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陆三郎虽脾气阴晴不定,却还是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落水。
挂在他怀中,耳垂被他呼出的热气若有如无地撩着,樱樱眼皮沉得似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
方才小宴时送下肚的清酒似乎又发作起来,她脑中都晕晕乎乎的仿佛热气蒸腾,刚想松手退下来,腰间却被手臂环上紧紧锢着,双腿也跟着离了地。
“三哥哥……”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光洁如玉的下巴,只是他似乎心情不虞,下巴绷得有点紧。
湖泊到房中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陆云渡却觉得这是他走过最长的路。方才不知为何头脑发热,竟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待他反应过来本该把人扔下去,但……罢了,她脚扭伤了,暂且送她一程。
二哥都抱得她,他为何就抱不得?
心中如此默念着,陆三郎总算撑到了将人放到寝房正对湖泊的小窗窗扉上。放下人的那一刻,他转身就走。
樱樱眼睁睁看着他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走远,樱唇微张,最终在唇边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哼,世子爷也不过如此。
直到听到下人推开院门的声音,樱樱才从那虚无缥缈又浓烈得不可言状的情绪中猛然惊醒过来,然而陆云渡把她放着坐在窗扉上,她不敢跳下去怕伤了脚踝,只好扒拉着窗户喊道:
“婉月姐姐,我在这里呀!”
“婉月姐姐!”
表姑娘迟迟不归,婉月去后院和世子爷的院子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人,慌得六神无主只差掉下泪来,正想禀告给老太太,忽听寝屋中似是传来表姑娘的声音。
她仿佛绝处逢生,连忙领着小侍女们回寝屋去,果然瞧见表姑娘正好端端在房里呢!
只是不知为何,表姑娘一人坐在窗扉上,正冲她轻笑。
“婉月姐姐搭把手可好,我腿脚不方便。”
她上前去把人扶回榻上坐好,这才瞧见表姑娘本如玉的脚踝红肿了一大片,不由轻嘶一声道:“姑娘这是怎的了?脚上可还疼?”一边立马吩咐小侍女去开箱子取消肿药膏来。
樱樱此时心跳得厉害,哪还惦记什么脚痛不脚痛,闻言只抿唇笑道:“都怪三哥哥,整日就知道捉弄我。”
他害得她脚扭了,自然要怪到他头上。
指尖挖了一点药膏,正往那片红肿上涂抹的婉月闻言一愣,表姑娘不是向来同世子爷不对付吗?怎的听这语气,像是埋怨,又带了点撒娇的意思呢?
想到方才在后院亭子边,瞧见世子爷亲自把醉酒的表姑娘抱出来,以前的世子爷可是绝对不许小女郎近身的……
樱樱自然不知道婉月心中所想,她只绞着手中丝帕,把今夜两人相对的画面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
中秋之夜,一向不爱热闹的陆三郎特意来参加他们的小宴,主动送她回房,还泛舟湖上,几次三番出手救她……
三郎……许是喜欢她的吧?
二郎虽然也好,但太过风流没定性。且这几月相处下来,二夫人似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她成了自己的婆母,说不定往后怎么做低伏小,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杆做人呢。
而三郎不但年少有为、家财万贯,大房还没有掌家的女主人,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世子爷,金章玉绶的世子爷……
放下藕荷色淡纹床帐子,樱樱倒在床褥中,害羞得用手帕子捂住脸。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月底了,有没有觉得我的苗苗光秃秃的很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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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江年纪小,辈分大,战功显赫,旁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陆七爷”。
唯独盛家大小姐不怕他,还脸红红地追在他身后,声声甜糯道:“七叔,你等等我嘛。”
既是小辈,陆临江也就多有照拂。只一点,他似能听到小姑娘的心声,略感苦恼。
盛郦跟着他识字念书,偷偷开小差:“七叔好俊呀!”
陆临江:……
盛郦犯了错,他冷下脸来严肃教导。
她低头嘀咕:“七叔怎么还不来哄我,肯定是不疼我了。”
他话说得重了些,她就开始掉眼泪,心底埋怨:“七叔好凶,我不要给七叔当媳妇了。”
陆临江:?
总之,盛郦哭了要他哄,被人欺负了要他去出气,陆临江替她处理一切琐碎,却用辈分阻断了两人所有可能。
但她逐渐出落得楚楚可怜,他每替盛郦挡下一次烂桃花,心底的隐忍都会动摇,酸涩几乎按捺不住。
直到她被征召入宫,君子端方的陆临江破天荒放纵一回,夜探香闺。
小姑娘嘴硬,“七叔这是作甚,让别人瞧见反倒不好。”
他醋意翻腾,直接将人圈禁在怀中,“叫夫君。”
他贴上那一点樱唇,压低声音:“往后想让我怎么疼你,直说便是,不必憋在心里。”
1.君子端方克制隐忍暗地疯狂吃醋男主
第23章
翌日清晨, 中书省衙署中,陆云渡结束议事,从上司书房中退出。
他今日本该休沐, 但经手的差事临时有变,不得不一大早赶往衙署。眼下事务处理完毕,自然该另寻他处。
刚翻身上马,准备去往日去惯的茶楼,就见替他牵马的修文一脸欲言又止, 他单手握着缰绳, 眉毛微挑,“有何事?”
“主子, 表姑娘还在院里等您呢。”
昨夜主子大半夜才回来,还吩咐底下人在书房里翻箱倒柜, 把明日表姑娘要念的书找出来。
谁料今日主子一早就被衙署的人叫走了,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公务, 主子却又似乎不打算回府。修文在心底估摸着许是主子忘了表姑娘还在院子里等着, 这才斗胆提醒一句。
陆云渡闻言微微一愣, 他确实忙忘了……
许是他喝多了酒,脑中混混沌沌, 昨夜之事忘了大半,只记得夜风中的丹桂飘香, 微凉湖水一阵一阵地漫上来,还有她吐了自己一身。
“我让她来做什么?”
“您昨夜让咱们找了些书出来,许是想指导表姑娘念书?”
当真是醉糊涂了不成,她吐自己一身, 他还上赶着教她念书?她不是有二哥了吗, 他还上去凑什么热闹?
陆云渡下意识地就想否决, 但他薄唇微抿,没有盘问自己的小厮,而是将缰绳一扯,走上回府的路。
早秋日光不似盛夏那般张扬,路过一户人家时,一枝树干从一人高的青石墙伸出来,上面挂着几个拳头大小的柿子,被日光照得红澄澄的。
想到那日她没吃到樱桃就哭鼻子的样子,世子爷难得犹豫一霎。这时节樱桃早已下市,他失约在先,就给她买几个柿子做补偿吧。
如此想着,他勒住缰绳,迎着小厮不解的目光,世子爷淡淡吩咐道:“去叫门,问这家人卖不卖柿子。”
世子爷从不爱吃果子的,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修文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前去叫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龄约莫四五十岁的老翁,本还心存顾忌以为遇上什么江湖骗子,但见到不远处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陆云渡,挺直如松,那周身的气度,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老翁不疑有他,打开院门,乐呵呵搬来一架木梯,爬上树去把一树的柿子都给摘下来。
拳头大小的柿子滴溜溜滚落满地,世子爷吩咐修文付给老翁银钱后,带着一堆柿子回府。
刚迈步进入院中,却听见那人正低声骂他,“还说什么教我念书,人都没影了!”
因为昨夜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樱樱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好。今早起身,一照铜镜才发现自己眼下两团青黑,惊得花容失色。
她向来爱惜自己的容颜,调脂抹粉捣鼓了许久,总算把那点憔悴遮掩下去。又特意换上全新的衣衫,好给陆三郎一个良好的印象。
谁料她精心打扮后登门,陆三郎却是不见人影!
他昨日分明说今日休沐的,就算是衙署有急事,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可见他根本没把约定放在心上。
樱樱本气得扭头就想走,谁料一只猫从卧房中跑出来,竟是雪球。她这才想起昨夜他把自己从小宴上扛走时,顺手带上了雪球。
想着他还知道照顾雪球,她总算微微消气。
“雪球,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挠他?”挠着雪球软乎乎的肚子,樱樱咬牙切齿道。
听见这一声,站在廊后竹林旁的陆云渡忽然一痛,他总算知道手上那一道隐隐作痛的伤是从何而来了。
昨晚他没把这玩意丢出去,都是他菩萨心肠。
“你别只挠他身上呀,最好是给他脸上来几道!”
见她越说越没边,陆云渡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那声音果然戛然而止。
坐在亭中的樱樱把雪球往怀里一藏,往身后探出脑袋,不巧和正被她诅咒的人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之下,樱樱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她伸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红着脸轻声唤他:“见过三哥哥。”
陆云渡:……真会装,不要以为他没听到。
是他失约在先,世子爷懒得同她计较这点小事,上前来一撩衣袍在石桌边坐下,“书念得如何了?”
樱樱闻言略有躲闪,她试图遮掩住桌上翻开一半的书卷,不料这动作却是欲盖弥彰,叫陆三郎一眼就看透,一把拿过她藏在手下的书,翻开一看,果然又是干干净净半点笔记也无。
他脸色有点冷,“你就是这样念书的?”学识有欠缺不要紧,可做学问的态度不能敷衍。经过上次在公主府吃瘪那一次,他还以为这丫头该长些记性好好念书了,谁知还是如此敷衍了事?
“三哥哥,我不会呀。”
陆三郎脸色只更加冷淡,还想同上次一样糊弄他不成。
“三哥哥,除了这个《太上清心咒》,其他我都看不明白……”樱樱很是委屈,她学习念诗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日本踌躇满志地前来,谁料拿到陆云渡给她的书就傻眼了,这一篇篇文章,每个字拆开她都认识,只是凑在一起就成了玄之又玄的文章,叫她看得两眼一抹黑。
陆云渡微微皱眉,定睛一看,桌上摆的书全是晦涩难懂的道家经典,玄学虚无缥缈又诘屈聱牙,他平日也不常读的东西,难怪她会说读不懂。
以她才入门的功夫,念着确实为难。
察觉到陆三郎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樱樱拿起一本书,力求表现自己的勤学好问,“三哥哥,你怎么给我挑的书都是这样……”她秀气的眉毛微蹙,粉面鼓鼓,停顿一霎才找出合适的话来,“怎么都是些清心寡欲的呀?”
难道是暗示她安分守己,不该想的东西都别想?难道昨夜陆云渡对她的照顾,都是她自作多情?
陆云渡目光掠过那一本本安神静气、祛除邪念的书卷,难得没有立马开口。
他昨夜喝多了,有些不该有的杂念不受控制冒了出来,这才随手挑了这些书出来,本想自己清心静气,谁知就送到她眼前去了。
幸好她不懂。
收敛了方才的冷淡神色,世子爷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既然你读不懂,那就换些通俗易懂的罢。”
“三哥哥,这是什么书?”樱樱瞧见一本书封皮和旁的都不同,心底好奇,伸手就想去拿。
世子爷一眼便瞧见“李祖师女宗双|修宝典”几个大字,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拍在桌上,将此书严严实实地压在手下。
“啪”地一声猛然响起,樱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浓密眼睫颤了数下,“三哥哥怎的这样小气。”
难道是什么珍藏孤品,才藏着掖着不肯让她看?
想到这,她委屈不已,眼底已经开始微微湿润。
世子爷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潋滟生波的眸子,只道:“你看不懂,换其他书看。”
他要是把这书给她看了,被他爹知道,他能被打个半死。
他书房藏书颇丰,不少都是友人或同僚送来的,数目多了,他也没工夫清理打点,只放在书架上便算了事。
只是不知何时混进了这种书进来。他皱眉回忆了一下,忽地想起几月前二哥来过他的书房,兄弟俩闲谈一阵功夫后,二哥随手扔下几本书就走了。
这本书,似乎就是二哥留下的……想到他那不着调的二哥,陆云渡头疼不已。
樱樱咬着唇,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被她泪光点点的眼睛盯着,他终于败下阵来,一挥手让修文过来,“你尝尝。”
说罢,他抓起那本书抬腿就走,留樱樱一人对着满桌的柿子皱眉。
柿子太多,滚了一桌,她同修文两人手忙脚乱地收好。再抬头时,世子爷已经无影无踪。
“表姑娘,你别嫌弃,这是世子爷特意买给你的呢。”修文瞧着她脸色不太好,连忙出声解释道。
说完他也觉得面上讪讪的,表姑娘入府这几月功夫以来,香料茶叶小点流水一般地送进来,哪样不是精巧名贵,用尽了十足十的心思?
而他家主子,头一回送礼,送的就是这半生不熟的柿子。对着天仙似的表姑娘,也只有他家主子能做出送柿子这种事来。
真是可惜了表姑娘的心意。
修文想着这到底是世子爷亲自买的,另让在旁伺候的下人赶紧取了杯盏来,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姑娘您是南边人,许是没尝过这北边的柿子。下人给您剥了皮,您用勺子这么一舀,哎……”
他说得自己都食指大动,回味无穷起来。
山阴确实少见柿子,樱樱犹豫一霎,也许这是陆云渡特意买给她的?
她怎能辜负陆三郎的好心,见侍女已经剥了皮,她就用玉勺轻轻舀了一口。
谁料这果肉太过酸涩,叫樱樱刚入口就皱起眉头,巴掌大的小脸都皱成一团,若不是还顾虑着淑女的仪态,她准把这东西吐出来。
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她憋得眼底都开始泛泪,“三哥哥莫不是在捉弄我,怎的给我吃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