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传说,对花子说‘来跳皮筋’的人,最后会被花子用皮筋割下脑袋。”也许是紧张的缘故,他话多了一些。
沙树踩了踩脚下的丝线,“所以,这就是花子用来攻击的‘皮筋’?”确实,比起单纯的铁丝,这些细线多了一些弹性。
“不可……饶恕!”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几条丝线从窗户缝隙伸入,化作尖锐的长针,直直戳向背对窗户的沙树。
“叮叮”,花子怨恨的话语尚未落下,银针一样的丝线已经被狐尾打落,蓬松柔软的狐尾,却发出了金石相碰的音响。
“终于来了么。”转身退到伏黑惠前面两步的位置,黑色玉犬回护在两人身前,白色那只则已经冲到窗前,紧盯着那泄露进来的一丝丝黑气。
三条狐尾几乎占据了伏黑惠整个视野,他只能拨开一部分,好看清现在的情况。
校园里的花子一直是都市传说中的热门话题,哪怕是在这样的乡下地方。
而且从这只咒灵的表现来看,它无疑拥有不低的智慧,恐怕已经远远超出了平时遇到的三四级咒灵的强度,应该是二级以上……不,一级,或者是——特级!
手心沁出细汗,自从那只咒灵出现,手机就没有办法使用了,也许是咒灵特有的磁场之类的干扰。
现在能够想出的办法,只有——闹出动静,越大越好,吸引五条悟前来。
手底的顺滑皮毛嗖得滑走,“你手心有汗就不要摸我的尾巴啊。”嫌弃地说,沙树撇嘴,但却把尾巴往下垂了垂,让开了一部分视野。
对了,现在这里还有个看上去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家伙。
伏黑惠简直想要扶额,自称“阴阳师”,可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和花子搭话,难道阴阳师都是用说话的方式拔除咒灵的吗?虽然听起来更像是在挑衅。但她有没有如果那个花子打算出手,他们两人根本活不到两刻钟的意识啊!
“你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了,”他指挥黑色玉犬也埋伏到窗边,“咒灵就是咒灵,只会遵从自己的欲望而已。”而现在,那个花子的欲望就是杀掉自己和沙树。
“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想想怎么才能从这只咒灵手底下活下去。”
窗户,被拉开了。
被打湿的黑色发丝像海藻一样铺撒在身后,唇红齿白,面庞像是打了几层粉一样惨白,细腰长腿,穿着像是校服的水手裙,忽略现在的氛围,这个花子居然是个实打实的美女。
如果不是那无孔不入的恶念,没有人会把这样的美少女和咒灵联想到一起。
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两只玉犬同时跃起,就要咬上那咒灵——
她,居然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了。
室内攻击性的恶念转为无穷无尽的委屈,像是要把人卷入悲愤的旋涡。
“为什么……我明明,只是想要朋友罢了。”晶莹的泪珠滑下,花子哭泣起来,就让人产生了忍不住怜惜的情感。
“可是——她们,她们,却把我关在了那个小小的隔间里,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
去安慰她吧,去给她一个拥抱吧。
这样的想法控制不住地从心底冒出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伏黑惠才清醒过来。
玉犬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他马上看向身前的少女。
沙树却是面无表情。她仰头,目光似乎在虚空中游离,始终没有一个方向,最后,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是这样的吗?”咒灵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终于还是拼凑出了一个简单而残忍的故事。
单亲家庭的少女,因为美貌被嫉妒,被排斥,最后在紧锁的隔间里哮喘发作,如花的年纪里凋零。
但是如此具体的事件也说明了一件事——她并不是厕所里的花子,那个能被称之为“特级”的咒灵。
她只是,恰巧保留了自己的神智罢了。
走上前,沙树的语气平稳到听不出一丝起伏,“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伏黑惠原本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本该拦住沙树的,但不知为何,刚才沙树身上出现一种奇特的气质。
介于最温柔的情人与最冷酷的刽子手之间,像是分裂了开来。
伏黑惠分辨不出来她是要去给花子一个拥抱,还是要去给予最可怕的一刀。
这一愣神,便失去了拦住的机会。
总之,她只是自己刚认识的同学罢了……死不死的……可恶!
看着被花子攻击而一动不动的沙树,伏黑惠终于还是扑了上去,感受到肩膀上濡湿刺痛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从花子进入房间,沙树就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躁动不安。
[看啊,是一个堕落的,无辜的少女的灵魂,一个可怜可悲可叹的怨灵。]
有个声音贪得无厌地说,[看啊,你不觉得她美味可口吗。]
[哭起来可真是眼熟啊。]
[不,闭嘴。]她对着那个声音喊道,[这里已经不是平安京,也不会有更多的悲剧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吗?你听啊,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能让一个少女堕入深渊,不幸总是在发生的,无论在哪里。]
那个声音消失了,可那些挣扎的灵魂叹息却愈发清晰。沙树感受着她们的痛苦,胸口情绪翻滚,却只能暗暗咽下喉间的腥甜。
这是源氏的罪孽,用灵力纯净的巫女作为供奉,向神明祈求力量,用来追求自身的……利益。
即使后来复仇的怨灵吞噬了整个京都,那个男人也没有一丝悔过。反而是推出了在神社里培养多年的沙树,作为——最后的祭品。
不过献祭的对象不再是神明,而是人间的邪秽。
半数献祭巫女的灵魂被塞进她的体内,源源不断的怨念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保持不间断的好心情,去接触甜食、美景,善良的灵魂,只是为了平息这些愤怒的怨念。
包括现在,能够挽救这个灵魂的话,是不是能够让那些巫女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温暖?
即使她们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人愿意伸手的。
就像在平安京,小妖怪们恶作剧,其实不过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有些吓人的鬼怪其实孤单又寂寞……虽然大多数阴阳师都会直接除掉,但白狐之子,安倍晴明,却会去倾听他们的愿望。
然后选择,是给予轻柔的劝诫,还是无情的惩罚。
“你脑子里是塞满了菠萝吗!”发呆的时间过久了,连攻击都没注意到,被狠狠撞到地面上,沙树下意识伸手抱住眼前的人。
摸到了一手血迹。
对了,她不是安倍晴明来着。
她笑了起来,“惠君,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反手拉住他脱离那挥舞的丝线,“发现情绪控制没用就打算下杀手了吗。”轻叹一口气,“无论生前怎样,现在可真是丑恶啊。”这只咒灵,会利用人们的同情心,会趁对方松懈之际背刺,某种意义上还是很厉害的。
两只玉犬轮番上阵,却没办法突破丝线构成的保护网。
“就算不用那些小手段,也是很厉害的咒灵啊。”客观的评价,沙树单手结印,制造出一个包围住两人的结界。
花子突然变强了很多……是因为什么?
简单查看一下惠君的伤势,沙树发现那是两个贯穿了肩膀的伤口,小小的一个红点,却飚出大片的血迹。
咬了下唇,“对不起。”
“现在重要的是咒灵。”伏黑惠收回了伤痕累累的两只玉犬,神情肃穆地看向外围。
结界之外,家具已经被切得七零八落,墙壁上是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窗户已经化作碎片,不难想象这个结界一消失,两人绝对是被劈成鱼片的下场。
这样的强度,就算是融合了三尾狐的力量,也是于事无补。指尖捻上发尾,眼看着结界越来越脆弱,沙树全力思考着。
该怎么办?
第六章
“如果能闹出什么大场面的话,”伏黑惠支撑着自己起身,“或许能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是指那个银发扫帚头吗?”迅速领会,沙树心里勾勒出一个方案的雏形。
“是的。”这样糟糕的局势,伏黑惠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嘴角上扬。
结界已经支撑不住,沙树干脆一手撤去了摇摇欲坠的结界,在攻击到来之前,一把举起伏黑惠,往门外逃窜。
三尾狐加持下,沙树身手灵活到不可思议,敏锐的狐耳提前感应到攻击的方向,三条大大的尾巴在一次次轻摆中,把两人送出长长的距离。
只是——“一定要这么举着我吗?”“不然你就拖到地上了呀。”理直气壮地反驳,沙树表示,“你好歹注意一下我的身高。”
一米五的小萝莉甚至做不到公主抱。
咒术师的身体比普通人强壮很多,不一会,伏黑惠肩上的伤口就止住了血。
于是沙树也顺从他的意愿放下了他。
此刻两人都已经逃到了一处树林之中。沙树灵活地爬上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上,高处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咒灵前进的路线。
“我大概能拖住她五分钟。”从背后拿出一根眼熟的黄金羽毛,“在此期间,麻烦你引爆这根羽毛吧。”
对不住了,真天亲。这次居然真的用上了你的礼物。
还有些气喘,伏黑惠接过羽毛,一下子感受到了这根华美羽毛内蕴含的强大力量。
“你……”他看向一副“我只是出去买个水”表情的少女,“记得活着回来。”
虽然止住了血,但阴冷的气息侵入肩膀,他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根本帮不上忙。
但咒灵明显不会给他们这么多闲聊的机会,就在他刚说完话的时候,一条丝线于黑暗悄无声息地中显现,一点银光,仿佛夺命的宣判。
脑子里没有出现任何想法,伏黑惠只是本能地,在眼前少女惊讶的表情里,猛地推开她的身子,眼看着那点银光越来越近,仿佛冲着瞳孔飞来。
完了。
这样的想法,立刻被推翻了。
沙树在被推下树的一刹那,闪现出的想法只有一个——救下伏黑惠。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在他错愕的表情里微微一笑,狐尾一摆,两人就换了个位置,随后一个转身。
伏黑惠看着她把后背对准了那道攻击。
手……抬起来啊!可是被麻痹的手只是微微抽动,完全没有了知觉。
这一切,只在零点几秒内完成。
“清和沙树——”叫声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伏黑惠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场景。
像是繁星坠落,金粉漫天,沙树的后背处炸开一场盛大的烟花,照亮了大半个山头。
唯独少女的脸颊深深地埋在自己怀里,没有被那金光照亮,一头白发却是亮到闪人眼睛。
踏着细碎的光前来的,正是某个……银发扫帚头。
“哟,好狼狈呀。”
回想起自己那晚像个热血笨蛋一样,大喊怀中同伴名字的事,伏黑惠仍能感受到胃部的一阵阵抽痛。
“嘛,也是没想到,这边的‘花子’,居然有着宿傩的一根手指。”熟悉的甜点店里,今日的限定是芒果慕斯,“话说小沙树居然能变身妖狐少女么,真是可爱的能力啊。”
某个糟糕的大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沙树的头顶,似乎在期盼上面会冒出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只是借用了三尾狐亲的力量罢了,平时没法长耳朵和尾巴的啦。”低落地吃了一大口芒果慕斯,沙树浑身一震。
“好好吃哦!”“对吧对吧,就是这家店的存在我才总是来探望惠君的。”
舀了一口蛋糕,伏黑惠对眼前的初中生少女对话深深地无语了,尤其是沙树说起自己妖狐状态时遗憾的样子,他简直想摇着对方的肩膀说这是很糟糕的事啊。
初中生离成年还有好大一截呢!
“感觉惠君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呢。”嘴里被芒果慕斯塞得满满,五条悟含糊不清地说。
“没有,我只是想问为什么是‘这边的花子’,”伏黑惠咽下嘴里的甜腻蛋糕,喝了一口咖啡才接着说,“难道有很多花子吗?”
“是的,”终于消灭腮帮子里的蛋糕,五条悟用轻快的语气说,“特级假想咒灵,厕所里的花子,能力之一便是将遇到了同样遭遇的,在死前呼唤过花子的少女变成‘花子’哦。”
“全国一下子爆发了数起‘花子’事件,直到花子本体被消灭才停止。”
“这也是假象咒灵的难缠之处了,这样的传说人人都听说过,同样遭遇霸凌的女孩被关在隔间里时,难免会想到那些传说。”
“所以虽然条件很严苛,还是引发了不少麻烦。”说话间,他又吃完了一块蛋糕,并且朝对自己窃窃私语的女性招了招手。
“尤其是你们这里这只,居然融合了一根宿傩的手指,如果不是及时拔除了,恐怕会成为下一个真正的‘花子’吧。”
“我有个问题!”举手,沙树提问,“宿傩的手指是什么?”
眨巴眼睛,她歪头,“不知道这个,很奇怪吗?”
听完有关宿傩的事,沙树深深地沉默了。
不对劲啊!完全不对劲!
连巫女大蛇都没有声音了,看来献祭巫女们也都很震惊。
身为平安京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学生,天皇身前的大红人,源家神社大巫女……她,完完全全没听说过宿傩这个人啊。
所以……这里的过去和自己所在的平安京,果然是不同的吗!
虽然早有猜测,但一下子被定死,沙树还是有些接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