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安潮生和婉儿的分歧
秦国镇远将军吴方毅是这次来楚的带兵将军。
他当年镇守在燕秦两地, 没有带兵打过楚国,是来楚的最好人选。但是他的兵,也不能全部从秦燕边境带过来, 那样所消耗的粮食和时间太多。
最好的办法,便是把主将都换了。换了主将, 最起码两军统帅见面的时候, 不是剑拔弩张, 而是都可以心平气和。
吴方毅带着兵从秦楚之境到秦国皇都城外的时候,兵留在外面, 但是几位带兵的将军,却是可以从城外, 进楚国皇都里面喝几杯酒。
酒么,是楚天齐亲自敬的,他道:“禹国贼心昭然若揭, 此番西行,必然是艰险万分, 还望将军,全心竭力,为了楚国和秦国的江山, 一定要大获全胜。”
他说话的时候, 自带一种真诚无比的腔调, 好似天地间, 他只信任这么一位将军, 看的楚国其他的将军十分不适。
这就是谋士出身带来的不好了,礼贤下士,却也不必如此。楚国留京的将军坐在宴席的一边,看见此幕之后, 讥讽的笑了笑,朝着兵部尚书看了看,低头去拿酒杯,慢吞吞的喝完一杯酒后,道:“看见那孙子没,就是他的弟弟,杀了元起。”
兵部尚书一惊,道:“谁?”
楚国将军:“在吴方毅后面,那个校尉。”
兵部尚书心里沉了沉。
兵部尚书有一个私生子,就是元起,当初年少,还是说话的楚国将军带出去打仗的,那么个朝气的少年郎,就这么死在了敌人的手下。
说话的楚国将军叹气,那个孩子,虽然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但也是他养大的,不亚于亲生儿子。
兵部尚书还在读书的时候,爱慕上一个青楼女子,本想着纳回去,但是家中老母亲不同意,妻子也不同意,觉得纳妾即便是从家里扯个丫头,也比青楼女子好。
兵部尚书便将人养在外面,生下了一个儿子,养到了六岁,结果青楼女子还是被妻子忍无可忍发卖了。
兵部尚书的老母亲是拦着他不准去寻,只说可以接受孙子回家。但是元起那孩子,实在是个烈性的,死活不肯。
兵部尚书没办法,又见孩子恨他,便将人送给了将军,将军养着他,他倒是待将军还像亲生父亲一般。
将军要出征了,不准他跟着,他就偷偷的跑出来,跟在兵队里,直到快到战场时,将军才发现,这孩子竟然真跟了来。
“我也要军功,我也要为国作战。”小家伙梗着脖子,跟他道:“举国皆兵,难道我就算不得兵了么?”
将军没法子,赶又赶不走,只好带在身边,带是再谨慎也没有完全之策,元起还是死了。
他死的时候,将军那一晚上都没有睡。熬到第二天,拼着一口劲,将杀元起的小将给宰了,首级挂在城墙处,说不得是什么心理,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如今,那小将的兄长来了。
将军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不能善终了。
人家是为什么来的,大家心里有数,但是人家会不会在京都就做出杀人之举,便是将军也难以预料。
他只好将这事情告诉了楚皇,楚天齐刚刚喝了太多的酒,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瞬间站起来,道:“你说的是真的?”
将军和兵部尚书点头,“殿下,最怕的是他有杀心,不服吴方毅的管教,私下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跟秦国是有血仇,秦国跟他们照样有血仇。血仇之所以是血仇,是它的仇恨流在骨子里,根本不能消除。
“除非是抽了骨,扒了皮,将血液都流干净,否则根本不能释怀当初的事情,殿下,我们怕是还没跟禹国打,便要跟秦国人打起来了。”
楚天齐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是个极为有天赋的说客,当晚便去请了吴方毅来,将事情说给他听。
他沉重万分的道:“当初秦楚两国大战,已经过去许久,难道还不能忘怀么?我们楚国是被打的一方,但是依旧可以为了家国大义,跟秦国释疑,坦诚相见。我们最怕的不是跟禹国打仗,而是怕跟将军所带之军有所误会。”
“我们两军,若是都不能携手共进,那就是中了禹国的圈套。”
吴方毅却道:“……只是一个兄长罢了,难道就因为他来了,便一定会杀人么?楚皇陛下,您未免杞人忧天了,我们的士兵,有自己的纪律。”
纪律两个字,楚皇听着怪怪的,后来想了想,发现是禹军常说的词。
他也不恼,只道:“只是跟将军说一声,免得将来发生了我们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对吗?”
吴方毅便退下去了,但是他在楚皇面前说的镇定,却心里是不安的,因为,楚皇说的事情,他不知道。
他是临时从秦燕边境赶回来的,收到命令的时候还觉得不可置信,秦楚还可以合作共赢?
但是不合作也没法子,人家禹国已经打下了鲁国,接下来就是楚国。
楚皇说的没错,只要楚国灭,下一个就是秦国。
人家禹国难道打了楚国就不打秦国了吗?秦皇自然是同意的,还亲自对他说,“禹国之心,路人皆知,必定会除楚攻秦,将军此去,不是帮扶楚国,而是帮扶我们自己。”
吴方毅点头,没有多说。
只是想的这般,却又有许许多多上位者们想不打的事情。
比如,小人物之心。
吴方毅回去便将那个校尉小将给绑了起来。
“非是你之过,但是事情紧急,不能任由你在外。”
那校尉就笑着道:“将军捆我一人有何用,将军所带之兵,皆有亲足死于楚国之手,难道将军也要让他们收手吗?”
他道了一句,“实话告诉将军,我是真想要杀掉那个杀我弟弟的人,但是我忍住了,我想着即便是杀,也不能给将军添麻烦,只等大军开动,我留下来,拼个你死我活。”
他低头,沉声道:“将军,我家小弟,上阵杀敌,有何错?却被他砍掉脑袋吊在城墙上,尸首不完整的回了家。我母亲看见小弟的尸首,当即气绝,临行之前,却告诉我不要报仇。”
但是他怎么忍的住?
他摇头道:“将军,楚人总说秦攻楚残忍,但是楚待秦,又何尝不是狠毒?都是打仗的,谁也别说谁了,将军今日擒住我,可能擒住其他人?”
果然,今夜许多人都难以入眠,等吴方毅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有些人没有回来,有些人回来了,却在途中失踪。
兵部尚书去送吴方毅的时候,道了一句:“将军昨晚睡的如何?”
吴方毅笑着道:“梦里虽不安,但到底醒了。”
他骑在马上道:“尚书昨晚睡的如何?”
兵部尚书也笑:“跟将军一样,虽不安,但到底天明就要,来送将军出征。望秦楚两国,如同亲兄弟。”
吴方毅拱了拱手,走了。
楚天齐在见儿子的时候,就对楚愿说,“经过昨晚,可算得平了民心?”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好像一个潜规则一般,大家暗中较量了一番,知道了对方的实力,然后将尸体和鲜血扔的扔掉,擦的擦干净,相安无事。
“将那些好事的都杀了,都绑了,剩下的便是懂事的,这样不是很好么?国家大义面前,哪里容得一点点的退却?阿愿啊,你还是太小了,不懂得世间人性,都是可以改变的。”
楚愿将书放下,道:“阿爹,你是没错,但是楚国的百姓,也没有错。”
他说完不再说什么,而是拿出一本民富论开始看起来。
看着看着,突然道:“阿爹,要是楚亡了,儿子跟你一起承担,但是弟弟妹妹们得送走藏好,想来禹国皇太女不会深究,如果楚国胜了……那便当儿子没说。”
他站起来,“阿爹,你别怕,儿子总在你身边的。”
这话说的楚天齐心里一阵酸楚,得楚愿一句好话,真是不容易。
他知道儿子自小早慧,心里通透,他也将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但是……一个大人,做的事情,小孩子再早熟,也是看不透的,于是便趁着这个好的氛围,解释道:“阿愿,阿爹其实也不愿意这样。”
“早年,我娶玉华公主,也是情不得已——”
结果这话一说,楚愿的小脸一拉,道:“是啊,你情不得已,你还情不得已娶了她,又情不得已杀了她呢!”
他绷着小脸,走开了。
楚天齐就看着大儿的背影笑,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过来,道:“陛下,淑妃娘娘怀孕了,太医刚刚号平安脉发现的。”
楚天齐顿了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道:“知晓了,你让太医院好生伺候着。”
淑妃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他并不希冀她生个儿子出来。
楚国的皇位,只能是阿愿的。
……
五月初,禹国,京都。
跟边境的紧张气氛不同,京都依旧是歌舞升平,甚至因为去年的简朴,今年好像有反弹之势,消费也跟着涨了起来,小日子过的悠闲起来。
最能体现大家又过了慢悠悠日子的,便是京都开的几个戏院子每天的上座率都是满的。
不过这戏院子经过了改造,也确实比之前好的多,还用了不少新鲜的背景布和烟雾,用蜡烛打出来的灯光,以及时不时从上面落下来的类雪花和鲜花,都让大家在听戏的时候,更加身临其境。
孙香就去听过一场,听的唐明皇跟杨贵妃的故事。这皇帝也不知道从哪里胡诌来的,但是两人的爱情确实感天动地,写出来的词和曲是好听极了的。
其中有一折,叫做贵妃醉酒,听闻宫里的娘娘听了之后,还学着醉了一回酒,讨得了皇帝的欢喜。
于是就更加的流行起来,光是戏院的票,都是孙香看中的一笔不少收入——因为这戏院子是朝廷的,养的是之前乐庭的人。
乐庭是供皇家消遣用的,但是在禹国……嗯,还是算了,皇太女殿下的日程都排到几年后了,根本没有一天是空闲的,怎么可能去看戏,至于皇帝陛下,他最是不耐烦咿咿呀呀。
要是后宫里的妃嫔也不敢去听戏,要是乐庭就空出来了,孙香在整理这些部门的时候,第一年没把他们用起来,一是经济还没发展到可以全民喜欢听戏的地步,二是不敢。
毕竟是给皇家唱戏的。
但是到了今年,她就敢了,一个个的,吃了她的白饭,都要吐出来,于是全部从宫里提了出来,分了好几个戏院子,不仅仅让他们唱戏,还要他们竞争。
只有竞争,才有动力!
他们有了动力,能赚更多得银子,孙香就高兴,她看完戏园子的财务报告,喜滋滋出门,然后在巷子口遇见的安潮生。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孙香左手提着一个公文包,一手拿着从古三那里顺来的小笼包,一口一个——古三最近因为没能及时帮丹青和宗童两人给阿福念书,心中难安,日夜忧思自己的业绩问题,所以知道了一种新的包子馅后,立马就学了来,天天给隔壁送。
宗童喜欢吃面食。
孙香也因此得了福利,每天都能吃到热乎香喷喷的早食。
她将一口包子咬完,第一个想法是安潮生过来到宗家抗柴火了。
柴火是丹青劈的。
因为之前都是丹青做早食,有了古三之后,他就闲起来了。
于是就被宗童叫过去劈柴,劈的柴火宗府用不完,就给平安巷子里面的其他人家送,平安巷子里用不完,他还往祝家送。
祝家送完,还给素素娘和婉儿那边送,反正堆在院子里,一点儿用没有,不如全部送出去。
所以孙香乍看见安潮生,孙香真以为是来扛柴火的——丹青有时候不送,就叫人来拿。
她走过去,想着让侍卫放安潮生进去,结果刚走到他身边,就见他眼睛里湿润成一片,看着她可怜兮兮的道了一句:“小姨——”
这句小姨,直接将孙香送走了,她砸吧了下嘴巴,觉得手里的包子也不香了,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即便是跟着安晓叫她小姨,此刻也喊的过于殷切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是保留着一份警惕之心比较好。
安潮生就道:“小姨……我阿爹阿娘要来京都了。”
孙香:“来就来呗,你阿爹阿娘来,你想要用虞美人?直接去挂账就行,挂在我名下,住也可以住在虞美人,我让人给你安排。”
那倒是不用,他的诉求不在此。
安潮生就有些丧气的道:“我写信回去,想今年就跟婉儿成婚,我阿爹阿娘不愿意,还说他们也要来京都。”
来京都做什么,大家心里就心知肚明了嘛。不是做那根棒打鸳鸯的棍子,就是做被鸳鸯气死的老鸳鸯。
反正,不是他们死,就是安潮生跟婉儿分开。
孙香:“……”
她其实对于安潮生这点还是很喜欢的,虽然之前有些喜欢吹牛炫耀的小毛病,但是他绝对待人真诚,有话就直接说了,从不有心机。
这种人,说话直接,就是说情话,也直接。跟婉儿其实很合适。
比如说,婉儿即便是活的坦坦荡荡,但是在情爱面前,还是会有些踟躇。
这时候,安潮生的直性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会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会很直接的说晚上睡不着,只因想着两人的婚事将来有波折,所以要不要先将婚事定下来。
婉儿被他的真诚打动了,答应下来,道:“只是我独然一身,跟你成婚倒是没问题,但是你不同,你自己说娶我,这一点儿也不算数,还是回去知会你的父母亲人,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般的,安潮生就写信回去了,信心满满的道:“你放心,我父母肯定会同意的。”
父母教他仁义,教他善良,教他善待别疼,自然是极好的,他们自来都对他百依百顺,想来不会有二话。
再者,婉儿的名声其实也很大了,她一点儿也不差,父母根本没有理由对婉儿不欢喜。
婉儿就笑笑,不说话,去祝家阿婆那里卖豆腐,然后等到安家的回信来,见了那句不可能的话,问安潮生,道:“那你要违背你父母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