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尤尚还不满意,慢条斯理地继续提建议,“陛下且慢,既然是要清清脱离之前的一切,那以前的封号也太过晦气,还不如重新给一个封号。臣觉得永安便寓意挺好的,陛下觉得如何?”
嫌弃封号晦气……
圣上想法很多,但是都不敢说。
殷尤仍旧牢牢把持着朝政,之前顾钰勉强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近日来顾钰却越发不成器,皇帝交给他的事情几乎没办好一件,能力原来越差,连府里的烂摊子都不能处理好,根本无法使朝堂上的一些老狐狸信服。
而皇帝自己又已经年老,精力越发有限,没有心力去折腾着谋夺回权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权旁落。
皇帝不得不让自己看开一些,他已及冠的儿子都不成器,重新看好的小皇子也才不过五岁,届时就算自己费尽心思夺回了政权,也没办法一直紧紧攥在手里。
反正殷尤只是把持着朝政,没有要反的意图,也不干涉自己的后宫,那自己舒舒服服的做皇帝在最后几年安稳享乐也就行了。政事上的分歧皇帝都忍了,如今可不想和殷尤在这种小事上撕破脸,便任由他意。
于是沈幼清不仅等来了声势极大的册封,还顺带收到了皇帝的赐婚。
沈幼清着实发懵了几日,还没怎么适应下来,殷尤今日便又带着她出来逛街,还捎带了一个沈清濯。
他们走到一处卖稀奇古怪的各种玩意的小摊前,沈清濯被摆着的各种惟妙惟肖的小动物吸引了视线,停在铺子前走不动路了。
殷尤就停下来让他自己来选想要的。
卖小玩意的商贩认识他们,诚惶诚恐的就要跪下行礼,沈幼清头大地拦住了他,“别了,我们就站这一会,别闹得大家一会都知道了。”
商贩连连点头,两位大人物来这里买他的东西,那可真是天降的好运气,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宣传一波。
他殷勤的对着沈幼清推销,“郡主,您看看想要什么,我打包给您拿到府里去。我们这里的小玩意不值钱,能够让小公子喜欢就好。”
说话间,沈清濯已经挑了自己喜欢的木头做的老虎,朝着商贩道:“老板,我想要这个!”
殷尤伸手递过去一块银锭子,商贩哪里敢要,直直摆手不敢接。若是沈幼清给他,他还估计推辞几句也就伸手接过了,毕竟之前她在长安街这里开铺子众人都晓得她性格和善,殷尤可就没一点胆子去收了。
殷尤不甚耐烦地把银锭子丢到他怀里,冷淡的丢出去两个字,“拿着。”
商贩二话不敢说,抖着手把银锭子从怀里掏出来,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钱找不过来时,殷尤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周围偷偷朝他们看来的目光实在太多,沈幼清最受不了这个,烦扰道:“这样子逛街实在麻烦,还不如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殷尤你也不是张扬的人啊,怎么就非不同意?”
殷尤冷哼一声道:“虽然皇上之前下了旨意,但是我担心有些百姓还是不相信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怕他们再次胡乱揣测乱传小道消息,误导不了解真相的众人。我们干脆这样直接在街上走一圈,大家不信也得信了,我看谁还能传出别的东西来。”
沈幼清:“……”
沈幼清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话在嘴里过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你在意这个做什么?谣言而已,你身上的谣言不也很多误导性的?”
殷尤瞥了她一眼,“这能一样吗?”
沈幼清噎住,“这……不一样吗?”
殷尤忍了忍,不无委屈的抱怨,“我觉得是不一样的。之前你和顾钰乱七八糟的传闻我没说什么,是因为我知道是假的。如今关于我们如此真实的婚事却也要被谣传的话,我大概是要憋屈死,现在我自己辟谣还不行么?”
沈幼清知道殷尤在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上会在意许多,赶紧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会开口了,以免殷尤更气了。
沈清濯真是几人之中最为欢喜的了,这几日不用上学,自己的愿望也在几日前达成,他自认为人生已经很美满知足了。
这么美满知足的时候,哥哥阿姐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小事情争执呢?如果他们争执的话,当然是用吃吃吃来转移注意力啦!
于是小清濯善解人意的拉着身后两个大人,跑遍了一整条街,遇见好吃的就停下来要买,直把自己吃的肚皮圆滚滚的。
他摸着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看着殷尤和沈幼清二人不知何时又牵着的手,心里自豪的想:看自己多么贴心,真是阿姐和□□常生活中至关重要的开心果。
*
每逢年节之时,上京的绣娘们就格外的忙碌,加班加点的为等着换新装的人们裁置新衣。
越是有名声的绣娘便越是辛苦,因为她们需要按照贵人们的要求一个一个定制花纹样式,做工还不能急、赶,贵人们对绣工以及针脚要求的极为严格,一点点针线上的瑕疵都不能行。
但是麻烦背后,是名声的远扬以及巨额的赏银,多少绣女费尽了才华心思想要在贵人眼前露一次脸。
而近日最令京中绣娘都眼红关注的是端亲王妃的嫁衣。
挑了心思最巧、手艺最佳的百名绣女一齐赶制,上好的金线、珍稀的布料源源不断地往绣女身边送,力争在来年春日将嫁服赶制出来。
二人一起过了年节后,沈幼清就不得不和殷尤暂不相见,她之前被收走的宅子也还了回来,沈幼清就收拾了东西前往自己的私宅待嫁,到时候只会请一个沈延来把流程走了。
仔细算来,两人将要三个月不能会面,殷尤焦虑万分,比要嫁人的沈幼清还要坐立难安,沈幼清便写信命人悄悄送过去哄一哄殷尤。
三月初九,永安郡主出嫁,十里红妆,满街锣鼓奏乐为此欢庆。
沈幼清坐在妆镜前,喜婆一边为她梳发一边念叨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她念完,笑眯眯的对着沈幼清道:“王妃娘娘定会和端王爷夫妻齐眉,白头偕老。”
她念完退了一步,旁边的婢女也已经为她描完眉,均退在一旁让她对镜看妆。
镜中女子妆容明艳动人,眉间花钿更为她添了娇美之态,一点口脂润朱唇,腮间微红胭脂,她对着镜子莞尔一笑,满室光彩。
喜婆见过不少出嫁女子,但觉得沈幼清是真真的让她惊艳至极,压得住通身正红的服饰和流光溢彩的珠玉饰品。
她在旁边赞不绝口,将沈幼清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貌美神女。沈幼清在一旁听着都有些汗颜,心道这喜婆也太会说话了,日后不知能不能买一个到府里日日对她夸奖,这彩虹屁听着也太舒坦了。
婢女扶着她从绣墩上站起来,为其披上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华美精致,暗处有若隐若现的如意花纹,大红嫁裳逶迤拖地,和珠玉璨璨的凤冠相应和,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带着流苏的红盖头遮盖住头部,眼前只余下一片红艳,沈幼清被人搀扶着离开闺房。
第41章 完结
门外一身红衣、表面故作淡定的殷尤实则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拉着沈幼清直接回去拜堂,管它这些个繁冗礼仪。
但是这天只会有一次,殷尤又不想沈幼清留下遗憾,只得压下急躁耐心的等着时辰。
盼了许久的日子终于到来,殷尤眉眼难得的温柔起来,身边围着的人见状也大着胆子笑闹着,街巷间尽是欢声笑语,洋溢着喜气。
殷尤几乎望眼欲穿,终于见沈幼清被婢女引着出了房门,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她一身嫁衣,虽然盖着喜帕不能看到面容,但殷尤只是看着她的身影,就觉得沈幼清比他今生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丽,轻易惹他心动。
那身嫁衣、只为他而穿的嫁衣,奇迹般的让殷尤安下心来,往日升高位握重权所带来的喜悦忽然都不及此刻亲眼看着沈幼清向他走来。
凤冠有些沉重,沈幼清又被盖着眼,这些程序沈幼清迷迷糊糊又不晓得,干脆放空思绪只跟着婢女和喜婆的指示走。
冷不丁感觉到自己搭着婢女的手忽然换了另一只手托着,沈幼清原本没在意,以为到了下一个流程,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用指尖轻轻地划过,掌心传来了一些痒意。
沈幼清透着红盖头低头去瞧,隐隐看出身旁的人穿着的是与自己一般颜色的红衣,身边之人是谁不言而喻,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浅浅笑开。
殷尤还真是的……表面装得一本正经,私底下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殷尤紧紧拉着她的手,引着她上了轿子,沈幼清在轿中坐好后他还有些不舍,握着她的手不想放开。
为着这一天,他煎熬了好久,只觉得沈幼清不在他眼前的日子,每一刻都让他相思成疾。
就连如今沈幼清待在轿子里的短暂时间,他都认为是一场难熬的离分。
轿子外不知谁在念着贺词:
百世执手情深重,年华历历情相连……
殷尤拉着她的手紧紧不放,沈幼清端坐轿子中,察觉到殷尤此刻心情不似平常,但她不知道怎么做,只好凭着感觉同殷尤十指紧扣。
外面有人小声提醒着殷尤该松手了。
司仪刚刚的贺词还在耳边萦绕,由耳入心,在心尖徘徊着久不消散,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促使着殷尤开口,把缠在心头的话念了出来,声音低低近乎喃喃自语道:“同心相知……”
沈幼清顿了片刻,也不顾及之前听到的不能开口的叮嘱了,坐在轿中附和着他,开口吟诵出后半句贺词。
“相许终身。”
同心相知,相许终身。
是贺词,也是彼此的承诺。
殷尤终于笑开,松了手退出轿子。旁边的司仪看殷尤总算要准备下一项了,忙开口高声喊道:“起轿——”
鞭炮声惊起,锣鼓声声震天,唢呐欢快的奏出一曲百鸟朝凤。
花轿颠了三颠,轿夫抬着轿子热热闹闹朝着王府去。路上有笑着作势拦轿的,喜婆便也笑着递上喜糖,众人就簇拥着继续前行。
沈幼清坐在轿中,脑中想着方才殷尤黏人的模样,忍不住又想笑。明明之前说句喜欢都难得要命,近日却变得愈发缠人了,缠人还缠的坦荡自然。
一路上似乎还有了别的程序要走,或者是今日去王府的路上太多人来围观这场嫁娶,速度慢了,她只觉得这路程比起之前倒是遥远了许多。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沈幼清隐约听得外面司仪高声念着流程,听起来到了射箭一环。
她听得不大清楚,又有些好奇,便稍微往轿子一边凑了凑,隐约听见了天赐良缘和百年好合。
这般诚挚又充满美好祝愿的词,沈幼清听着便也觉得欢喜,多一人如此祝愿,她和殷尤似乎就能更加美满一些。
声音忽然大了一些,司仪似乎转身对着了轿子,沈幼清这下就能听清楚了,说的是:“三箭射轿门,射中娇妻芳心定乾坤……”
接着轿子门框就狠狠震了一下,沈幼清都能听到长箭没入实木的厚重声。
殷尤这一箭射了多大的力气啊……
射箭的力度足够大,就代表乾坤已定绝难修改。殷尤总是在这种旁人都没怎么注意的地方暗戳戳做一些小动作。
可以,这很殷尤了。
双方踢了轿门后,婢女掀开轿帘搀扶着沈幼清下轿,几乎是沈幼清刚下轿站稳,殷尤便接过她的手拉着她小心翼翼往前走。
他温声提示着沈幼清一步一步跨过马鞍,又将婢女递来的红绸塞到她手里,另一端紧紧牵在自己手里。
他们在一声又一声的贺词中并肩站在一起,伴着司仪高声吟诵的祝词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从春日桃花灼灼,走到夏至石榴花开似火,最后又一起走到冬日雪来。十二步,走遍一月又一年,岁岁身边挚爱相伴。
沈幼清手中红绸握的紧紧的,从下透过红盖头看到殷尤同样也紧紧地牵着红绸另一头,仿佛他们二人已经越过红绸十指相扣。
三叩首。
一叩天地赐他们三生石上姻缘结;
二叩日月予他们心意相通相执手;
三叩四季许他们寒暑朝暮共白首。
他们二人转身迎面站着,红绸似姻缘线一般将他们紧紧地缠在一起,二人中间虽然隔着喜帕,却似乎已经透过它看见了对方的眼睛,看见彼此嘴角含笑的模样。
他们在一声叠一声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中,庄重而虔诚的行了最后的叩首礼。
满堂的欢呼。
最后,随着司仪扬着嗓子喊道送入洞房,沈幼清便被引着离开正厅。
婚房更加热闹,沈幼清只知道喜婆一群人往身上撒了许多桂圆、百合和红枣等各种东西,一群人闹腾腾的走完了最后的流程才离开。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天色已晚,沈幼清又累又困,强撑着打哈欠的冲动坐在喜床上等着殷尤。
殷尤方才被拉着去了外面的喜宴和人应酬了,屋子里只有几个婢女静悄悄的站在角落里不出声,隐约能听到外面高声的欢庆声。
沈幼清安静的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地掀开喜帕一角,却没有撤掉,只是露出一点空隙好瞧外面,招了招手示意婢女走上前来。
婢女匆匆赶过去,弯身附耳认真的听沈幼清讲话。
外面殷尤只简单的应酬了一些宾客,他哪里有心思和一群人拉扯闲聊,满心都想去卧房好好看着沈幼清。
宾客也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见殷尤一颗心都已经飞远了,也不敢拦着他继续灌酒,于是殷尤顺理成章的先离开了喜宴,脚步匆匆往卧房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屋里守着新娘的婢女们见他来了后,便行了一礼赶紧知趣的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端庄坐着的沈幼清。
室内静谧至极,只有蜡烛偶尔传来的轻响,烛光摇曳,连带着气氛都暧昧旖旎起来。
殷尤明明有一副好酒量,方才饮得酒也不算多,然而此时醉意却发酵着涌上来,意识微醺。
他定了定神,朝着床边走去,拿过放在一旁的喜秤,轻轻地将遮盖住沈幼清面颊的喜帕挑开。
没了阻碍,入眼就是沈幼清抬头朝他笑,眸中碎碎星光一如既往。
床边的喜烛燃烧着,光影落在她脸上,把沈幼清眉眼含笑的姿态完完全全呈现在殷尤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