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样平铺直叙的语调……她还只在鲸木重那里听过。
“错认了您非常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没事。”鬼灯多看了少女几眼，毕竟会把他和白泽认错的人真的不多。
“客人，你的炒面好了！”刚好，大叔也做好了面，两铲子把面铲进食盒，“盛惠300円。”
然而，这多看的一眼，就让鬼灯深深地震惊了，他甚至忘记了接过大叔递过来的食盒。
他看到了什么！几十……不，保守估计有百多个滞留的灵魂藏在这个小姑娘体内！
偷渡！这是严重的偷渡行为！他回去就要扣接引科的经费！
自从当上阎魔辅佐官后，从未出过这么大问题的鬼灯不由得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考。
“客人？客人！”算了，还是先吃炒面比较重要。
无比自然地和卖炒面的大叔借了一个马扎，坐到沙树旁边，两人以同样的频率呲溜呲溜吸面，同时他眉头紧锁，紧紧盯着沙树。
和她身上的封印。
“这位鬼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被这目光盯得毛骨悚然，沙树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咒术师对吧？”鬼灯放下筷子，笃定地说。
“是的。”
“你体内滞留了两百四十五个灵魂，”鬼灯试图放出鬼神的力量把她体内的灵魂逼出来，但却被一个封印阻止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居然有人拿身体当做封印，看样子时间还挺久的了，鬼灯心里算了一下，恐怕这少女在还小的时候，身体就被当做封印的材料被献祭了。
献祭，可真是个令人不快的词。
眉头皱得更深了，但鬼灯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接下来有的忙了，明明他只是来现世出差一趟，顺便到附近的祭典玩了一会。
想到自己刚才去见的未来下属——夏目贵志，和他那特有的让人难以拒绝的提议，鬼灯怀疑这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巧合。
“鬼灯大人要不要到附近转一转，最近在举办祭典，镇子里应该很热闹吧。”他咳嗽了一声，回想起来，他却完全没有病弱的样子。
“这个，”沙树下意识抿紧了唇，“我不能说。”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鬼灯站起身，那和五条悟差不多高的身体瞬间遮掩了祭典的灯光，似乎有森冷的气息从脚底往上延伸，“我叫做鬼灯，目前是阎魔大王身边的第一辅佐官。”
从下往上看，沙树似乎看到了他头顶象征鬼族的角，更不容怀疑的，则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鬼神气息。
这个世界不是连露神都快消失的地方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鬼族神明存在啊！
“你见过鬼灯大人了啊，”端着茶，看到沙树颓废的样子，夏目就明白了，“那是一位很好的大人呢。”
“啊。”勉为其难地回答了一声，被自己将来要喝两百多碗孟婆汤的未来吓到，沙树有气无力地飘到椅子上。
“我还差点被他拽去地狱了。”她可不希望假死变成真死啊！
“那么在见过鬼神之后，沙树感觉怎么样呢？”放下茶杯，转而替沙树倒上一杯热好的牛奶，夏目问道，“关于现在这个……咒灵横行的世界。”
猛地坐起，沙树睁大了眼睛看向夏目，然而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还是过分温和的那种。
“五条先生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目光仍是透彻的，只是不免带上一丝怅然，“包括你的来源和身上背负的东西。”
“说实话，在听说这个时代里，还有人愿意庇护一座山，供养一座神社，我是很欣慰的。”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渺远，“沙树，五条悟把宝压在了下一代咒术师……和超能力者身上。”
“但是你知道吗，在人类之外的一条道路。”
沙树舔了舔唇，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的问题，突兀地都冒了出来。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咒灵几乎都会攻击人类？为什么山野中精灵几乎绝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
“你的意思是，”她艰涩地吐出一个词，“造神？”
作者有话要说： *鬼灯是地狱第一辅佐官，抖S工作狂鬼神，生前因村人祈雨献活祭而死。
造神这个想法简单来说，就是咒灵的事让咒灵来解决。
再进一步，就是策反高级咒灵。
沙树会买很多东西的原因是以前有惠惠的影法术给她当储物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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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窗户打开的一道缝隙里, 有清风拂过，吹动了桌面上的友人帐，明明已经到了夏天, 但室内的温度却猛然降低。
“这绝对不行, ”雪童子出现在沙树身后, 双眸鲜红冷酷, “此乃大不敬。”
神, 不该是人类触及的领域, 哪怕八百万神明里有无数不入流的家伙也是一样。
“您就是沙树手下的式神之一了吧。”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威压，夏目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的意思并不是造神那么亵渎的事情, 只是说出了我多年来的一个想法而已。”
夏目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但要论乱来，也是特别出格的那个啊。
“在我年轻的时候, 曾经是见过神明的, 但随着我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不仅神明在消失，连普通的妖怪也逐渐不见，直到现在, 只有我和玲子外婆用灵力守护的八原还有一块净土。”
“夏目，发生什么事了？”感受到雪童子的气息，猫咪老师也从隔壁跑了过来, “我闻到有很强大的气息突然出现。”
“你是……雪童子？”巨大的白色兽妖出现在夏目身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你这样强大的存在，我居然从来没有见过。”
雪童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飘到了沙树身前, “高级妖怪么。”他眯了眯眼。
“雪童子，”沙树连忙拉住了他，“我觉得，夏目爷爷应该没有恶意才对。”
室内的温度逐渐恢复，身为式神，雪童子绝不会违背阴阳师的意愿。
“所以，夏目爷爷，你是说现在的情况，和神明的消失有关系？”安抚住了雪童子，沙树重新看向夏目，“是什么原因让神明消失的呢？”
“说来惭愧，我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他皱起了眉，“目前我只知道，这种情况只在日本特别严重，似乎和这里的某种结界有关。”
“结界啊。”沙树为难，她属于封印术特别好的偏科生，除此之外的阴阳术都只是含糊而已。
毕竟源氏本身就武道昌盛，而安倍晴明有总是遮遮掩掩地教她。
“但是我已经决定，在死后，要留在地狱工作，这也许能为我找到答案争取更多机会吧。”咳嗽了一声，夏目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能找到改变现状的办法，就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就连鬼灯大人也向我抱怨了地狱工作量格外繁重。”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是苦涩的，因为这也意味着现世死亡人数的爆增。
“那我能做什么呢。”沙树回想起自身的经历，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些什么，但有说不明白，就像一根刺，扎进了软肉里。
“我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又咳嗽了一声，夏目似乎迅速地衰老起来，“我有预感……这个问题会在你们身上得到终结，也许我一直没有结果就说明我的道路使错误的，但你们身上有更多的可能。”
一个最强的五条悟诞生了，此后，超能力者、咒灵里都接连有强大的存在出现，然而在他所认知的“妖怪”里，却直接沉寂了下去。
直到清和沙树出现，在听到五条悟说起她，夏目就觉得这孩子该是不一样的，她来自百鬼夜行的平安京……也许，她也是一个证明。
证明他这条路线是否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沙树微微出神。
其实她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从平安京一起来的大家。
她……其实已经在“造神”了。
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沙树已经能感受到，也许他们以后永永远远也无法回到平安京了。但是在她去世后，这些她契约的式神该怎么办？
尤其是三尾狐和雪童子，穿越时空需要的力量是巨大的，虽然有安倍晴明提供了一部分，但沙树知道，剩余的部分其实全部是由他们补足的。
其中，雪童子用自己的妖力护住了沙树，所以他才会一直沉睡在雪走中，要知道，他可是整个平安京里屈指可数的大妖啊。
而沙树更担心的就是三尾狐了。
他们在时空乱流里失散，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三尾狐亲独自支付了穿越时空的代价，也是因为她妖力相对弱小，没能直接到达现代，而是落在了另一个平安京。
但即使是这样，沙树看到三尾狐的时候，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忍住了眼泪，转而露出一个笑容。
她在神社里用精致小甜点养出来的小狐狸，等了她快要一千年。
可是她只能陪她几十年啊。
“山间神社”是沙树造的，神社里供奉的也是普通的狐狸大仙，但是只有沙树知道，她悄悄把供奉对象……换成了三尾狐。
天生三尾又在神社长大的小狐狸，是最适合成为“神明”的对象。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夏目的设想，沙树已经在走了。
瞟了一眼沙树，雪童子微微皱起了眉，她看起来有点奇怪。
虽然和沙树一直拌嘴，但他好歹也算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她做了什么坏事的表情，他可一清二楚。
最后一页友人帐发出簌簌的声音，沙树前去关上了窗，那页纸才停止了舞动。
“友人帐就这么放在这里，没事吗？”她转移话题似的开口，“上面还有最后一页纸吧？”
“没事的，”夏目有些颤巍巍地拿起友人帐，“我已经决定，把这最后一个名字……”
“夏目！”猫咪老师突然炸毛，他已经恢复了招财猫的模样，此刻却隐隐有变回去的迹象。
“猫咪老师，我很感谢你能陪我这么多年。”慢慢撕下，那张纸上的名字赫然——
斑。
“最后，就把你的名字还给你吧。”像是少年时一样，他闭目，身边荡起一阵阵清风。
墨迹随风飘散，回到斑体内。
白色兽妖轻轻阖眸，眼中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沙树微微睁大了眼，雪童子则是收起了目光，无悲无喜地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
身为妖，这样的事总是要比人类人类见得更多。
“猫咪老师，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完成仪式后，夏目舒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居然多了几分神光焕发，“接下来的路，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猫咪老师，也许现在该叫斑大人了，他却仍然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就很过分了，夏目殿下。”不知何时，窗边突然出现一只如同黑色天马的妖怪，“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该不该让您孤独地离开。”
“对啊。”敲了敲烟斗，丙头上戴着蝴蝶的簪子，也幽幽走进了房间，“最后和您喝一杯酒，总该要有的。”
“夏目大人！”“夏目大人！”……更多沙树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妖怪挤进了这个房间，他们都在笑着，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喜事。
“大家……”已经鬓发皆白的夏目，此刻也不禁微微濡湿了眼眶。
也许在这些妖怪心里，“夏目”就是就是那个从没变过的少年吧。
在祭典结束的时候，夏目宅也空了下来。
很多妖怪来了，他们唱歌、喝酒，在月下跳舞，但在最后的最后，大家又全像约好了一样，只有沙树这个人类留在了宅子里。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斑站在夏目宅的大门外，身旁是一直没什么话的雪童子，他如此感叹了一句，也让雪童子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身为妖怪，我们和人类的结识，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是悲剧。”也许是想起了玲子，斑又叹了一口气。
雪童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重新转回了宅子里，他眼中的人，却与在场的其他妖怪都不一样。
“沙树是个坚强的孩子啊。”躺在床上，夏目已经闭上了眼，气息微弱，但嘴角依旧挂着笑容，他用尽力气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妖怪们都静静伫立在宅子外面，待重新合上眼，“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不可结缘’吧。”他把手覆在沙树的手上，“有时候活下来的，往往比离开的更加痛苦。”
“谢谢你，沙树。”他笑起来，“是我让五条悟把你送过来的，当时我听说你遇到了那种事情，就在想，虽然只有最后一点时间了，但帮你一把也是好的。”
“玲子外婆走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想的呢……友人帐，又空了啊。”
“是满的。”沙树轻声回答道，“友人帐，明明是满的。”
“是啊……”沙树的手背上，手指逐渐从温热变得冰凉，她才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手。
“活下来的比死去的更加痛苦……么。”她有些迷茫地重复。
“哟！清和沙树桑，你在八原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嘛。”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和新员工打招呼，灵幻展示出一副社会精英该有的模样来。
“友人帐其实已经空了，我也没尽到什么保护的职责。”有些拘束地回答，沙树面对这个传说中“很厉害”的普通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