偏头,只听到一道轻柔软糯却又骄纵高傲的吴侬软语在身后短促地响了起来:“喏!”
那道声音非常短促,却又觉得源远流长、余音绕梁,久久未曾散去。
以至于方修远久久未曾分辨得出,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方修远偏着头,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背上忽然微微一疼,仿佛被人恶狠狠戳了一下,方修远终于彻底醒悟,瞬间转过了身去,只见帘子里不知何时探出了一条细长的胳膊,露出了一只白玉似的柔荑来,女子的手与男子的手截然不同,女子的手肤若凝脂、纤纤素手,葱白纤柔,令人望之痴嗔,只感叹着造物者的神奇杰作,而眼前的这只手,却是杰作中的杰作,定是造物者最得意最骄傲的作品。
白得令人晃眼,令人痴叹。
方修远甚至还没有看清,这时,又闻得一声:“不要算了。”
这一回,娇软傲娇的语气陡然一边,变得带着一丝恼怒,一丝迁怒,随即,嗖地一下,那手便在眼前一晃,便要快速的缩了回去。
方修远见状,只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于是下意识的飞快伸手握了一把。
一股柔糯细腻的感触立马透过他的指腹传到至整个手指,整个手臂,然后直通大脑。
方修远微怔了片刻,指尖微微一弹,立马松开。
那只白玉般的手也立马飞快缩了进去。
空气里静了一阵。
方修远盯着那片微微拂动的帘子失神的看了片刻,少顷,他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时,他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难得缓慢换气,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朝着帘子里低低道了一声:“方某……失礼了。”
话音一落,里头静悄悄地,没有半分动静。
方修远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朝着帘子微微作了个揖继续道:“还望七娘子海涵。”
此话一落,里头依然静悄悄地,纹丝不动。
方修远这下没有法子了,只摸了摸鼻子,正要命车夫停下马车,正儿八经的告个罪,这时,帘子却又再次轻轻佛开一角,原先那只白嫩柔荑忽然再次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那只小手本就小,此刻却握成了一只小拳。
拳头翻转朝上,缓缓展开,纤细的手心里摊开一块绫白的帕子,此刻正皱皱巴巴的摊在那只白玉般的小手手心。
手帕拉拢着,里头仿佛包裹着东西。
方修远见了,心下一动。
犹豫了一阵,他将指尖缓缓探了过来,将帕子轻轻掀开,只见帕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变了形的豌豆黄。
方修远见了,心下陡然一窒,目光有些发直。
就在这时,许是见外头久不见动静,那只小手伸得有些久了,隐隐有些不耐烦了,眼看着就要再次缩了回去,说时迟那时快,方修远赶在那只小手收回之前,极快的捏着自己的袖子,包裹到了对方的皮肤上,再次握住了那只小手,然后一手握着那只小手,一手轻轻地,将手心里的整块豌豆黄连带着那块白色的帕子一并轻轻取了下来。
方修远的指尖微凉。
卫臻的小手温暖炙热。
两人的皮肤轻轻触碰到了一起。
很快,纷纷双双快速撤回。.
第250章
却说马车一路行至卫家宅院前, 这才缓缓停下。
卫臻有些惊讶,她以为方修远只是与她同行一段距离,却不想, 直接一同来到了卫家。
呃,到底是孤男寡女。
没想到对方还挺大胆的, 竟毫不避讳。
正狐疑间, 忽而闻得马车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齐光,别来无恙,总算回来了。”
那道声音清冷威严,带着些许沉稳,眼下, 却难得畅快。
卫臻一愣, 她经由冬儿扶着下马车,抬眼一瞧, 只见大哥卫褚早已经立在大门外候着呢。
卫臻下车之时,只见卫褚大步迎了上来。
方修远远远朝着卫褚作了个揖。
卫褚连连相扶。
二人直接在大门口执手谈笑风生了起来。
原来,方修远给卫褚送了帖子, 是特意来卫家与之叙旧的。
所以,与她同行是真,护送她回来才是……顺手咯?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瘪了瘪嘴。
也是, 同为读书人,那年从元陵来京之时,偶遇方家兄妹,这一路这二人一见如故、相交甚欢,后来卫褚与方修远高谈论阔过几回, 卫臻是知道这二人气味相投、相互欣赏的,却不知,二人熟稔到了如此地步。
果然,优秀的人跟优秀人是能合得来的。
却说卫臻下了马车,正欲跟上去,这时,忽而见一高瘦秀气的身影打从卫褚身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卫臻跟前,随即朝着卫臻作揖笑着主动招呼道:“七妹妹。”
来人一身绫白,头戴玉簪,手中握着一卷竹卷古籍残卷,他气质文弱,通身书香之气,却看着有些羸弱腼腆,同是书生,可书生与书生之间的气质竟如此截然不同。
来者是郝哲翰。
见到卫臻,对方依然有些腼腆,却已经不再像两年前那般丝毫不敢上前了,不过,却也从未见到像今日这般……热情的?
卫臻看了看郝哲翰,顿了顿,只浅浅一笑,朝着郝哲翰微微福了福身子,回了个礼道:“郝二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郝哲翰道:“昨日来的。”顿了顿,又冷不丁补充了一句:“昨日得了些果子送了来,去了碧水居才知七妹妹不在院里。”
说着,郝哲翰朝着卫臻笑了笑。
卫臻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两人招呼后,卫臻只缓缓越过郝哲翰朝着卫褚走去,不想,此时,郝哲翰缓缓地跟了上来,走在卫臻身侧,继续道:“昨日府里得了些荔枝,是姐夫特意派人从南边走海运运送过来的,这时节荔枝刚刚冒头,还略有些酸涩,不过冰镇后吃起来,却也别有一番清甜爽口之感,昨晚还算新鲜,我特意让人放入井下保存了,不知今儿个还新不新鲜,七妹妹一会儿尝尝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