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怎么了,我们可是工作包分配,薪资丰厚。就算将来不做咒术师了,我有一个学弟还顺顺利利地去念了金融,现在正在当大厂社畜呢。”
“那保险方面呢?”“呃……”停顿了一下,他正色道,“我们有一套完整的丧葬程序……”如果被硝子解剖算的话。
“算了,”沙树心累地闭眼,“我已经习惯被监视了。”
风吹过婆娑树影,一片边缘泛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下,隐约间就像是以前的那棵樱花树,每次数到一半就因为花瓣落得太多不得不从头再来。
如此这般,像是无止境的轮回。
一只毫无风雅情/趣的脚无情踩踏上去,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话在沙树耳边响起,“别搞错了,我花力气保住你,是让你来体验青春的。”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了,无论是你,还是你体内的那玩意,”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摧毁你们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那真是……谢谢了。”酝酿的一点情绪全被这家伙捣乱,沙树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就拜托你了,五条先生。”
“要叫五条老师了哦,老师!”
“我还没入学呢!五条悟!”
“我觉得我被五条悟骗了。” 沙树认真地和伏黑惠说,“我明明不想当咒术师来着。”她可是阴阳师哎!突然变成咒术师,感觉格调都降低了。
“我当年也以为他在骗我,”伏黑惠回答道,“不过他拿了转账十亿的存折给我看。”
“你欠了他十亿円吗!”沙树震惊,“不对,五条悟居然这么有钱!”
“那是当然的了,”伏黑惠帮她把作业交给来收作业的课代表,“他可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千年来的财富积累,钱这种东西只是数字了吧。”
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家的资产,沙树沉痛地拍了拍伏黑惠的肩——她现在已经要踮起脚才能拍到了,“对不起……”
“我完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伏黑惠未免也长得太快了!
——来自从一年级暑假开始身高就没动过的人的怨念。
老实说伏黑惠的身高已经不适合坐在前排了,不过老师没有开口,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两人也就这么继续做着同桌。
但是那些不良却都自发地坐到了两人的后排,一眼看过去,一水的不良坐成一排,还是挺壮观的。
“伏黑哥!”突然有人蹭到两人身边,“有人闹事啊,一年级的家伙刚进学校就那么嚣张可得了!”
“麻烦死了……”伏黑惠头也不回,“你们自己解决。”
“伏黑哥……”“快走,别让伏黑哥心烦!”旁边有人拉住他,悄悄说道,“那群人再这么嚣张下去迟早有一天撞到伏黑哥手里,你急什么。”
“哦哦,原来是这样,还是你聪明啊,二郎。”
不知何时起,浦见东校园内有了这样的共识:校内有事伏黑哥,校外出事沙树姐。
因为沙树大姐大虽然也很可怕,但她好歹会护短,之前有小混混骚扰学校里的女生就是沙树前去摆平的,不仅把对面连锅端了,那些人所属组织的地盘还被To罗丸吞了个干净。
而伏黑哥就是铁面无私阎判官,不管校内校外的不良,他看不顺眼的是一样揍。
如果在校外和别人的矛盾烦到伏黑哥头上,可能会两方一起被痛揍一通。
看着小心翼翼离开的两人,沙树哑然失笑,“那些一年级的事我也听说了,似乎是欺负同学吧?好像挺恶劣的。”
“津美纪姐姐是不是不让你打架来着?”突然想起,沙树笑着看向伏黑,“要不我去收拾收拾那群小屁孩。”
“你没必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吧。”伏黑惠深吸一口气,“还有别姐姐姐姐叫得那么亲热好吗,好恶心。”
“津美纪姐姐,津美纪姐姐,津美纪姐姐,”沙树重复叫了三遍,“我就这么叫了,怎么?你羡慕我和你姐姐关系好?”
“完全没有!”伏黑惠炸毛一样,“她总是一副监护人的样子管东管西,烦都烦死了!”但是在他身上的毛病到沙树身上就全成了优点!
他收拾那些不长眼的不良就是打架欺负同学,沙树出手揍那些混混就是见义勇为,简直偏心地没边了!
“哼,你就是在嫉妒。”沙树抬头挺胸,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伏黑惠突然说不出话,只悻悻地把头转到一边。
沙树的身高,其实完全长到其他地方去了。
“津美纪姐姐再见!”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头发上还沾着草莓牛奶味的伏黑惠,沙树笑眯眯地牵着津美纪的手,“津美纪姐姐有带着我送你的御守吗?”
晃了晃手腕上的小型御守,津美纪忍不住又虎摸一把沙树的脑袋,“放心吧,沙树送的东西,我当然有好好带着了。”今天晚上还有试胆大会,她实在不放心,决定还是跟去看看。
“今天惠就拜托你了。”
“别老把我当小孩子,我明明和沙树一样大吧?”伏黑惠眼皮抽搐,皱着眉说。
“可是沙树可比你这个臭小子听话多了。”想到自己早上才和伏黑惠说过不要打架,下午他就揍了一群一年级的,还被班主任找上,津美纪就觉得自己气得要命,此刻也是皮笑肉不笑,“那我先走了。”
自己的弟弟,也不能眼不见为净,能怎么办呢?
希望他好歹早点把沙树拐回来,自己也能高兴一点。
*
暑去冬来,当春季的樱花再一次飞舞时,沙树也即将迎来她作为普通中学生的最后一年。
“校服好像还是有点小啊,”费尽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沙树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三尾狐亲你看看能不能再改得宽松一点?”
处于生长期的沙树吃得不少,牛奶也有好好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个子没有长多少,偏偏身材越来越暴力了。
幸亏她上下身比例很不错,在褪去最后一点婴儿肥后,看上去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没有畏畏缩缩的神态,常常让人在一时间忘记她是个小矮子的事实。
已经学会自己扎发辫的沙树熟练地把耳边的那缕红发编进鱼骨辫里夹到耳后,看着已经到腰部的白色长发,她最后还是就那么披着了。
“我出发了!”和自家式神告别,沙树一路从山路上冲下去,清爽的山风吹过两颊,带动发丝簌簌飘动,让人不自觉舒服地眯起了眼。
今天可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本该是这样的。
当沙树在学校上课时突然感受到一阵心悸时,她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下,无视了背后老师同学的叫声,直奔自家的神社。
春雨淅淅沥沥,但山上却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
沙树看着山火一起不可收拾,熟悉的橙红色、明黄色,混做一片噬人的怪兽朝神社扑过去。
“三尾狐!”奋力奔跑着,沙树拉开了神社的大门,里面的景象却让她目眦欲裂。
一个模样奇怪,像是富士山的咒灵单手拎着三尾狐,听见自己发出的响声,只有一只眼睛的脸转了过来。
“你就是这只咒灵的主人?”他摇头道,“太弱了……太弱了啊!”他把三尾狐扔到一旁,本就脆弱的房子被轰出一个大洞。
他脚下有岩浆似的物质缓缓流动,散发出来的热量扭曲了空气,使他的模样愈发可怖,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虚弱地倒在墙边的三尾狐。
她原本鲜艳漂亮的三条大尾巴如今被血迹浸湿,黏成一块一块的血癍,而那张足以魅惑任何人类的脸蛋上也全是黑灰的印记,此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却还是努力伸出一双布满烧伤的手。
“不许……对沙树大人出手。”她抬头,唯有流出血泪的瞳孔里颜色一如既往的明艳,“我绝对,不会让你碰到沙树大人。”
“什么?”火山头的咒灵被激怒,“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这些虚伪的人类?你身为咒灵的自尊心去哪里了!”他的头顶冒出岩浆,“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我今天就为咒灵除去你这个异类!”
沙树在最后一刻赶到,抬手架住了火山头的拳头,巨大的冲击力下,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咔吧一声,大概是裂开了缝。
“沙树大人!”“安心休息吧,”舔了舔干裂的唇,沙树身上开始散发出浅浅的冷气,“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尾狐亲。”她微微一笑,替三尾狐合上了眼,看着妩媚的美人在自己怀里逐渐缩水,最后变成了和平安京那时一样的一只小小红狐狸。
瞬间冻结出一个小小的冰屋,把小狐狸放进去后,沙树才回头看向那个火冒三丈的咒灵。
和雪童子签订契约后,她已经可以随时使用雪童子的力量,哪怕他还在沉睡。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对三尾狐出手了,还烧了三尾狐的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冰冷的寒气中和了炎热的环境,沙树眉稍眼睫上甚至挂上了晶莹的白霜。
“哼,满口虚伪的人类,你知道我是谁吗?”漏瑚露出一口黑牙,阴森森地笑起来,“别在那里说大话了,漏瑚大人我只要一根小手指就能把你打倒在地。”
“是不是大话,都要试过才知道。”沙树能感受到自己满腔的愤怒逐渐归于平静,而这些情绪都化作自己的咒力,在体内流转等待。
她一手撑地,瞬间释放出来的咒力就冰封了半座山峰!
就连漏瑚脚下的岩浆也被冻结,将他的脚禁锢在地面。
“这一拳是替三尾狐打的!”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出,沙树硬生生将漏瑚打飞出去,直直撞倒了两面墙。
“为什么会?”四处都是飞舞的雪花,明明自己就是火山,为什么会比不过这些细小的雪花?漏瑚只觉得自己的惊怒疑惑快要撑满胸膛,他一定要暴揍一顿这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
这间屋子恰好是放置雪走的偏室,雪童子平时都在沉睡中,除了沙树主动唤醒,他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在沙树动用他力量的一瞬间,他就醒了过来。
雪走微微晃动,便从刀架上直直飞到了沙树手上。
漏瑚及时往地上一倒,这才躲过了被一把刀击穿脑壳的悲剧。
手握雪走,沙树走到两间房之间的庭院里,早已在神社上空盘旋的以津真天立刻站到她身后,剑拔弩张,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像是沙树长出了一对金黄的羽翼。
“你们一个个的!”漏瑚气愤地大喊,“全都被那个人类骗了吗!”
他忌惮地盯着沙树手中的雪走,“为什么那种等级的咒灵会听命于一个人类……”
“你之前不是还很威风吗,”沙树拔刀出鞘,雪走独有的清冷光辉就照亮了整座庭院,与地面的冰晶相映成辉,“我还有很多帐要和你算呐。”
“你擅闯神社,破坏了三尾狐的供奉台。”
“你火烧山林,毁掉了以津真天的栖息地。”
寒冰的气息,还不留情地将火焰硫磺的味道重重掩盖,“这一把火,不仅是树木花草的无妄之灾,还会让许多动物生灵流离失所。”他知道自己为了保持这座山的环境花了多少心血吗?
光是每个月都要加固的结界就够她吃一壶的了,还有繁复的税收人情,但这是三尾狐的地盘,她就一定竭尽所能。
也只有这座山里,她才能看见一点精灵的影子。
她在玉藻前大人身边时,比起总是喜欢捉弄别人的小妖怪,更喜欢那些以植物为本体的山灵,他们有些是慈祥和蔼的老爷爷形象,有些则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但都与她极为亲近。
春天会送来娇嫩花蕾,夏天会送来解渴浆果,秋天的金黄落叶,冬天的冰凝霜花。
除了玉藻前大人的养育,可以说她是在自然的馈赠下长大的。
但这都是平安京的过去了,现代的工业污染下,沙树再也没见过那些纯净的灵体,也只有自己用结界封住的这座山上,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污染,才能一点点养出精灵这样的生灵。
看着对面的咒灵恼羞成怒,就要释放更多的火焰岩浆,沙树却丝毫不惧。
再厉害,能有玉藻前的九天狐火厉害吗?她的眼中火光跳跃,玉藻前大人说过,她的瞳孔颜色如此鲜红,就是因为在出生时映照了狐火的颜色。
当年燃尽平安京的九天狐火中,只有一个婴儿在这火海中诞生。
她的母亲珠姬独自生下她,用牙咬断了她的脐带,然后在漫天的烈火中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血液与乳汁浇灌孩子的全身,以期她能多存活一段时间,哪怕只是比自己多活一会。
意识朦胧中,这位伟大的女性只用弥留的最后一点力气,在孩子的额头上写下她的名字,“沙树……就叫沙树吧,沙树,”眼泪在高温下甚至来不及滴落,珠姬嘶哑着嗓子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也许是神明也怜惜这样的母亲,所以回应了她的愿望。
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九尾的大妖却恰好走过此地,听到了婴儿唯一的一声啼哭,一个身上混合着奶香与血腥味的婴儿。
这位源氏的姬君,用自己的生命与爱意给孩子下达的诅咒就是——
在火焰中活下去,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活下去。
自此,沙树的灵魂便被牢牢地固定在了这具身体中,哪怕阎王勾魂,也无法撼动分毫。
漏瑚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岩浆对沙树不起作用,反而是单纯的肉搏还更有效些。
但沙树身后的以津真天也不是吃素的,如同铠甲般的羽毛,尖锐的爪子,每一次都能让他狠狠吃亏。
但是以津真天是不耐火烧的。当火焰一次次灼烧上那漂亮的金色羽毛,以津真天的悲鸣响彻天际,沙树虽然自身也狼狈不堪,但还是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