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打了个喷嚏, 喋喋不休的掮客适时住了嘴。
搭在江画左肩的小白蛟扯了扯江画的发丝:“江画, 灯。”
江画没理淮川:“继续。”
掮客感慨一声这次主顾的不知道是哪位千金小姐,出手豪绰不说, 连声音也如春风拂面。
掮客继续介绍着扬州城的美景与风土人情。
扬城各家悬起了灯笼, 即便入了夜,也是灯火通明, 热闹非凡, 更有富贵人家, 丝竹笙歌不竭, 一副盛世安宁的模样。
小儿调皮地在市坊中奔走,或有人站在一排花灯前皱着眉头猜灯谜,或有一群交好的姑娘蒙着面集在一起笑语嫣然,引来行人侧目。
江画看见的不是繁华灿烂的扬城, 是醉生梦死的颓靡,是大难临头最后的狂欢。
江画给了掮客一颗小金珠, 答谢他的介绍。
她慢慢融入扬城里。
不知不觉江画就走到了飘满花灯的河岸边。
狐茵从江画袖口里钻出来,在河边捞着花灯玩。
江画从河里闻见一股血腥味与丝丝缕缕的怨气。
原本给予美好期望的花灯也沾上了不祥气息。
这些怨气源头极远。
恐怕是从战场上流下来的。
江画垂下眸深思。
狐茵从河里捞出一盏牡丹花灯,伸手捧给江画。
“姐姐,你瞧。”
这一幕落在无意间路过的几位少年郎眼中。
灵狐捧花献灯, 女子身穿雾白霓裳,帷帽垂下,叫人看不清轮廓。
女子伸手摸在小狐狸的头上,不知说了什么,又将花灯放回河里。
他们皆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到月下仙子。
忽然一只手搭在仙子肩上,巧妙的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几个少年郎握紧拳头。
“让开啊!”
那男子仿佛知晓他们所在,侧过头锁定了他们。
少年郎们僵得像木头,动也不敢动。
好在他没怎么停留,就转过了身,搂着仙子宣示主权。
几个人趁机跑出老远,对小伙伴们倾诉自己惊喜的心情。
“狐狸献灯!”
“窈窕淑女,狐狸好逑?”
“被夫子知道了,夫子明日定要敲你几戒尺。”
然后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起那名男子。
“看起来真凶。”
“你爹不还是将军?怎么怕成这样?”
“他比我爹给我的感觉还可怕。”
“好凶。”
说完几人闭上了嘴,不再谈论此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画伸出手指戳在淮川的额头上。
“不要吓唬小孩子。”
淮川因为强行现于人前,消耗了法力,被江画这么一戳,就变成了小白蛟,站在江画肩头。
因为他发现,兽身要比人身,更容易让江画接受,也不会动不动就塞他进逆鳞里面去。
狐茵见淮川消失了,抬起头来,虽然她比以前要强大得多,但是碰上主子还是本能的害怕。
江画沿着河往上走,渐渐人多了起来,有船家摇橹叫卖自己的货品,有公子小姐在画舫上开诗会,昏暗处,有断手断脚的乞丐守着自己的破碗睡着。
淮川把这人间百态收进眼中,他心中有万千语言,大脑都处理不过信息,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狐茵:“姐姐,我们去哪里?”
江画笑笑:“带你去吃好吃的。”
狐茵嘴里分泌出大量的口水。
她喜欢吃人界的食物了!
“快快,等会食坊要开船了。”
江画耳中窜进一句话,她视线跟着匆忙跑过的人,看到了停泊在岸上的巨大船只。
江画闻见里面传来阵阵美食的香气。
狐茵更是瞬间就被俘虏了。
外面站着的店小二热情地迎接方才跑过的人。
狐茵抓住了江画的裤脚:“姐姐,我想吃这里面的好吃的!”
江画:“好。”
她走到了店小二面前。
店小二问:“客人是买几等的票?”
江画看了眼船只,最上面的风景应该不差:“最上面吧。”
店小二礼貌拒绝:“客人,我们天字号位是要预约的。”
江画拿出了一块金子。
店小二:“客人,这不合适……”
江画拿出了十块金子:“这是你的。”
店小二捧金子的手微微颤抖,他一个月也不过几十个铜板,哪里拿过这么多。
江画这一番操作也引来了众多视线。
见江画还要往外拿,店小二声音都有点变形:“客人,请上座!”
他亲自带着江画进了“天字号位”。
守着天字号的掌柜见店小二带了个陌生女子,还是在众目睽睽,容易被人拿捏把柄下,赶紧拦下来。
“这位小姐,您有预约吗?”
店小二赶紧陪笑:“有的,掌柜您忘记了?可得好好查一查册子。”说话间店小二露了露自己的口袋,里面的金子晃了掌柜的眼。
掌柜皱眉,装模作样问江画:“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江画:“江画。”
掌柜手在一页停下:“噢!是江小姐!你快带江小姐去四号房!”
天字号自带包厢,可以享受到全方位的照顾,江画来一个赏一个,于是船里帮佣都知道来了一位出手大方的小姐,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
食坊的人还专门来给她表演。
狐茵吃的尽兴,也看的开心。
淮川不能吃什么,怏怏地趴在江画头顶。
江画低声问他:“这些东西,真的不会变成纸吗?”
她这些金子,都是淮川点灵所成。
淮川化成人形,圈住江画:“不会,真的。”
江画也放下心来,边吃着美食边看着这周遭的风景。
食坊围绕着扬城转过一圈后,江画就带着狐茵下了船。
无她,是狐茵吃的太多太干净了。
再吃下去保不准他们要报官了。
狐茵抚摸着小肚子,咂咂嘴回味着方才的味道。
淮川喊了句江画。
江画低低应了一声。
淮川:“花灯。”
江画叹了一声,淮川不知道为何,对着花灯十分固执。
她抬脚转道,向售卖花灯的小贩走去。
狐茵:“姐姐,你是要买这个吗?”
江画:“先看看。”
小贩十分热情:“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
江画摸了摸逆鳞,淮川从她身上走下,在一盏普普通通的灯上转悠了一圈,用尾巴圈住了。
江画仔细一看,灯皮上写着诸事皆宜四字。
这倒是摊上众多冒着粉色气息的,例如“长相守”,“白头偕老”等要更特殊些。
江画拿了这盏灯,小贩给点燃灯芯,付了钱江画往河岸上走。
淮川:“上去。”
江画收起准备放入河中的花灯:“要去哪里?”
淮川:“最前面。”
江画找不到头尾,索性雇了一艘船,让人带着去。
船夫是个健谈的好人,见江画衣着华丽,身边又没跟着仆从,便好心提醒道:“现在世道乱了,姑娘家家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江画应了声好,船夫又和她攀谈了几句,江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到了源头,江画闻见一股令人十分恶心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啥时候能持久点(尖叫)
每天早上起来:日万,必须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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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江画聚精会神往下看。
昏暗的水里一堆一堆的白骨堆积成山, 埋藏在淤泥里,被水草束缚着,其中有生灵在悲鸣。
战场上的尸体被冲到这里来了!
他们穿戴无一不是破布芒鞋,死前凄惨, 死后困在此地不得超生。
江画耳边响起金戈铁马声, 黑云压城,一方锐意进取, 另一方节节败退, 不少身着甲冑的士兵把平民推出去, 试图阻拦敌方大军前进。
一只只苍白的手抓住江画的手脚,如同水草束缚着她, 直直把她往下拖!
江画沉浸在他们愤怒绝望的情绪里醒不来, 双眼充血。
淮川抱住江画,捂住她的眼睛, 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江画。”
江画逃离如同溺水的情绪海里, 她脸色苍白, 大口呼吸着。
船夫连忙问:“姑娘怎么了?”
江画摇头:“无事。”
她握紧淮川的手, 淮川安抚地抱住她。
淮川:“把花灯放下去。”
江画依言放下花灯,像是污水里倒入了洗衣粉,霎时,河水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清澈。
小纸船颤颤巍巍在河上飘着。
船夫也看了两眼:“姑娘你这花灯倒是简约。”
江画:“应个景罢了。”
江画在上面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小人, 朝她磕头言谢。
一点点金光向江画飞去。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金光会朝着江画飞来,等武王平定天下后, 受因果影响,江画以后……
孔修歌修魔去了,这些功德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这份经过他手的因果, 江画需要承他一份情。
庞大的信息海又将他淹没了,淮川敲了敲自己的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狐茵从江画身上嗅到一丝河水味,它伸着小脑袋,嗅了嗅河水的味道。
船夫:“小狐狸,可不要吃河里的水,喝了会拉肚子的。”
船夫带着隐隐的畏惧:“最好也不要沾上河水,这段时间不知怎的,河里的鱼都不见了,想来这河里面不太太平。”
话音刚落,河面亮起一盏盏明灯,追着船走。
船夫定睛一看,自己的船边围绕着千万条锦鲤!
锦鲤拖着花灯,如天上一条璀璨银河,追逐着方才江画放下的纸船,众星捧月一般,送着它前进。
船夫失语,震撼于这景色里。
不一会,锦鲤消失了,船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船夫再次回神,正想要道歉,船上的客人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块银子。
船夫很快意识到什么,兴奋地捧起银子,跪拜在地:“谢谢仙子!”
被谢谢的江画,现在在一艘船上。
巍峨大船穿梭在云端,大船中心硬凿出一个水塘,旁边或坐或站许多人,一双双猩红的眼对准她。
冲天的魔气要把月亮遮蔽。
来者不善。
上首坐着的人朝她遥遥举杯。
“好久不见。”
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让江画瞬间想起他是谁。
在江画肩头趴着的淮川冷笑:“走。”
江画抱起小狐狸,向孤临走去。
虎视眈眈之下,江画怡然不惧,倒是让孤临高看了她一眼。
他摆明了是鸿门宴,为何江画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有恃无恐?
孤临喝酒的手一顿,他眯起眼,警惕地扫视了上千里的范围,也没有发现。
孤临从座椅上坐起,亲自迎接江画:“去,给俺嫂嫂摆个椅子。”
江画柔柔道:“麻烦你帮忙招待一下我的妹妹,她没吃多少东西,饿坏了。”
狐茵配合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朝宴席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孤临略扫一眼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大手一挥:“随便吃!”
孤临:“嫂嫂请上座。”
孤临叫人摆上好酒好菜,还没等他说话,狐茵张大了口,暴风吸入,碟子干干净净。
孤临:嘛玩意儿?
江画眉间带着清愁:“狐茵妹妹,少吃一点,魔君大人会被你吃穷的。”
孤临一听,他堂堂魔君会缺这点东西?
“不会!你敞开肚皮子吃!”
有女魔悄悄对孤临说:“魔君大人,我们没食材了……”
孤临:“去找来!”
于是成堆成堆的食物进入了狐茵的肚子里。
最后厨子勺子都抄出火星子,锅底被烧穿了,狐茵还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自己的小肚子。
孤临:……
江画不好意思地向孤临请辞。
江画:“抱歉,我妹妹吃的太多了。”
孤临魔气翻涌,邪异的双眼看着江画:“嫂嫂,你还走不了。”
江画欲言又止:“那,我妹妹你们管饱吗?”
孤临喉咙被骨头卡住。
站在他旁边的狗头军师讥笑:“我们魔君客气,你就把此处当成自己家了!把她捆起来!”
江画:“我夫君……”
朝她涌上来的人左脚踩右脚,扑腾倒了一片。
孤临唤出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等了一会,云从其中飘过,风从里面逸散。
孤临神色逐渐危险:“你耍我?”
他本不是什么好人,踩着万千尸骨上位,浑身戾气。
淮川:“耍什么?”
孤临风雨欲来的神情忽然一变,直接凭空消失,船上的魔头抄起家伙火速远遁,留下了一艘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