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仔细端详着苏万里,没有直接给出回复,却见此时,太子忽然冲苏万里挥袖道:“世子简直一派胡言。”
说着,太子一向温厚的双眼闪过一抹厉色,冲苏万里一字一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世子这般儿戏!”
苏万里依然笑眯眯道:“是啊,以前确实过于儿戏了,所以,这不正式起来了,正在向陛下请命么?”
苏万里暗戳戳的反击着。
太子冷哼一声,不多时,只背着手,淡着一张脸,微抬着下巴,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么世子是否懂得,这世间所得向来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
说罢,一向温和的太子竟也毫不想让,话音一落,只见太子亦是朝着元帝一拜道:“父皇,还请父皇为儿请命!”
苏万里见状,也立马跟着朝着元帝再次一拜,道:“陛下,您可不能偏袒太子,微臣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得一桩亲事,您也得为微臣请命啊!”
这二人非但互不相让,竟变得变本加厉,竟毫不收敛的直接闹到天子跟前,逼到了天子跟前——
元帝见状,顿时面色不虞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直接沉下了脸。
而大殿上,气氛再次凝固住了。
皇后此时高坐在宝座上,见太子如此,神色不知变幻了多少种神色,又见元帝阴着一张脸,生怕他在大殿上迁怒太子,她立马起了身,走了下来,走到元帝身旁,冲太子道:“翎儿,休得如此,你怎如此不知规矩,仗着你父皇对你百般偏爱便这般胡来!”
皇后瞪了太子一眼,说着,头忙冲元帝,道:“陛下,这事要怪只能怪臣妾,生生将太子亲事拖了这么多年,拖至于此,待今日宴会后,臣妾定会替太子——”
皇后正说着,忽而见元帝朝皇后抬了抬手,元帝直接打断了皇后息事宁人的言辞,少顷,他只转身,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苏万里,冷不丁开口道:“朕倒是好奇,这卫家七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引得一向不沾女色的太子跟世子二人双双争相抢夺,想来定是位奇女子。”
说罢,元帝直接越过了太子与世子二人,忽而走到了大殿一旁,走到那排郎君跟前,抬着目光朝着他们扫了一眼,道:“朕还想知道,除了太子与世子二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偷偷打这位卫家七娘子的主意,无事,朕就是有些好奇,想要一睹这奇女子的风采,尔等只管如实禀明,朕定当不会怪罪!”
元帝说着,脸色一缓,只神色轻松又带着淡淡笑意的看着众人。
他话音一落后,长长的队伍先是如履薄冰,可见陛下神色如此,又渐渐议论起来,却始终无人出声,不知过了多久,队伍末端一个佩戴独眼眼罩,面色虚浮、纨绔酒肉之辈忽而谄媚的往前走了半步,朝着陛下悻悻开口道:“禀陛下,卫家七娘子生的美貌如花,凭楼兰仙子之名名动天下,草民见过她两回,对其是一见倾心,再见动心,草民本已托了母亲到卫家府里求了亲,不过,既然太子殿下与世子二人也有此意,草民哪敢跟这二位争夺,这点自知之明草民还是有的,草民今儿个起便彻底打消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主意,还望陛下明鉴。”
那人恭敬说着,言语间却似乎有些得意之色。
也是,能与太子、世子争夺同一个女子,这事儿回去后也够喝上几大壶的。
只这人又是瞎眼,又是嘴歪,又是腿瘸的,且看上去浑身臃肿虚浮,一瞧便知是那败坏了身子、常年流年花街柳巷之辈。
且提起卫家七娘子,满脸色、欲之气。
这人便是郑伯爵之子郑三郑昊天也。
见他如此胡言乱语,与其隔开了几个位置站立的郝哲翰闻言只气得握紧双拳,脸色胀红,便要忍不住过去与其争辩,却立马被身旁的堂弟拉拽住了。
元帝将这二人的举动瞧在了眼底,似笑非笑,道:“哦,好一个楼兰仙子!”说着,元帝冲郑昊天道:“你是哪家的?”顿了顿,又看向郝哲翰道:“这个又是哪家的?”
陛下一问,郑昊天与郝哲翰二人纷纷自报了家门。
元帝闻言,只多看了二人一眼,并未曾深究,继而又问道:“还有么?”
话音一落,他抬着目光再次朝着人群中一扫,收回目光时,视线落到了跪在一侧脸色并不太看好的方修远身上,元帝目光一顿,不多时,只眯着眼冲其道:“方修远,你因何拒了郡主的婚事,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位卫家七娘子罢?”
元帝本是戏言,然而话音一落后,只见跪在大殿上之人背脊僵直,脸色煞白,元帝顿时脸色聚变,良久,只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大殿众人道:“一个小小庶女,竟引得我大俞半数男儿为其倾倒,此事如此诡谲离奇,莫不是身怀异术不成!”说罢,元帝忽又阴着脸,一字一句道:“我大俞禁妖孽之术,妖言惑众、魅惑君臣者,按律当诛——”
说到最后一句,元帝忽然抬高了音量,提高了气势,怒摔广袖,转身大步朝着宝座走去。
这一举动,分明是天子之威,天子之怒。
言语中,竟带着股肃杀之气。
元帝话音一落后,卫家众人齐齐煞白了脸色,当即悉数跪拜在地求饶,就连太子与世子也纷纷变了脸色,齐齐求情道:“父皇——”
“陛下——”
一时,整个大殿上气氛骤然变幻,风谲云谲。
作者有话要说: 宫宴下章结束。
明天3.
第281章
却说元帝端坐在宝座上, 见大殿上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各个神色惶恐,元帝的脸色依然有些冷凝。
天子发怒, 无一人敢触其逆鳞。
没想到, 不过眨眼之间,原本受人瞩目受人嫉妒的七娘子便一跃成为了陛下嘴里“魅惑君臣”的可诛之人,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过如此罢。
太子见元帝如此, 深知多说多错,多求一次情便是平白给对方增添了一桩罪责,故而太子立马止住言语, 只背着手矗立在大殿上,主动停止了与世子的纷争, 暗自思索对应之策。
静下来之后, 太子元翎这才意识到今日自己过于冲动了。
他从来不是个冲动之人,便是往日里在朝堂之上,跟一众老人精朝堂辩论也鲜少有过失手之时,没曾想,今儿个被人随口一激, 便被激得差点失了心智。
他乃东宫太子, 他日一朝之主, 怎能随意被人左右。
元帝震怒, 想来亦是情有可原。
元翎也不知怎地,他性子一贯温润,鲜少能被他人他事牵动心情,不想, 今日忽然就失控了。
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想到方才太液湖边那一幕,元翎只微微攥了攥手指。
莫不当真是身怀异术不曾?
莫不当真是个妖孽不成?
不然,为何总会离奇入梦?
不然,他今日怎会如此意气用事?
就连元翎自己也惊觉今日自己行事十分不妥。
然,依然……不能自己。
却说苏万里见状,亦是立马休战。
二人倒是难得达成共识。
大殿上,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依然人心惶惶。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后妃席位上有些动静,众人忍不住争相看了去,元帝端坐在宝座上,下面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只冷着脸随意扫了眼,正欲怒斥时,话语到了嘴边忽然神色一缓,改道:“孟嫔是有何事?”
原来,只见丽妃身后的孟嫔忽然由人扶着盈盈起身了。
孟嫔乃元帝新宠,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际,眼下圣眷正浓。
元帝见到孟嫔,天子之怒倒是冲淡了几分,还不待孟嫔开口,便见元帝又关切问了一句:“可是身子乏了?”
元帝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上,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纷纷惊诧,随即纷纷议论了起来,看来,孟嫔如今受宠不假,就连陛下在震怒中,光是见到,都能被其瞬间安抚。
却说孟嫔起身后,并未曾离席,只立在席位上朝着元帝一拜,这才盈盈开口道:“陛下,卫家七娘子绝非那等妖言惑众、魅惑君臣之人,她之所以受人喜爱,实则是因她心地善良、温柔敦厚的缘故,这才惹得太子殿下,惹得世子对其倾心不已,说实话,非但太子世子如此,就连臣妾亦是对其百般偏爱呢。”
孟嫔说着,只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提起广袖,微微半遮面的笑了笑。
元帝本在盛怒之中,就连太子世子都不敢求情,却见孟嫔如此明晃晃的说情,元帝原本脸色一淡,不过见孟嫔今日似乎兴致不错,笑语嫣然,一改往日羸弱泱泱病气,元帝倒是眼前一亮,有些不忍训斥,只定定地盯着孟嫔看了一阵,终究面色一缓,不过嘴里依然不轻不重的道了句:“哼,连孟嫔都受其蛊惑,还说不是个魅惑人心的?”
元帝这话,若是落在别人耳朵里,自然又是身躯一震,不过孟嫔仿佛半点不知其怒,只依旧盈盈笑着道:“陛下说的哪的话。”说到这里,孟嫔话语一顿,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从前跟您提过两嘴的,臣妾义妹之事。”
说着,孟嫔看了元帝身旁的皇后一眼,笑道:“方才臣妾还在跟皇后娘娘提及此事了,当年臣妾入京时大病一场,险些命丧途中,多亏了有人搭救一场,那时,我与那人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时她施以肉粥又赠予药材搭救,这才救我于危难之中,试问,如此心地纯良之人,自是人人喜爱,怎会是那等妖孽惑人之人呢。”
说到这里,孟嫔不由看向元帝道:“陛下,当年搭救臣妾的便是那卫家七娘子,臣妾当场认了其做义妹,陛下当初听了还赞其慈善纯良、乐于助人,心有大义的,说他日定要厚赏的,可不许耍赖!”
孟嫔说这话时,言语间难得有些活泼娇俏之态。
却说孟嫔年纪不大,入宫两年有余,实也不过才十**岁,比之殿上那一排齐刷刷的闺阁之女,大不了多少,然而年前却因身子羸弱小产一回,大伤了元气,故而元帝怜惜,直接破格将其升了嫔位。
这大半年来,孟嫔一直宫中养病,因身子大伤,又因失子之痛,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元帝已经许久许久未见其如此兴致之好了。
他原不过是看不过太子与世子二人大殿之争,倒也并非对其争夺之人厌恶,见孟嫔如此,到底是不想扫了她的兴,且确实有些诧异,不由微绷着脸冲孟嫔道:“救你之人竟是她?”
见孟嫔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元帝沉吟了一阵,不由挑眉,终是松了松脸色,道:“如此看来,倒也并不像那等惑人之人。”
元帝此话一出,殿下一大片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孟嫔忙附和道:“自然不是,臻妹妹乖巧善良得紧了。”
元帝此时,脸上的怒意也已经渐渐消散了,不过,依然还有些余威残存,片刻后,元帝视线一转,忽而落到了座下一道熟视无睹的身影时,元帝神色一顿,似乎也觉得方才动怒颇有些无趣,良久,他只挥手招呼孟嫔入座,嘴里道:“卫七娘子如今何在?”
元帝话音一落,高禄仕立马恭敬上前禀告道:“禀陛下,卫七娘子方才落了水,这会儿不在殿上。”
孟嫔道:“臻妹妹方才落水受了凉,如今正在虞洗宫洗漱。”
元帝淡淡地“嗯”了声,道:“今日既因她闹得如此热闹,那便宣上殿来,是人是妖便让朕来一探究竟,高禄仕,你亲自去宣人!”
“是,陛下。”
元帝话音一落,高禄仕立马领命而去。
元帝虽言语间已有松懈之意,不过依然态度未明,大殿上卫家所有人虽齐齐松了一口气,却未敢将高悬的心完全落下。
却说此时卫臻这会儿正在虞洗宫沐浴洗漱,刚从浴桶出来,想起方才在太液湖的惊险一幕,卫臻这会儿依然心惊胆战,压根不知启年殿因她闹得如此大动干戈。
好在,温水渐渐抚平了卫臻的心惊。
刚身着中衣,披着湿发坐在梳妆台上,孟嫔的大宫女闻覃亲自替她拭发,卫臻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阻拦,却见闻覃忙冲她道:“七娘子,莫要见外,莫说奴婢伺候您,便是娘娘这会儿在此处,怕也会亲自替七娘子拭发的,您可是咱们娘娘的救命恩人,就让奴婢伺候您一回吧。”
闻覃如此说来,卫臻倒是不好继续拒绝。
两人闲聊一阵,卫臻甚至还来不得观赏虞洗宫,她心系冬儿,这会儿还不知冬儿去向,刚准备开口问及冬儿的去向,却见宫殿外的婢女忽然匆匆来报道:“闻覃姐姐,高……高公公来了。”
闻覃闻言,脸上一惊。
卫臻闻言,亦是一脸惊诧。
闻覃安抚了卫臻一番后,赶忙出去接待,人还没出卧房,便听到外头高公公尖着嗓子高声道:“卫家七娘子何在?”
卫臻与闻覃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便见高公公由人领着直接来到了卧房,高公公只立在屏风外,直接开门见山的朝着屏风内的卫臻道:“卫七娘子,陛下召见,请速速整理衣饰随我去拜见陛下!”
高公公话音一落,只见卫臻当场愣在原地。
卫臻只有些懵。
陛下召见?
陛下缘何要召见她?
还是由高公公亲自传人。
高公公可是内监总管,元帝跟前第一红人,深受元帝器重,经由他传召者,皆是朝中要事,宫里之事,若非事关元帝,轻易不会由他走动。
可如今——
莫不是……莫不是……莫不是依然逃脱不了前世噩运?
可是,可是她跟太子这世无任何牵连,是压根不可能再续前世孽缘的,除非,除非因她自作主张改变命运轨迹,从而改变了后续发展。
这一世,她由元翎所救改为了被傻世子元帧所救,那么——
卫臻心里头快速盘算着。
元帧婚事未定,他的婚事一直是老王妃心头大事,老王妃打从几年前便一直在奔走寻觅,当年还曾打过卫臻的主意,如今卫臻冷不丁再次赶上了,莫不是,莫不是老王妃在大殿上亲自求陛下赐婚罢。
这是卫臻所能想到元帝召见她的唯一可能性。
一想到这里,卫臻顿时心头一紧。
卫臻正心烦意乱间,只见高禄仕在外头高声催促道:“还愣着作甚,陛下这会儿正在殿上等着,还不速速替七娘子更衣。”话语一落,顿了顿,高公公忽又补充道:“面圣马虎不得,给七娘子着装体面些,作盛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