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她浅笑着婉拒了他。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说出要买飞雪时,樱樱觉得背后一凉,仿佛有人在阴暗处冷冷盯着她一样,然而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瞧见,正是奇怪。
刘麟虽性子顽劣了些,但知道规矩,她如此坚持,只好暂时歇了心思。
樱樱翻身上马,两手拉着缰绳。她今日才第一次学骑马,即使飞雪性子温顺,骤然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害怕。
然而刘麟一见她把缰绳攥得紧紧的,连一双小手的骨节都绷得泛白,全身僵硬成这副模样,他不禁笑道:“妹妹何必这样胆小?跑过两圈之后,你自然就学会骑马了。”
他说着,在飞雪臀上轻轻拍了一把,本在悠闲散步的马儿立马加快步伐,轻轻小跑起来。
“大郎君说今日还不能跑。”樱樱夹紧马腹,弱弱反抗道。
“你信他?”刘麟在提起陆云渡时胆小如鼠,但在说起旁人时都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口气,“你跟着他学,学到猴年马月都学不会!”
见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樱樱不好再反驳,改日她再跟着大郎君学也是一样的。
如此慢腾腾小跑两圈后,刘麟渐渐不耐烦起来,飞雪是千里挑一的神骏,这样压着速度跟老太太似的跑,他看了实在心疼。
见樱樱似乎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他心思一动,“妹妹,跑快点吧,让我看看飞雪的速度比不比得上我的流霜!”
她还来不及推辞,他就已经举起马鞭在飞雪身上轻轻抽了一鞭子,飞雪立马扬起蹄子往前飞奔而去。
“啊——”骤然加快的速度让樱樱吓得尖叫起来,而刘麟还在后面笑嘻嘻的,冲她乐道:“妹妹,你记着我方才给你说的,别怕!”
在经历最开始的紧张后,樱樱渐渐放松下来,想着今早大郎君和方才刘郎君教她的驭马术,试着掌控飞雪。
飞雪不愧良马神骏的名头,带着她向前飞奔而去,清风吹起她遮阳的帷帽,凉风习习,她渐渐察觉出些许骑马的乐趣来。
跟在后面的刘麟见了,得意地冲她大喊道:“妹妹,我没有骗你吧!”
他的马术可是金陵城中最好的师傅教的,怎么会出错。
刚说完这句话,却见飞雪的动作猛然一顿,马背上的樱樱竟直直滚落下来!
小娘子这样细皮嫩肉,若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岂不是要伤筋动骨!他来不及多想,飞奔上去想要接住她。
然而有个黑色的身影比他更快。
近来陛下龙体越发不好,朝中暗流涌动,人人都在为立太子一事奔走活动,而陆家向来不会参与夺嫡之争。
早在如今的高家还没坐上皇位,只是个洞庭湖上的水盗时,陆家在前朝就已是世家大族。
任凭如何改朝换代,雨打风吹,陆家总是稳居世家之首,自然不屑于站队搅和。
陆云渡作为陆家继承人,在朝中一向孤傲,只做实事。然而偏偏有脸皮厚而不自知的人贴上来,比如宁王。
这几日下朝后,宁王总是有意无意地过来寻他,甚至要把他哪个远房表妹介绍给他,只差没在他身上打上“宁王党”的标签。
偏生宁王又是个不怕他黑脸的,陆云渡不胜其烦,又不能真的当众落了皇子面子,干脆躲到山上来落得清闲。
只是他没想到在此处都能瞧见这小娘皮勾搭男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柿子持续心梗hhh
第35章
樱樱本好好骑着马, 谁料胯|下动作突然一顿,恰好她脚下马镫踩得不稳,整个人竟就摔下马去!
她向来爱美如命, 这般脸着地的架势,必然会落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下场,她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皮肉在草地砂石上摩擦的声音传来,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未传来, 而是被人拥入怀中。
陆云渡见她骑装裤脚还挂在马镫上, 然而飞雪还处于受惊状态中,想迈蹄往前奔去。眼看着她的腿就要被拉伤, 他一挥手中长剑,将那裤脚的丝带斩断。
跟在后面的刘麟见她掉下马来, 陆三郎也同她滚成一团,心底后怕不已, 连忙上前来问道:“樱樱妹妹, 你没事吧?”
樱樱没事, 但她的裤脚被划破了,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和半只玉足。
这时代女子不惧裸露, 金陵城大街上酥|胸半露的女子不在少数,但那是在她们愿意展现自己的情况下。
至于怀里这个装死的小娘皮……以她那把面皮看得比命还重的性子, 她恐怕不太愿意让别人瞧见。
“樱樱妹妹!”
在刘麟奔来的前一刻,陆云渡调整坐姿,宽大衣摆把她半露的腿遮得严严实实,再抬眼对上来人:“你干的好事。”
刘麟从前实在是被陆三郎收拾得够呛, 才会一见他就忍不住胆战心惊。然而是他冲动才会让樱樱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实在做不到一走了之, 只得硬着头皮站定了,“三郎,樱樱妹妹受伤了吗?”
陆云渡不说话。
樱樱即使没受伤,但从马上掉下来,再被人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她着实有些面色发白,好半天才从那惊心动魄中勉强找回自己的嗓音,“多谢郎君,我没事……”
“妹妹,你的手流血了!”刘麟突然指着她的手大叫起来。
果然,那白玉般的手腕不知在何处被擦破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从伤口冒出来,白璧微瑕,触目惊心。
“快走快走,我去找疾医来!”见樱樱竟然因为他的鲁莽而受伤,刘麟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上前来拉着她就要往院子里去。
被人牵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樱樱回头看了一眼陆云渡。
他已经站起身来,负手身后,瞧着和平时那副傲气的讨厌模样没有半点不同。
她刚刚明明听到了皮肉地上摩擦的声音……再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樱樱准确捕捉到他眼底一丝冷漠与厌恶。
和那天骂她“好自为之”时的冷漠如出一辙。
刘麟已经催促起来,她手上的确疼得钻心,樱樱在心底自嘲一笑,转身跟着郎君离开。
“郎君,你的手……”直到表姑娘都走远了,修文才大着胆子凑上来问道。
郎君手背在身后不让表姑娘看,他可看得清清楚楚,手腕被擦伤,流的血都快把半边衣袖染红了。
这几日郎君动不动就黑脸发脾气,把底下人都吓得战战兢兢。他费了好大心思去向大郎君身边小厮打听,才知道是表姑娘同主子吵架了,主子才这幅样子。
可方才明明是主子救了惊马的表姑娘,怎么主子不仅把自己的伤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还让别的男人把表姑娘给带走了?
他很是不明白!
想着方才她被别人牵着手,坦然自若,半点也不反抗的样子,陆云渡突然觉得给她遮什么小腿简直是多此一举。
说不定还阻挠了人家觅得好姻缘。
陆云渡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
两人匆匆回了庭院,候在房间里的婉月见表姑娘不过出门骑马一趟,手上竟划伤这么大一道口子,惊得连忙要去寻疾医。
方才受惊,樱樱并未如何觉得疼痛,此时冷静下来,手腕上反倒火烧火燎的难受起来。
“姑娘别怕,婢子这就去寻疾医来。”婉月见主子疼得一张小脸煞白,实在是心疼,连声安慰着她。
“别去。”樱樱皱眉勉强说出这一声。
她本该跟着大郎君学骑马的,但半道又去跟着旁人骑马,还从马上摔下来。去寻疾医,老太太必定就会知道消息了。
若是老太太嫌她多事怎么办?自从上次和陆云渡大吵一架后,她的身份就如同只有一层纸罩着,稍不留神就会被戳出个窟窿来,她实在不敢冒险。
“可是姑娘你要是落了疤……”婉月隐约知道姑娘的顾虑,更是心疼,连声音里都带上几分哭腔。
按照樱樱平日爱惜容貌的性子,莹如白玉的手腕无端添了两道伤,她就算是惊声尖叫也不为过。
然而此时侍女婉月都快哭了,她却还冷淡得仿佛那伤不是在她手上。
刘麟在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此时见不得主仆俩磨磨唧唧,干脆解了自己的腰牌往院外的小厮扔去,“去公主府上,报我的名字,把太医请过来!”
那小厮是大郎留下来照顾表姑娘的,见表姑娘被刘郎君害得从马上摔下来,本就心急如焚,此时得了腰牌,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去。
去公主府上请太医,岂不是更大张旗鼓?
樱樱刚站起身来想阻拦,不料衣裳擦着了一点伤口,疼得她轻嘶一声。
“妹妹快别动,碰着伤口就不好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女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莲青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半日不见的大郎君。
她一见婉月手里拿着两块包扎用的纱布,连忙阻拦道:“妹妹伤口上还有砂石,此时万万不可包扎。”
这女子上前来轻轻执住樱樱右手,牵着她在榻床边坐下,轻声道:“妹妹可疼得厉害?妹妹若是不嫌弃,让我替妹妹清理伤口吧。”
她生得鹅蛋脸,水杏眼,身段苗条纤细,浅笑盈盈满目温柔,使人见之如春风拂面。
樱樱内里其实庸俗又小气,骤然见到这样一位容貌不输于她的姑娘,而且她身后还跟着大郎君,两人似是一道而来,她本该立马敲响警钟。
然而这位姑娘通身的气度娴静温柔,竟叫樱樱生不出半点拿她当竞争对手的心思,只好遂了她的话道:“那便有劳姐姐。”
陆闻君在榻床另一边坐下,见樱樱眼里有些许不解,而芷柔还忙着替她处理伤口不容分心,好心开口解释道:“妹妹才来金陵,不认识你芷柔表姐,以后你唤她柔姐姐便是。”
宋芷柔正低头用小镊子替她夹伤口中的小沙石,闻言轻笑道:“妹妹不认识我,我可是听了一路妹妹的名字,心里喜爱得紧,一见面才知道妹妹这样可爱,叫我更是喜欢。”
被这样一位温柔可亲的姑娘夸赞,饶是脸皮厚如樱樱,也禁不住红了脸,小声道;“柔姐姐别这样说。”
然而还不待她多同宋芷柔客气,手腕上突然一疼,火辣辣的灼烧感疼得她眼底立马泛起泪花。
“妹妹别怕,马上就好了。”宋芷柔即使尽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疼痛,只能尽快把小沙石都挑出来。
待砂石除尽,涂上药膏仔细包裹好后,她额上都累出一层薄汗,“妹妹可还疼?”
这边厢房虽然闹得人仰马翻,但所幸此时正是老太太午睡小歇的时候,还不曾惊动她老人家,樱樱渐渐放心下来。
见宋芷柔累得额上都出了一层清汗,她咬咬唇,轻声道谢:“多谢柔姐姐。”
“何必谢我?妹妹这几日好好养伤,注意着别碰着水,多用药膏涂一涂,不出几日就好了,保证不会留疤。”
送走几人,樱樱站在庭院中,远远望见大郎君亲自把宋芷柔送到上房去。
她是表姑娘,到陆家的庄子上来小住,自然要先去拜见老太太。
樱樱站在窗口愣神,秋风渐起,侍女婉月上前来替她加了一件丝质披风,踌躇半刻时间才道:“姑娘,婢子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婉月姐姐有话,直说便是。”她知道婉月是真心待她好,在整个陆家,恐怕除了老太太,就数婉月同她最交心了,两人平日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
“这话本不该婢子多嘴,只是婢子是姑娘的人,自然应当替姑娘做打算。”
她将樱樱搀扶着远离窗边,小心扶着她不碰到手腕上的伤口,才道:“柔姑娘的祖母,是咱们老太太的亲妹妹,因着这层亲戚关系,柔姑娘从小就同咱们府里的郎君相熟。”
樱樱不明白她怎的突然说起这话,婉月可不像是那般多嘴多舌的性子。
见表姑娘还不明白,婉月急了,干脆点明道:“那年先夫人去世,三郎大病一场,把自己关在家庙里不肯出来,谁劝都不肯听,最后还是柔姑娘把人给劝了出来,还整整照顾三郎一月功夫。”
樱樱心口一滞,怪不得大郎对柔姑娘这样亲近,原来她和三郎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少年丧母,独自一人躲到家庙中,却唯独肯见柔姑娘……这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
然而她不顾侍女满脸的焦急,只拿起桌上的针线摆弄,“柔姑娘都成亲了,少在背后嚼人舌根,传出去还道是咱们胡说。”
方才她瞧见了,宋芷柔梳的是出嫁后的妇人发髻。
“姑娘你是不知道,柔姑娘正和她夫君闹和离呢!三郎从小就和柔姑娘亲近,这若真是和离成了,岂不是……”
婉月在陆府待了十几年,从未见过三郎对哪个姑娘像对自家主子这样好的,就算是从前的柔姑娘也远远比不上。
可如今两人闹得这样水火不容的,若是三郎心底憋着一口气,当真再也不同姑娘好了,那可怎么办?
樱樱冷笑起来,世子爷当真是魅力大,别的表姑娘就连成亲了还惦记着他,不惜和离也要来贴着他讨好。她那日敢偷偷把世子爷送的首饰当掉,这样不知情识趣,难怪他要大发雷霆。
解了披风,她径直倒回床上去,“金陵城就只陆云渡一个郎君了不成?凭什么就得我去求着他?”
管他什么柔姑娘、硬姑娘的,全去伺候陆云渡那大爷脾气吧,反正她是不伺候!
婉月还要劝,她却已经一拉床帐子,任凭侍女如何劝说也不肯出声。
晚间夜风乍起,吹得海棠纹床帐子轻轻晃动,月色入户,在床帐内投下一片暗纹,影影绰绰。
本该是万籁俱静、安稳入睡的时辰,樱樱卧在床褥之中,却睁着两眼直直盯着床帐子。
才从梦境从惊醒,她烦躁地翻身过去,默默平息稍显紊乱的呼吸。
良久,她在心底暗骂一声,只因方才在梦中,她竟梦到了陆云渡。
他也不说话,漠然盯着她,只是有血珠不断从如玉指尖滴落,染得地面都一片殷红,瞧着触目惊心。
真是扰人清闲,连梦里也不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