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狗血)——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1-07-25 08:33:44

  穆骁耐心劝饮,而醉中的顾琳琅,像固执的小女孩,微别过头,犟着不肯喝,并道:“我现在没有很醉。”
  穆骁无奈地望着顾琳琅,又笑,“比起少时那次,现在确实没有很醉。那时你醉得厉害,可没法儿像现在这样安分坐着,又要下水捞月,又要上树摘花,一会儿要弹琴,一会儿要跳舞,一刻都静不下来。”
  不知是酒劲更重了,还是其他,双颊的红晕,好像更加烫热了,琳琅双手指尖贴着脸颊,小小声地道:“真的假的……”
  “真的。”穆骁笑将那时情形,细细讲与顾琳琅听,琳琅晕乎乎地听着听着,感觉自己,好像真成了穆骁回忆中的那个顾琳琅,那个十六岁的少女,醉得糊里糊涂,在那个月色如银的美丽夜晚,随心所欲地行事,想起一出是一出,并一声声地唤着:“阿穆!阿穆!”
  听着听着,想着想着,有越发深重的倦意,如潮水涌进她的晕沉神思。穆骁见顾琳琅垂下了眼帘,人也如风中垂柳,似快晃坐不稳了,一手轻轻地抱住她道:“上榻睡吧。”
  顾琳琅像困得厉害了,没有反对,连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眼睫倦垂地似将粘连。穆骁放下那碗醒酒汤,将顾琳琅打横抱起,送往后殿榻上,并弯身在旁,帮她脱下两只素丝绣履,拉了一床极薄的夏用丝被,轻轻地张开,覆在她的身上。
  昏昏醉沉地,躺在龙榻上的琳琅,勉力抬起眼帘,望着那个在榻边忙碌的身影。晕思迷离间,她感觉自己,就是穆骁话中的那个少女顾琳琅,而正在榻边帮她盖被的,就是那个少年阿穆,他们在香雪居的小楼里,在十六七岁的记忆里,灯光溶月,酒溶花香,一切似梦境般,美好而又虚渺易逝。
  “阿穆……”
  她望着那个身影,衔醉呢喃了一声。那身影的主人顿住了,偏首迎看向她的眸光,是一张并不青涩年少的年轻面庞。
  “阿穆啊……”
  十六岁的她,为少年情郎的容颜改变,有些困惑。她注视着他,努力从他的眉眼轮廓中,寻找那少年的痕迹,在心中一笔笔地临摹。
  纵然知道顾琳琅只是在说醉话,但那轻唤的语气,令穆骁恍惚感觉回到从前,“在这儿呢”,他弯身俯看着她,嗓音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轻柔许多,“怎么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琳琅望得更清楚,她醉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喃喃地问:“……阿穆,你怎么变了?”
  “……什么变了?”
  未待穆骁问出答案,身下的琳琅,已抬手捂头。越发混乱的神思,如接连袭来的浪潮,不知要将她推向哪里去,琳琅隐隐感觉有点头痛,手抚着头部低道:“不舒服……”
  “睡一觉就好了”,穆骁将顾琳琅自己弄乱的几缕发丝,轻轻拂曳至她耳际后,一只手,在她面上,流连难去,他手停在她颊侧,见顾琳琅在灯帐幽光中,双眸若流星波,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像极了从前那些旖|旎美好的深夜,心中情动,不禁弯身更低。
  阿穆……阿穆和她的第一次,好似眼前情景……琳琅见榻边的“阿穆”,向她靠来,神思昏然地想着,似是忆起她与少年阿穆的初次欢好,忆起那些爱意交融的亲密与欢愉时,忽有惊雷闪电大作,将这所有旖旎忆想,全部惊散。
  榻边人向她靠来时,身体所携的阴影,似将她心底的阴影,紧拽着勾上心头。如是向她扑来的嗜血猛兽,如是重重压下的山峦巨峰,一瞬间,无数的可怕画面,在他低身靠前时,冲涌至她脑海中,代替了原先的虚假旎想。
  不是一十六七岁的痴心少年,与她爱意交融,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年轻男子,在狂风大作的雷雨夜里,凶狠地逼迫她,欺辱她,残忍施加给她无尽的身心痛苦,叫她在那一夜,生不如死,饱受煎熬。
  雷电闪亮,她看得清他凶残的脸庞,看得清他眸中的冰冷仇恨,汹涌、浓烈,恨得似想叫她死在他的身下!
  极度的惊吓之下,琳琅尖叫一声坐起,将靠近她的那个人,用力推了开去。
  困意全消,酒意全消,少年人两相情愿的旎想是假的,那个雷电加交、暴雨如注的可怕夜晚,才是真实无欺,存在在她记忆里的!!
  ……这个人……这个人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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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死期
  穆骁被顾琳琅这突然的反应惊住, 僵着身子,问:“…怎么了?”
  琳琅将心中所有的惊惧,都藏在一双醉眸后, 强作镇定,佯装醉态, 喃喃地道:“有雷声, 我听见了, 忽然就炸响了,好像将天都要撕裂了……”
  穆骁听顾琳琅还在说醉话, 安抚她道:“没有的,你是醉了, 听错了。躺下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就好了。”
  “……我……我醉了……要睡了”, 琳琅轻声附和着穆骁的话,看穆骁伸手过来, 忍住退避的冲动,任穆骁扶她重又躺在榻上,手攥着薄被一角, 侧身朝内。
  纤薄夏被, 贴裹着柔弱身姿, 穆骁看背身朝内的顾琳琅, 几要将自己埋入被中了, 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点,望着她的背影,温声道:“朕去偏殿歇息,你安心睡吧。”
  随着殿内灯火渐暗, 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无边的沉寂暗色,似是无尽的冰冷深渊,温软的龙榻,如是一座寒刃锋利的刀山,身躺在深渊刀山上的人,如正被残酷地凌迟,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忆想起的可怕一幕幕,在被刀子痛割着,令她感同身受地,记起那一夜所承受的煎熬痛苦。
  琳琅完全想起了那个雷雨夜里,晋帝穆骁对她的暴戾摧残。这才是真正的穆骁,与她记起的仇恨杀心相吻合,这才是穆骁,真正对她做下的事,而不是这些时日以来的,所有欺骗与伪装。
  还要记起更多,记起更多!!
  琳琅忍受着可怕的记忆,强将自己沉浸在那一夜的痛苦中,以逼自己,由此想起更多。这一夜,她似是一直未睡,又似曾沉沦梦境中。迷乱的幽梦里,她一时似身在深宫,被穆骁百般折辱欺凌,一时又似身在香雪居,与少年阿穆,无忧无虑地欢笑。两种梦境,一阵混乱交融,一阵又拼命撕扯,像是要将她的神思、她的身体,一同狠狠地撕裂开来,扯成两半。
  天亮时,穆骁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见顾琳琅依然沉沉睡着。他想她昨夜醉酒,需要休息,未将她唤醒,而是轻轻退了出去,吩咐宫女,不要打扰顾琳琅安睡,并备下百合粥、银丝面等,适合醉醒之人的清淡饮食,留待顾琳琅醒后食用。
  吩咐好后,穆骁自去上朝,待他朝罢回来、已近巳正,宫人却道,这时辰,顾琳琅犹未起身。酒后虽需好好休息,但睡得太久太久,醒来时,人或会昏沉头疼的,穆骁走进殿内,撩开帷帐,欲将朝内睡着的顾琳琅唤起,可声调渐高地唤了几声,榻上的顾琳琅,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
  穆骁微弯了腰,轻握住顾琳琅肩头,欲将人转过来再唤,却见头转过来的顾琳琅,面色潮红而唇无血色,竟不像是睡着,而像是生生晕过去了。
  之前顾琳琅中毒一事,带给穆骁的惊惧恐慌,再一次锥心刺骨。虽知应不可能有人能将毒手伸向御殿,穆骁仍是关心则乱地止不住往最坏处想,忙将顾琳琅抱在怀里,急召太医。
  太医道,顾琳琅只是普通的身体不适、低热昏睡。穆骁听后,起先心松了些,但后来,见这听似简单寻常的病症,落在顾琳琅身上,却似不寻常,顾琳琅这日直至入夜都未醒,不由担心太医是否误诊,担心顾琳琅体有暗疾,因为得不到及时诊治,而病体无法好转,才一直昏睡下去。
  一众太医,都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误诊。穆骁心焦而又无法,只能命人将一堆奏折,搬至寝殿,一边批复处理朝事,一边守在顾琳琅榻旁,等她醒来。同他一起的,还有呦呦与颜慕,因为某个原因,他这些时日,需对颜慕态度和缓些,遂能容忍颜慕,在他跟前。
  当榻上昏睡的顾琳琅,终于有似将醒来的迹象,喃声轻唤时,穆骁以为顾琳琅是在唤他,欲放下奏折,赶紧上前,却见颜慕这小子,在他之前,紧握住顾琳琅的手,急声道:“娘,阿慕在这儿,在这儿呢!”
  原是在唤“阿慕”而非“阿穆”,穆骁心里不禁漾起醋酸之时,一个念头,飞一般在他心头闪过,快如疾电。因见顾琳琅,在颜慕的唤声下,睁眼醒来,穆骁没能来得及捕捉此念,忙走近前去,问顾琳琅感觉如何。
  醒来后的顾琳琅,问的第一句话是,“……现在是什么时辰?”
  穆骁告诉了她具体时辰,又让宫人捧来药食,要亲手喂她吃下。扶榻坐起的顾琳琅,却低垂着眼睫,微摇了摇头道:“陛下还有许多朝事要处理,不要耽误时间在这些小事上,让阿慕陪着我就好了,还有……呦呦……”
  顾琳琅抬眸看向呦呦,朝她的女儿伸出手,因病微哑的嗓音,轻轻颤道:“呦呦,到娘亲身边来好不好?”
  “好~“呦呦甜甜地应了一声,跑到顾琳琅榻边,仰首看她。
  穆骁不觉得照顾顾琳琅是小事,但因喜见顾琳琅与呦呦亲近,便顺着顾琳琅的意思,让她的两个孩子,陪伴母亲。
  呦呦年幼,尚在牙牙学语,如何能懂得人世恩怨,见此刻抱她在怀的娘亲,低垂的眸光,像是有点湿润,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穆骁还在殿中,琳琅极力压抑心绪、忍住泪意,轻轻亲了亲,她与昭华的女儿。在旁的颜慕,已习惯见母亲因失忆被骗,而这般亲近穆骁的女儿,他一如从前忍耐着,只是此时忍耐的心境,与从前,已大不相同,除满腹的仇恨,还有大仇将报的快意,与对阖家团圆的期待。
  父亲谋事已定,穆骁死期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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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可能
  在颜慕看来, 母亲这场病的罪魁祸首,定是晋帝穆骁无疑。从前和父亲一起时,母亲哪里有这么多的病痛, 可自打晋帝穆骁,强行闯入母亲的世界, 母亲就因身心煎熬, 常受病痛之苦。
  与穆骁带给母亲的痛苦相比, 穆骁昨日,在母亲生辰宴上, 意欲封母亲为大晋皇后的所谓宠爱之举,真是可笑极了。
  皇后这一名分, 在父亲那里,是他所给予母亲的“妻子”身份,是父亲母亲相爱相守的证明, 珍重无比,而在穆骁这里, 只像是个随手打赏人的玩意儿,以展现他所谓的宠爱与深情。
  对没有失忆的母亲来说,楚朝皇后代表着她是楚帝颜昀的妻子, 因此而珍贵无比, 而所谓的大晋皇后, 不仅轻如草芥, 而且因之将母亲同晋帝穆骁, 紧紧联系在一起,定叫母亲深感恶心。
  没有再度失忆的母亲,定是这样想的,只是母亲如今记不起父亲, 仍在受晋帝穆骁蒙骗……颜慕暗暗心情沉重地想着,又想,不出一个月,就可使母亲摆脱这种日子,可使母亲与父亲团圆,可让他们一家人回到从前的生活,心中又浮起将见光明的希望。
  不出一个月,就可叫穆骁,死在他的生辰日,这件事,需要母亲帮点小忙,希望母亲,能挺过这段时间,挺过去,他们便可一家团圆,再不分离。他们所求的,其实也只是这样简单的心愿而已,只是晋帝穆骁冷酷无情,毁了他们从前的岁月静好。
  终有恶报,穆骁将不得好死,他不仅将失去性命、失去权势,也在生前生后,永远得不到母亲半点怜惜与爱意。母亲那样的性情与为人,只要知道穆骁伪装外表下的真面目,知道穆骁曾经做下的恶事,就不会再对穆骁,存有半点善意。
  晋帝穆骁竟还妄想得到母亲的心,殊不知,他每次见晋帝,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想方设法求取母亲的欢心时,他在旁看着,都觉在看跳梁小丑!即使母亲因为失忆症,一世都无法记起与父亲的过去,但在与父亲团圆后,母亲定会再度爱上父亲,这是穆骁,永不可求的!!
  颜慕尚不知母亲已然记起她的夫君颜昀,记起她身为楚朝皇后和长乐公夫人时的种种,在晋帝穆骁在场时,暗自忍耐着。而他的母亲亦如是,因为晋帝穆骁,她只能表现地和失忆时差不多,不能在这时,同她已经记起的儿子,说几句真心话。
  除了记起她的丈夫和孩子,琳琅心中,还有着许多的疑惑。苦苦记起的属于楚朝皇后和长乐公夫人的记忆,是绝对真实的,这一点,她可在心中确定。只是,除此之外,少时在香雪居,与少年阿穆的那段“记忆”,虽远远没有前者真实,但也有落影,虚虚渺渺地浮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不知,这落影之所以挥之不散地存在着,是因这段少时记忆,真实存在过,还是因为,晋帝穆骁在她失忆时,趁人之危地欺骗她,不断向她讲述少女顾琳琅与少年阿穆的故事,以致她脑海记忆里,拟想描摹出相关画面,加之她本身就是患有失忆症的病人,在记忆方面易出问题,于是这拟想出的影像,在她记忆里烙下了残影,挥之不去,看起来就像曾经发生过。
  穆骁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琳琅不相信他讲述的“少时旧事”,也不相信自己,会曾经对这样的卑劣之人,动心动情过。她在理智和情感上,都坚定地选择相信后一种可能。但,后一种可能,有一个疑问,必须要得到解释,那就是,穆骁如何能骗她骗得那样真实,对她少女生活的日常细节,了如指掌?!
  这个问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可能答案,这答案,也是唯一可解释的。如果这唯一可解释的答案,并没有发生过,那她不得不去面对前一种可能,那将是极其可怕的!!
  在未问出口前,琳琅已在心中祈盼着,她少女生活的日常细节,都是由伴她多年的素槿,透露给晋帝穆骁的。如此就可解释穆骁口中的“少时旧事”,为何能讲述地近似真实,就可证明,穆骁是在蓄意骗她,而不必使她面对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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