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尖还残留着些许痛痒之感,但经过昨夜的小心呵护,已经好了不少,连侍女们都纷纷恭维世子爷心细懂得体贴人。
她想着昨夜陆云渡那样小意温柔地照顾自己,心底微微柔软,气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罢了,看在他近来表现良好的分上,暂且原谅他一次,回头再跟他算账。
不过世子爷没能体会到樱樱的情绪转变。因为他整日忙着巡边、防范冻灾、体察民情等杂务,往往风尘仆仆回府来时,樱樱已经撑不住睡下了。
他只能在外间默默烤火,等驱散一身的寒气后,再悄悄溜进被窝中,搂着暖融融软绵绵的娇妻安然入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快半个月,樱樱见他每日都早出晚归,心疼他还来不及,哪里来得及计较耳坠子的事。
这日又下起雪来,樱樱打定了主意要等着他回来,便坐在烧了炭火的热炕上,就着灯火和窗外雪光做针线。
世子爷匆匆进屋时,瞧见的就是她跪坐在窗边,低头做针线的模样。淡黄油灯给她镀了层温柔的侧影,眉眼微微低垂,鸦黑长发柔柔堆在雪白颈间,一派娴静安宁。
他心中亦是脉脉温情,上前去从后拥住她,“这么今晚还不睡?这么暗还在做针线,仔细伤着眼睛。”
他下巴就搁在她肩窝里,因近来连日忙碌而来不及打理的下巴冒出点点青黑,刺着她颈间柔嫩的肌肤。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全洒在她侧脸,叫她忍不住偏了偏头,“还有两针就完了,你别闹我。”
“我哪里闹你了?”世子爷说着,竟捏住她两只手,跟着她穿针引线。
“世子爷也要做针线不成?”樱樱笑着斜睨他一眼,轻轻咬断了最后一截线头。
闲书上讲女子闺阁时,连女子做针线时吐出的“唾绒”都要拿来做一番文章,世子爷往日只觉得文人酸腐,但此时见樱樱洁白贝齿咬断一截线头,樱唇微微湿润,仿佛在诱人品尝,他忽然就难以自持起来。
将小娘子往怀中一搂,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着深深吻下去。
他早出晚归了半个月,两人也就半个月未曾亲热过,本就是气血方刚的年轻郎君,此时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就有了反应。
不过刚要把人抱到床上去,怀里的小娘子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等等,我有事问夫君。”
“什么事?”陆云渡此时只想把她扔到床上去,哪里留心到她话里的盘问之意。
“夫君亲自替我下水去捞了那耳坠子上来,我还不曾好好谢过夫君……”
“妹妹若是真心谢我,今晚咱们用那个姿势!”之前他在马车上就想用了,只是樱樱脸皮薄死活不同意,今天机会不就来了吗。
在他就要翻身而上时,樱樱及时伸手挡在两人身前,“你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世子爷只一头雾水,两手撑在她身侧,“交代什么?”
“你还想骗我?那耳坠子根本就不是你捞起来的!”她杏眼圆睁,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波光粼粼,伸出指尖在他额头上没好气地一点。
陆云渡哪里想到她会提起这耳坠子,电光火石之间,他知道此事肯定瞒不住了,但死到临头还想垂死挣扎:“我让下人去捞,不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吗?”
“好啊,世子爷当时说得可好听了。”樱樱故意学他当时的腔调,“妹妹,这是我亲自下水去给你捞上来的,还求妹妹原谅我……”
说罢,她一甩手上帕子往他脸上抽去,“打心眼里糊弄我呢!”
谁料她一甩帕子,他反倒捂着眼睛“唉哟”一声。有了上次的教训,樱樱岂会又被他的小花招骗去,只倚在被褥上冷眼瞧着他。
世子爷也不好意思再装下去,讪讪放了那只装模作样捂着眼睛的手,试探着去牵她,“妹妹……”
一犯错就只知道管她叫“妹妹”,臭德行!
然而她刚要把他的手拍开,就被陆云渡扑来压在身下,“都是夫妻了,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然而这床虽经过修整,平日睡觉翻身不会有动静,此时他稍一用力,床架子又嘎吱嘎吱叫了起来,在黑夜里简直闻之惊心。
世子爷气得锤了一把床榻,干脆把人抱到了另一边的美人榻上去。
这美人榻不过一个狭窄长条,陆云渡这手长腿长的大男人压下来,立马摇摇欲坠起来。
樱樱怕他当真把美人榻给弄塌了,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一掌打在他肩旁,“滚一边去。”
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世子爷简直快被憋死,他一手撑在榻沿半跪在地毯上,气喘吁吁盯着上首好整以暇的樱樱。
然而她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
他长臂一伸,将小娘子拉下美人榻,樱樱猝然滑落到他怀中,刚想问他又要做些什么,忽被他从后抵在了美人榻的榻沿。
被他压着从后折腾时,樱樱忽然想起两人身下的地毯是她特意从金陵带过来的,她只能一手撑着美人榻借力一手捂着嘴,只有几声喘息细细从指缝泄露:
“我从金陵……带过来的,别、别弄脏了!”
“别怕。”世子爷吻着她的耳垂安慰道:“回金陵后再买,整间房全部铺上。”
谁要跟他全部铺上地毯了!
*
小夫妻分离大半个月,一亲热起来便如干柴烈火,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那张红底织金暗纹团花地毯自然报废了,樱樱催着他赶紧把这地毯给找个地方埋了眼不看为净,要是明早被侍女瞧见这湿哒哒的东西,她能羞得一头撞死。
待世子爷毁尸灭迹后偷偷翻窗回来,她已经梳洗睡下了。
他轻手轻脚靠近,掀起一线被子滚进温暖被窝中,一把将樱樱搂到怀中,这才道:“睡吧。”
樱樱却还记着自己今日熬夜等他的目的,趴在他胸口道:“夫君,最近很忙吗?”
陆云渡都准备睡了,骤然听到她在自己耳边道,心中知道耳坠子那桩事算是过去了,但往后都不可再随意糊弄她,只得道:“年关将近,又逢冻灾,自然是忙的,不过有为夫在,没事的。”
他和方司马虽然互相看不对眼,但在救灾上看法颇为一致。他也知道那日是城外突发一起雪崩,方司马忙着去救灾,才会耽误了前来迎接。事出有因,他自然也不再计较,此时他只想赶紧把这个灾年度过,好带着樱樱回金陵去。
“城内设了这么多粥棚,不是正缺人手?”
她知道冻灾之下难民骤然增多,陆云渡便和方司马一道设了粥棚,临时救济。
“妹妹不必操心这些,只消待在府中,待闲暇时我带你出门去骑马,好了睡吧。”陆云渡自个儿可以任劳任怨,但媳妇是要放在家里疼的。他是朝廷命官正该这些事,樱樱又不领俸禄,何必操这些心?
他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抚道。
樱樱闭上眼睛,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陆云渡不让她去粥棚,她偏要去!
作者有话说:
樱樱:要照顾夫君、要为夫君分忧,要去施粥关心难民……
柿子:要把屋里全部铺上地毯!
第71章
樱樱向来说干就干, 清早送陆云渡匆匆骑马出门后,她便披上一件兔毛披风,戴上风帽, 领着小厮侍女等人往城西的粥棚而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粥棚前却已经排了好长几列队伍。百姓们各个手中端着粗瓷碗,对前方锅内的热粥翘首以盼。
樱樱手里的暖炉已经熄了大半,她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往粥棚而去。
粥棚里的官员是从金陵随行而来, 自然认识樱樱。一见陆夫人前来,惊得那成人一臂长的大铁勺差点掉进锅里, 结结巴巴道:“陆夫人,大人领着其他人去转移难民了, 您这是……?”
“我不是来找夫君的,我就是来粥棚瞧瞧, 这里不是缺人手吗?”她微笑解释道, 反正她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来替陆云渡分担一二。
此处的确人手紧缺,但他可不敢叫巡抚夫人做这等粗活, 连连推辞道:“陆夫人,您还是先歇息吧, 省得待会儿有刁民冲撞了您。”
“大人且放心,此处有我看着,出不了岔子。”樱樱指挥侍女小厮们接过官员手上的活,立马忙碌起来。
*
陆云渡一直忙到午后才有喘口气的功夫。
今冬雪灾频发, 山脚下的村民都需转移, 待把那些倔强的老翁老媪全部安置下来, 他已经累出了一背的热汗。
但还得去城中粥棚处看一眼,免得手下人偷奸耍滑克扣粮食。
驾马行至城中,因领粥的队伍过长过于拥挤,他只能下马来牵着马慢慢前行,也当是了解民情,谁料却听了一路的八卦。
“今日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心善,说筷子插在粥里不倒,竟然真的不倒!”
“这小娘子当真是仙女下凡不成,乖乖,城里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小娘子……”
“叫你去领粥,你光顾着瞧人家小娘子了是吧!”
百姓们谈论的声音逐渐远去,陆云渡却微微皱眉。
因他和方司马都不喜应酬,上任以来并未举办过几次宴会,再加上他也不想叫樱樱去那些无聊宴会上敷衍受冻,他几乎没带樱樱出门过。
城中有些官员和富商见状,便有意无意地要往他身边塞些人进来,但都被他不留情面地一一拒绝。
然而官场上的人情往来能挡住,城中女郎们的倾慕却是挡不住的。陆家三郎清高孤傲,一心扑在公务上,不喜热烈大胆倒贴上去的女郎,女郎们便想出了施粥来博取美名的法子,以求能得陆三郎另眼相待。
他这会儿只当又是哪个姑娘在此表演慈悲心肠,面上淡淡带了点不虞。
上前一看,果然一位妙龄女郎正站在热腾腾的大锅前,她外罩秋香色披风,毛茸茸的兜帽遮去大半面容,热气缭绕间看不大清,只能隐约瞧出是一位俏丽佳人。
他早先一手制定了赈灾施粥中用米的标准,确保粥既不会太稀起不到饱腹作用,也不会太稠让难民都指望这顿饭混日子而影响救灾。
此时见这女郎身前那锅粥比标准稠了不少,心中对这等破坏规则的行为极为不喜,上前去冷声道:“你是何人,谁许你在此施粥的?”
正在施粥的女郎闻言一惊,铁勺中的粥落了大半回锅里,抬起一双盈盈妙目望着他,眉间微蹙,似是不解。
隔着一层白雾,他终于看清这女郎的面目,而方才还义正言辞、冷面威严的世子爷一僵,刚想开口解释,身边忽然蹿出个小娘子来。
“陆大人赈灾辛苦了,这是奴家特意酿的青梅酒,还望陆大人笑纳……”
小娘子红脸垂眼,一双玉腕举着小酒坛,期期艾艾说完好半天,却发现陆大人没半点反应,反倒是他对面那位姑娘似笑非笑盯着他们两人。
在外奔波忙碌,这种女郎冲上前来献殷勤的事也不少,以往陆云渡都是一笑而过,不料今天却撞到樱樱面前来。
世子爷在向媳妇道歉认错和先拒绝旁人示好之间犹豫一下,谁料就是犹豫这一下,对面的樱樱竟然径直拿过那女郎手中的酒坛。
“多谢。”樱樱的微笑得体端庄,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那献酒的女郎却是急眼了,本朝女郎向来热情奔放,看中了心上人便要主动争取,此时她哪里能容忍被人截胡?不由当即怒道:“你这是作甚?”
樱樱还是微笑着,“多谢姑娘体恤我夫君辛苦操劳,夫君能得到百姓们的爱戴,我也跟着面上有光。”
夫君?!不是说巡抚夫人貌丑无盐又嫉妒心重,巡抚大人才不肯带着她出门应酬的吗?可眼前这人杏眼樱唇、黛眉琼鼻,哪有半分传闻中的样子?
再看身边的陆大人,她满眼不可置信。
陆云渡哪里嗅不出来其中的危险意味,他迎着樱樱眼中的似笑非笑,终于缓声道:“见过夫人。”
那示好的女郎心碎离去自不必提,樱樱把手中铁勺交给身边小厮,自己转身就往后而去。
世子爷只当她恼了,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跟了进去,“樱樱!”
帐篷中,樱樱手执一青瓷酒盏,见他匆匆忙忙掀帘进来,笑道:“世子爷,这酒当真酿得好,你来试试?”
每次她一叫“世子爷”,陆云渡就知道有大事不好,上前去夺了她手中酒盏,“这酒性凉易伤身,你别喝。”
手上酒盏骤然被夺去,樱樱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复又笑道:“人家小娘子的一片心意,你怎的这样不怜香惜玉?”
“我怜香惜玉?我怜香惜玉别人,妹妹到哪里哭去?”他凑到她耳边说着,伸手就来挠她的咯吱窝。
他喝了一口那青梅酒,却是贴着她的樱唇,把酸甜酒液全部渡到了她口中,“这就是我怜香惜玉的法子,下回还敢不敢?”
樱樱最是怕痒不过,被他胡乱挠着,只好连连讨饶。偏生他又强行渡口酒进来,害得她差点呛了嗓子,不过咳嗽几下,一张小脸就泛起桃红。
“呛着了?”陆云渡亲着她的耳垂,模模糊糊道。
见他这幅没脸没皮的模样,她只差往他脸上啐一口,在他手背上又捏又掐才总算找回场子来。
“好了好了不闹了,天寒地冻的怎么想着过来了?”世子爷此时哪还有半点人前的冷厉,伏在她肩窝中呢喃,简直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大狗狗。
“来看看有没有小娘子给你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日后夫君若是把姐姐妹妹们领回府来,我也好早做准备。”樱樱故意道。
陆云渡听了这话却不急于反驳,而是撑起身子,在她肩侧胸前闻来闻去。
此处不过一个临时歇息的帐篷,外间还有不少难民和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员在来来往往,连脚步声交谈声都清晰可闻,樱樱只当他又念着那档子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你这又是做什么!”
“妹妹今日用的什么香?怎么酸溜溜的?”他慢吞吞道,眼底满是戏谑笑意。
“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这样戏弄我?”樱樱惯是个不讲道理的,她笑话夫君就使得,可若是夫君敢笑话她,她是一定会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