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姑娘,那个店铺老板果真任性。就像您说的,做事没什么心眼,卖东西竟然还这么傲气,也难为你一个妹妹的,担心着她。”
沈宜年眉头蹙起,很是忧愁的样子,但还是勉强扯开一抹柔柔的笑,“阿姐向来这么任性,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只是想让她回府而已。她封号没了,本应小心处事,但如今却……她一个女子总不能这般抛头露面。”
“您说得对,大姑娘那样对您,您却还关心着她,真是善心。里面那位从是郡主时就做些不靠谱的事情,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一幅洞悉一切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宜年面纱后的唇角弯起,语气却带着怜悯,“希望姐姐能早日看清吧。”
她将手里的银子递给高瘦男子,道了一声“劳烦”后,在男子连连感谢的声音中往前走去,心情无比舒畅。
“沈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含笑的招呼声从身后传来,沈宜年被惊了一下,讶异的朝旁边看去。
却见沈幼清倚靠着墙壁,双臂抱胸,眼神揶揄的看着她。
她被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沈幼清听到了什么知道多少,手指死死的攥着衣袖,沈幼清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心虚,朝她呲牙一笑。
“多日不见,我还以为沈二小姐都忘记我了,没想到你这般惦记我。”
沈宜年呐呐道:“阿姐……我……”
她有些瑟缩,往日沈幼清霸道惯了,日日找她麻烦,她虽然有人帮忙解围,但那种被欺压的阴影却无法再摆脱。
但她很快就注意到沈幼清身上的青色衣裙,比起以往艳丽繁重的饰品,如今的沈幼清实在是有些素淡了。
她告诉自己,沈幼清如今什么都没有,比自己低贱多了。
昔日侯府尊贵的沈大姑娘,人人见了都要行礼问安的清河郡主,如今却在一个半大的铺子里经商谋生,沈宜年心里无可避免的生出了些得意来。
但是她很快将这股子情绪压下去,弯腰乖顺的欲向她行礼,沈幼清手快拦住她了。
“二姑娘别行礼啊,我如今可担不起你这一拜了。”
沈幼清说起这话来泰然自若,一点没有羞恼和不甘,仿佛没了那些身份还有所倚靠似的。
她向来这般自信傲人,生来就有自己拼了命才有的东西。
沈宜年微微低头轻笑,“也是,妹妹都忘了,阿姐现在已经不是清河郡主了。不过妹妹对姐姐行礼是应当的,礼法不可废。”
沈幼清听出她的暗示了,礼法不可废,不就是说,既然如今她都不是郡主了,就应该向侯府二姑娘行礼吗?
沈幼清虽然是咸鱼,但是她也是一条有骨气硬邦邦弯不了身的咸鱼,咸鱼王者绝不低头。
她直视着沈宜年的眼睛,含笑道:“我是该同你行礼来着,不过,昨晚端亲王来铺子里同我庆祝开张的事情,顺手给了我一枚玉佩作为礼物,他道用这枚玉佩来免了我日后向二品阶以下之人行礼。”
她手抚摸腰间的月白玉佩,上面一个“端”字很是显眼,她们都知道没人敢造假端亲王的玉佩,这个玉佩必然是真的。
沈幼清故意问了一句,“你若是不相信,我们去找端亲王确认一下?”
沈宜年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痛着掌心,她勉强笑道:“阿姐说笑了,就是没有这枚玉佩,妹妹也不敢让你同我行礼......”
她盯着那枚玉佩,眼里闪过不甘和惧怕,显然是被殷尤曾经利用的惨了。
“只是没想到阿姐和端亲王关系竟如此好,我还以为,你对五皇子......”
她及时止下话音,沈幼清心道果然是为了槐序小宴的事情来的。
沈宜年似乎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四周,眼里显出不适来,嗓音轻轻柔柔道:“阿姐,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我身体还没有好全,五皇子殿下说让我多在安静地方呆着。”
沈幼清点点头,无所谓道:“行,你跟我来吧。”
沈幼清带着沈宜年进了铺子,铺子里人声鼎沸,香气四溢,阿葵满脸笑容,看来试尝效果很不错。
见老板身边那女子气质非凡,阿葵还以为自家老板招揽了贵客,正欲上前殷勤的问候,却被沈幼清拦住了。
“阿葵,你忙你的,这位不算是客人。”
她这和往日大不相同的语气,阿葵瞬间懂了,脸上笑容一收,语气跟着沈幼清同出一辙,“那行,沈老板,您快些忙,这铺子可离不开您呐。”
沈幼清笑着瞥了他一眼,心道别看阿葵平日里倔强得很,关键时候倒是挺机灵的。
俩人一唱一和,沈宜年感受到明晃晃的轻视,气得心头怒火顿起。
然而她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丢了面子,只得咬牙吞下怒气。
沈幼清带着沈宜年去了院子里,顺着不远处指了指示意她坐在石凳上。
沈宜年暗中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普普通通未经修剪的杏树,简陋的石桌,寒酸的石井......没一件有价值的东西,同以前沈幼清的住处天差地别。
她看着面前的石凳子犹豫了一下,自己拿了帕子轻轻垫着才施施然坐下来,沈幼清正巧看见了,心里无语。
以前沈宜年也没这毛病啊......这才几天就矫情到这个地步,殷尤那么挑剔的人也没嫌弃过石凳子不干净。
她将手里的花茶给沈宜年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也没客套,喝不喝随意。
沈宜年本想拒绝,但还未开口就闻到了一股玫瑰花的清香,那清香还夹杂了别的特殊香气,煞是好闻。
放到面前的玫瑰花茶色泽红艳若赤玉宝石,里面飘着几朵小小的花骨朵,稍稍离近了还能闻到甜蜜和微酸的香味儿,像是里面放了酸梅一样,很是惹人食欲大开。
沈宜年从未喝过这般香气四溢的花茶,不知道她在哪里找的花茶配方,便问道:“阿姐,这花茶配方你从哪里找到的?”
沈幼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特别悠闲自在的品茶,闻言道:“买不来,我自己做的,最近转秋了,不是容易上火吗?”
沈宜年吃惊的“啊”了一声,讪讪笑道:“没想到阿姐如今都会自己做茶了。”
第16章 咸鱼怼怼
沈幼清笑眯眯道:“毕竟人都是成长的嘛,我最喜欢自己多才多艺了。不管学的东西怎么样,总归其他人有在这方面不会的......说来不知沈二姑娘最近学了什么新鲜的高贵东西?”
沈宜年近日里忙着同五皇子互诉衷肠联络感情,哪里有什么时间去摆弄花花草草,但她也不想白白落了下风,让沈幼清有瞧不起她的机会。
她故作羞涩道:“近日只顾着练古筝,五皇子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一份古乐谱……”
沈幼清无趣的打断她,吹了吹茶盏里的花茶,叹息道:“所以你就一直练习这个了?宜年妹妹呀,你真的觉得按照五皇子的喜好去活着很快乐吗?”
沈宜年愣住,“什么?”
沈幼清看着天边的白云,语气幽幽道:“迎合他的喜好,把自己塑造成他最喜欢的模样,不敢任性,他爱古筝你就绝不动琵琶,他爱舞乐你就觉不看诗词……不累吗?”
沈宜年蹙眉不解,她不明白沈幼清的意思,不明白她嘲讽什么。
在她看来,五皇子是皇家之人,而她只是一个庶女,自然要跟着皇子的爱好去培养自己,才有可能被看上,抓住机会成为人上人。
沈宜年从小受到生母柳氏的教诲,深知女人一定要把自己包装成男人都爱的样子,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
她母亲柳氏本身就是成功的案例,柳氏出身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之女,却成功地创造机会牢牢抓住了沈延的心。
在沈延刚同季溪成婚不久后,柳氏就同他勾搭在了一起,后来更是直接吹枕头风哄的沈延纳她为妾,进了康宁侯府成了柳姨娘,把季溪气的要死却拿她无可奈何。
沈宜年认为自己也能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甚至她会比柳氏做得更好。
因为柳氏至今只是姨娘,被季溪的女儿沈幼清压着迟迟扶不了正,而她则会成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
她自认前途甚好,看着如今落魄的沈幼清颇有些自得,“阿姐,我不太懂你说什么。作为女人,当然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朝着自己未来夫君会喜欢的模样培养,如果傻乎乎的守着自己那所谓的个性,岂不是会像已故的侯夫人一样,永远不会得到父亲的爱?”
她故作惊慌的捂着嘴,“......对不起,我只是随口打了个比方,没有妄议侯夫人的意思,姐姐勿怪。”
沈幼清就知道她根本不会理解自己所说的,她们之间存在着最根本的代沟。
她放弃妄图使沈宜年幡然醒悟的心思,语气冷淡道:“不怪,我阿娘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擦亮眼睛罢了。”
“各人有各志,就像我也不懂为什么柳氏争着做妾,你也奔赴在做妾的路上一样,大概人各有所爱吧,我也不该说什么。”
沈幼清含笑看着沈宜年变了脸色,一字一句还回去,“我只是随口举了个例子,没有说你和你娘志向不好的意思,妹妹勿怪。”
沈宜年的手都快被她气的攥出血了,死死的咬着牙。
沈幼清心里冷哼,都说了她是一条硬邦邦的咸鱼,可不是瘫死在那里任人宰割的鱼干。
她转开话题,已经想赶人了,“你今日来什么事,自己给我添堵就算了,还特意雇人来闹腾一番,啧。”
沈宜年面色猛变,颇有些尴尬的转开了视线,“阿姐,其实我是……”
沈幼清挥手示意她停下所谓的解释,“别说别的了,我耳朵好着呢,前因后果听得清清楚楚,你可别糊弄我说你不知道那男的自己多做了什么,一切和你无关。”
沈宜年眼眶红了,“既然阿姐你不信我,那我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她一副伤透了心的样子,用帕子拭去眼中泪水,为不被信任暗自伤神。
过了片刻,她发现沈幼清根本不是那些爱慕她的公子们,自己哭的再楚楚可怜她也不会心疼的来哄自己,反而坐在那里开始无聊的嚼花茶里的花朵。
她有些气闷,只好慢慢的自己止住了哭泣,继而声音仍轻轻柔道:“阿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今日我就算被你骂着也要和你商量清濯的事……清濯毕竟是我们府里的公子,待在端王府实在不好,还是把他从王府尽快接回来吧。”
“安安又不是我送走的,不是康宁侯自己答应了端亲王,派了马车亲自将安安送过去的吗?如今找我做什么。”
“阿姐,你不是同端亲王殿下之前打过交道吗,你们是熟悉的吗?”
沈宜年说完紧紧观察着沈幼清的表情,生怕她说慌似的,沈幼清瞎了眼才意识不到。
......所以又是一个来探究她和殷尤关系的无聊旁观者,接安安回去是假,查探关系才是真。
沈幼清“啪”地放下茶盏,蹙眉表示不悦,“为这事?那你还是赶紧走吧。”
沈宜年焦急的唤道:“……姐姐,安安一定要回侯府啊!”
沈幼清冷着脸,“安安被磕着头,你们都不曾上心,留他一个人在清晖苑自生自灭。如今被端亲王接走培养,把人在端王府照顾的好好的,你们有什么脸面要他回去。”
她冷斥道:“沈宜年,安安也算是你弟弟,你都不心疼,现在站在这要把他继续丢在一旁不管不问,你究竟多大脸?”
沈宜年被沈幼清一番话骂的满面通红,她虽是庶女,可是京中的公子们都护着她,父亲也是偏爱她,只有沈幼清、只有她敢对自己大声呵斥。
她一时气急,却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反驳,只结结巴巴的丢出去几个“你、你、你......”来。
她脑子转了半天,才想出来话来,欲扳回一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前也没见过你多珍爱沈清濯了,不就是为了搭上端亲王才假惺惺的开始疼爱他,想借着机会给自己一个好形象吗?”
“端亲王狠辣至极,你为了攀高枝找靠山,把自己亲弟弟推了出去,你才是恶毒至极!”
沈幼清差点被这乱七八糟的推测气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懒得同她说明真相,省的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
何况她和殷尤关系如何,不在乎沈宜年了不了解真相,她的误解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正不想废话直接站起来赶人,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凉凉的话音。
“狠辣至极?是说的本王么?”
第17章 白莲混绿茶
殷尤一身墨黑织锦长袍,云袖上绣有银色暗纹,腰间紧紧束着黑色宽带,身材颀长劲瘦,气场十足强势,连气质都比起平日莫名带了点高高在上的矜傲意味。
他看起来是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换回便服就匆匆赶来,然而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沈宜年的话,顿时脸色黑沉。
沈清濯在他身后拉着他的宽袖,刚见着沈幼清时他还一脸喜悦的准备扑过去,转眼却瞥见了一旁满脸僵硬的沈宜年,停了脚步转而瑟瑟的躲在了殷尤身后。
殷尤感受到自己的朝服加重的拉扯感,脸色更不好了,心里想着沈宜年一个庶女竟然让沈清濯感到害怕,心里更是对沈宜年不爽。
不过……这俩姐弟怎么动不动就拉人袖袍啊,沈幼清这坏毛病迟早要让她改掉,沈清濯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八岁大的人了还拉什么衣袖。
正要回头示意他松手,却看到他眼神可怜巴巴的,几乎也是和沈幼清如出一辙的动作,殷尤默默的又扭回头去。
......其实八岁还挺小的,遇见不想见的东西依赖别人寻求安慰感是本能,他也不能太过逼人。
殷尤面无表情的把沈清濯死死拽着袖袍的手抓住,示意他拉着自己的手,接着带着沈清濯走到沈宜年面前。
沈宜年面色难堪,眼神躲闪不敢和殷尤对视,屈膝行礼,“见过端亲王殿下。”
殷尤没有出声,沈宜年只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长期保持一个动作带来的酸疼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双腿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