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心上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樱樱心中立马松快起来,这才发现陆三郎一臂还环在她腰间,吓得她立马双手护在胸前,“三哥哥!”
“嗯?”陆云渡却是抬手替她擦去面颊上一粒泪珠,“这几日妹妹暗地里哭过多少回?眼睛都哭肿了。”
他拇指轻轻蹭着她的眼角,略带薄茧的指腹勾起轻微战栗,樱樱被泪水打湿的浓密眼睫不断颤动,她这副抬不起头来的羞怯模样惹得陆三郎轻笑起来。
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樱樱知道他总算是消气了。
“三哥哥……”刚仰头想叫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别说话,让我睡一会。”
他这几日被折磨得夜不能寐,待会儿还有其他计划,得抓紧时间补眠。
“三哥哥是要赶我走吗?”樱樱鼓着脸问他,一双微红的眼睛里还含着水。
“妹妹自然要留下来给我——打蚊子。”
听到他前半句话时,樱樱心底还有些慌乱,心想若是待会儿陆三郎把她拉到榻上去胡闹,她该如何应对。
当朝风气开放,男女婚前欢好也是寻常,只是临到这一步,她到底是有些犹豫。
然而他却说他要睡觉,让自己给他打蚊子……樱樱忍不住用手帕悄悄在他背上抽两下,这时节哪有什么蚊子!
但见世子爷眼下的确略有青黑,像是好几日不曾歇息过一样,她心软了,决定不跟他计较。
世子爷长眉入鬓,薄唇微抿,平日冷清得不近人情,然而此时他侧过身去睡觉,半张脸都埋在床褥中,竟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樱樱坐回脚榻上,手肘撑在床榻边沿,手心托着下巴看他,渐渐她也眼皮微阖,趴在床边睡了起来。
半炷香时间后,陆云渡起身,抱着榻边沉睡的人往外而去。
修文在外守了小半日功夫,听到里面的争吵声渐渐平息,知道两位主子是说开了。
然而一转头,主子就抱着熟睡的表姑娘出来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文几乎快要憋出内伤来,却又不敢问。陆云渡才不管他心里想些什么腌臜东西,冷声吩咐道:“备马车。”
*
樱樱是从马车的微微颠簸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眼前是秋香色车顶,窗外一角引着陆家标识的小铁马正在风中摇来晃去。
帘外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方才不是还在陆三郎房中,怎的转眼就到了大街上?
“醒了。”世子爷冷清的声音传来,她一仰头,只能看到世子爷的喉结和下巴。
陆云渡把她抱了一路。
意识到这一点后,樱樱脸上开始发烫,这才手忙脚乱地坐直身子,“三哥哥,这是……?”
陆云渡收回看着她微乱衣襟的目光,指尖捻了一杯茶水,“妹妹,你可知我为何生气?”
本以为这一页算是彻底揭过去了,谁料他又提起。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樱樱也有些不自在,低头绞着衣带,“还请三哥哥指教。”
陆云渡很满意她肯认错的姿态,“除去不该卖掉那耳坠子外,还有一点,妹妹不该瞒着我。”
这个字眼毕竟不好听,樱樱只微微皱眉望着他,想要开口反驳,却又念及两人才刚刚和好,不得不怏怏住口。
他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还是继续道:“妹妹上次做不出诗来,知道回过头来好好念书;怎的缺钱用了,不知道来寻我?”
“我难道不会给你?”
被世子爷幽深的眼睛盯着,樱樱在心底暗暗腹诽,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银子。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陌生的情绪,令她心口都微微肿胀起来。她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旁人待她好一点,都是敲骨吸髓地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她也从没想过,遇到困难,是可以示弱,是可以去找别人帮忙的。
这陌生的情绪应该叫做感动。
她垂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一缕睡得散乱的碎发掉下,垂在耳边。陆云渡伸出指尖想替她别到耳后去,她却仿佛受了一惊,抬起头来眼红红地望着他。
他不想忍了。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将人揽入怀中,覆上她的唇。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小厮修文刚掀开一线车帘,想请主子下马车,忽见两人相拥,表姑娘跌坐在主子怀中的模样,吓得他连忙放下帘子。
三郎怎的在马车中都不放过表姑娘!
作者有话说:
樱樱:三哥哥,你梦到我了吗?你梦到什么了呀?
世子:□□你
第38章
陆云渡可以做到视若无睹, 樱樱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在车帘落下的一瞬间,她就伸手推了一把他,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掌心温软的触感突然消失, 世子爷略感可惜,冷冷睨了多事的小厮一眼,这才亲自替她掀了车帘,“下车吧。”
在青石板路上站定,才发现两人竟然身在一家首饰铺子前。
这铺子是两层小楼, 光是匾额就金碧辉煌, 不少身着绫罗绸缎的郎君女客们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樱樱自是知道这家铺子的, 只是里面的首饰昂贵非常,她想要, 但是没钱买。
此时陆云渡带她来,是不是……?
还不待樱樱问出为何带她来此地, 世子爷已经往前而去, 她只能提着裙子赶紧跟上, 口中连连唤他:“三哥哥!三哥哥你等等我嘛!”
待陆三郎放慢一点脚步,她连忙上前去主动挽住他的手臂, 冰肌玉骨贴着他的臂膀,那眼里的柔情蜜意却全都送给了琳琅满目的首饰。
她好喜欢, 她都想要!
樱樱戴上一个牡丹如意双绞丝金镯子,衬得如玉手腕更是莹白如雪。她微微扬手,好让身边的陆三郎看得更清楚些,“三哥哥, 好看吗?”
薄如蝉翼的海棠半袖随她的动作落下, 柔柔堆在臂弯间, 金镯子叮当作响,美人巧笑嫣然,眉目婉转流波,微微歪头看着他。
陆云渡微微挑眉,“想要?”
樱樱把镯子脱下来放到桌上,即使喜欢得连眼神都舍不得移开,却还要口是心非道:“我就是试试罢了,不会叫三哥哥破费的。”
“我何时说要送给你了?”
陆云渡又在戏弄她!此言一出,樱樱杏眼圆睁,甩开他的胳膊,别过脸去轻哼一声,“想来大哥哥不会吝啬为我……”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世子爷黑曜石般的眼底隐着点似笑非笑,分明是在嘲笑她拿乔作势。
“方才我不是说过,妹妹不该掩饰自己想要什么?这东西你掩饰得越多,反而更是暴露。”世子爷抬手点点她眉心红痣,淡笑着教训她。
樱樱本还生怕这话被别人听见,但见他一脸的稳操胜券云淡风轻,心底为他老是欺负自己而忿忿不平,突然计上心头。
“三哥哥说得对,我不该掩饰自己。”
她勾着世子爷腰间玉带,石青绦子在指尖打圈,说出这话后,就轻咬唇瓣,一脸欲拒还迎地望着他,不时眨眨眼睛,波光粼粼。
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梦中的场景蓦地窜上心头,陆云渡腰腹间微微紧绷,只能握住她那只作乱的手,“你要作甚?”
“我想要首饰,三哥哥给我买!”
“凭什么?”陆云渡仿佛格外中意她那指尖,又稍稍用力捏她一下。
樱樱缩回手乜他一眼,“是谁说‘我难道不会给你银子’的?三哥哥未免忘性也太大了些。”
“三哥哥说我不该掩饰,那我直说便是。”
“我就想要首饰。”
见她伸出手掌来讨要首饰,陆云渡只低头嗤笑她没脸没皮。
“给不给我买嘛?”樱樱本跪坐在竹簟上,此时说话便微微直起上半身,向陆三郎面前凑近两分。
“给不给我买嘛?我不会要很多的,只要刚刚试过的那个、那个和那个……”
两人身处大堂角落,以一扇落地屏风隔绝旁人的目光,只能偶尔听见其他宾客的低声交谈,不见人影。
隔着一道屏风,影影绰绰看不清,只能隐隐瞧见女郎身影映在屏风面上,婀娜多姿。
世子爷此时不像人前那般威严冷峻,低垂了眉眼看他矫情又做作的樱樱妹妹。
两人几乎鼻尖相贴,女郎呵气如兰,眼中潋滟生波,虽年纪稍小,却不减其美艳妖娆。如此四目相对,她更是艳如桃花,叫旁人都挪不开眼睛。
虽然此地只有他一人。
半晌时间后,陆云渡听见自己稍显低哑的声音,“好。”
终于能让陆三郎吃瘪一次,樱樱得意至极,顾盼生姿,叫来店中侍者,把自己方才试戴过的几件首饰都包装起来。
她仿佛花蝴蝶般穿梭在金玉琳琅的首饰中,一件件精致华美的首饰几乎晃花她的眼睛,她在其中流连忘返,一件又一件地拿起来对比,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把稍次一些地放回原地。
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还想要?”
身后的陆云渡突然出声道。
“三哥哥,你干嘛这样吓我!”他突然出声,樱樱猝不及防,捂着胸口没好气地嗔他。
目的达成,得到好东西之后就不肯给他好脸色了。陆云渡揣摩着这小娘皮的两幅面孔,压抑着笑意。
真是个没良心的。
时候不早,两人登上候在店外的马车。樱樱是被陆云渡悄悄带着下山的,此时还得把她送回去。
车帘落下的那一刻,车旁恰好驶过另一辆马车。这马车绿幄翠盖平平无奇,只是樱樱却瞧见一张面孔一闪而过。
“那是柔姐姐吗?”
她瞧见柔姐姐身边好似还有一位郎君,刚想掀开窗帘看个究竟,世子爷却一把将那秋香色窗帘按住,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妹妹不想瞧瞧你的首饰吗?”
他不说还好,这样欲盖弥彰,反倒叫樱樱心底生疑起来。联想到先前婉月对自己说的话,和先前宋芷柔那番作态,她心底怀疑更甚,不禁皱眉打量起他来。
陆云渡:……她一脸捉奸模样盯着自己,又是犯了哪门子矫情病?
看了半晌,樱樱决定采取迂回路线。坐得靠近他两分,仰头妾心可可地望着他,软绵绵娇滴滴道:“三哥哥~”
被人这样拉长了音调,百转千回地叫一声,陆三郎凭空出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被她腻歪到了。
“有事便说。”世子爷尽量忽视她的不怀好意,伸手去端小几上的茶水,借此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我可以叫你阿云吗?”樱樱小心翼翼试探道。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世子爷竟然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泼到身上去。他握紧手中茶杯,努力克制自己,“不可以。”
“那叫阿云哥哥可以吗?”樱樱憋着笑,继续得寸进尺。
“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世子爷终于忍不住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掷。
樱樱没被他吓到,倒是车辕上忙着赶马车的修文被这一声吓一跳,差点以为三郎就要对表姑娘动手。
然而之前他冒冒失失的,被三郎冷冷睨一眼,此时他实在没有勇气掀开车帘查看车厢内的情形,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表姑娘没有出事。
修文想象中迫于世子爷淫威、楚楚可怜的表姑娘,此时正一脸纯良的看着陆云渡,“阿云哥哥,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陆云渡额角青筋不住跳动,他咬牙切齿道:“你再敢叫?”
见他气得不成样子,樱樱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甩着手帕子在他下巴上轻轻抽两下,笑道:“三哥哥太小气了,怎的我叫你还不高兴呢?”
“不过叫一声,怎的三哥哥就吹胡子瞪眼起来?”
陆云渡掐住她的纤纤细腰,一把就将人带到怀中,在她净白如玉的后颈上掐了一下,“妹妹又犯什么毛病?”
樱樱被他掐一下,轻轻叫一声,两手撑在他胸口上拉远两人距离,微微歪着脑袋,“三哥哥喜欢柔姐姐?”
闹了半天,她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一句来,世子爷只嗤之以鼻,“胡说八道。”
“那为何柔姐姐能那样叫你!”樱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陆云渡懂她在矫情什么了。
气势汹汹问出那句话后,樱樱正想讨要回答,忽然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这可是在马车上,大街上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呢!樱樱吓得刚想把他推开,却被他牢牢按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叫道:“你快放开我!”
陆云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制住,见她仿佛一头小兽般气急败坏,气喘吁吁,他反倒轻笑道:“我喜欢谁,跟妹妹有什么关系,值得妹妹这样来盘问我?”
樱樱就看不惯他这幅猖狂傲慢的样子,梗着脖子反唇相讥,“可惜襄王有情,神女无意,柔姐姐已嫁作他人妇,三哥哥再如何痴情也是望洋兴叹!”
“牙尖嘴利的小娘皮。”陆云渡毫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一弹,那白嫩的额头立马升起一小点嫣红。
教她念了这么久的书,都能文绉绉引经据典地讽刺自己了,世子爷不知该不该欣慰自己教导有方,她学业有成。
“嫁作他人妇又如何,让她和离,夺回来便是;和离了更好,省得动手。”
“陆云渡!”樱樱震惊于他竟如此无耻,忍不住惊呼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车外的修文听见表姑娘的惊呼,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马鞭跌落到路上去。
他缩在一角瑟瑟发抖,为是否要进去解救表姑娘犹豫再三。
马车内,陆云渡居高临下,听见她骂自己也只微微挑眉,指尖若有若无地擦着她侧脸,“妹妹有所不知,哥哥向来如此禽|兽。”
作者有话说:
柿子:妹妹有所不知,我向来如此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