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信号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让大儿子重回公司掌握实权,将来等他真的退休,大权完全交给哪一个,还真不好说。
这种情况下,每一次会议碰面都是寸土必争的战役,他就这样公然不去,岂不是给父亲和哥哥留下操作空间?
他却根本不接这茬,打开手机:“你想吃什么?要不我把王嫂叫回来,在家做点也可以。”
“有没有面,我只想吃点面。”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还真是空得难受。
聂尧臣下楼去煮面,她这才意识到,每次带她来这里,他都把其他人打发了,仿佛这家里多一个人都会让他不舒服、不安全。
元熙从床上下来,身上穿着的是他的衬衫,睡衣般宽大,垂下来足以遮住腿根。
这家里明明有女人的衣物,但都是属于他妈妈的,他并没打算借给她用。
厨房里的煤气灶和油烟机开始工作,锅里的水应该还没开,聂尧臣已经把挂面放进去。
元熙快步上前把锅抢过来,倒掉水,捞出还没有软化的面条:“水要烧开才能下面。”
他就站在一旁看她动作。
他几乎完全不会做饭,也不能指望他学,并不是每顿饭都能有时间等他像上回生日那样做废一大桌子材料,还有人手把手教学才上桌。
电影《雨人》里主角原型患学者综合征,同为孤独症谱系的一支,症状有相似,却比这还要糟糕,患者甚至在家找不到抽屉,连衣服也不会穿。
相较之下,聂尧臣的病不耽误他生活自理,又有高智商和超强的机械记忆,已经算是老天的恩赐。
第31章 总是晚他一步
“你手机泡了水不能用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元熙头也没回:“好,就换现在这个的同款吧,用习惯了。”
“嗯。”
两人坐下来吃面,元熙给他另外煎了香肠和鸡蛋,切好了跟青菜一起漂漂亮亮码放在他碗里。
“你也吃一点肉,补充蛋白质。”他夹出一半给她,“最近你憔悴很多。如果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你可以适当放一放,半年会的事你不用管了。”
元熙的筷头一顿:“我没什么压力。Miu姐这边刚交接,本来就还没有太多工作,再不让我跟半年会,那我不是白领这份工资了?”
“没关系,你们不是本来就称自己白领阶层?”
“好冷的笑话,不好笑。”
“那以后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
“不会了。”她从面碗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我今天心情不好,才跑到海边去透透气,没想到涨潮被困住,不是故意的。”
“你睡不好就会有起床气,将来花店开张之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四点起床去花市,还要去公司上班,你怎么吃得消?”
“连时间都知道,肖灼告诉你的?”
“他也是我的员工,你们提前这么多时间开工,我总有必要了解一下。”
“今天特殊情况,下不为例。等花店开张,我跟批发市场的老板谈好送货量和时间,再招两个店员,就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不会耽误公司的事,你放心。”
他不再想要勉强说服她,吃完面,她的衣服也洗好烘干了,他去给她拿衣服的空档,她找他借手机:“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她今天这么不清不楚突然跑了,手机联系不上人,夏婵再添油加醋跟含琦一说,几个人又得担心死。
聂尧臣想也不想就把电话递给她,丝毫不像有些男女之间那样,防对方看手机像防盗一样。
他不喜欢变化,但凡是需要密码的地方,他都用随机生成的密码经常更新,这样才符合他们技术宅的安全标准。
只有手机开屏密码除外,一直是他们俩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电话通了,邱含琦一听她声音就凉凉地说:“哟,死鬼,醉生梦死结束了,想起打电话来报平安了?”
“别开玩笑了。”她扭头看看,确保身后没人,“聂尧臣大概怀疑我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你了?”
“就是什么都没问才不对劲。肖灼是他的特助,有什么情况肯定都会跟他讲。”
毕竟聂尧臣才是给他发工资的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肖灼不是被小婵给支开了么,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你反应真的不太寻常,他们估计以为你工作压力大跟人吵架了吧?”
元熙没吭声,因为聂尧臣的确像是这么认为的。
“对了,小婵今天本来想告诉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之前你看到的那双限量款的靴子,她请人查到当初买家的名单,果然有聂家的人,不过从他们银行户头里直接支出,看不到具体的名字,你猜会是谁?”
“聂权。”
“这么肯定,看来你已经确定是他了啊?是不是花市那家批发店的老板跟你说了啥?”
“他们说我妈妈曾经打算跟我爸离婚,后来和好了,因为又怀了孩子。”
“什么?真的吗?”
“我不知道。”元熙揉了揉额角,“所以我也想让你帮我再看看,我妈妈当年的鉴定结论里能不能看出她怀孕。”
“报告里是没提呀……不过,你放心,我会再去认真核实一遍。”
这打击着实不小,可谓是雪上加霜。含琦又心疼起元熙来:“亲爱的,你不要紧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明白了吗?”
其实在礁石上坐着发呆的时候,元熙心里就已经想明白了——妈妈应该是因为难以忍受日常生活的琐碎辛苦,走向出轨,然后向爸爸提出离婚。但没想到意外怀孕了,为了孩子又狠不下心离婚,于是打算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就跟聂权那边提了分手。
假如是聂家其他男性,得知她肚子里怀了孩子,会觉得这孩子有可能是自己的,不至于痛下杀手。
但聂权不一样,他没有生育能力,就算外遇对象跟自己的丈夫有了孩子,也相当于打他的脸,让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动手杀人,又逼迫另一方自杀,造成夫妻相残的假象。
元熙深吸口气:“我没事,晚点再详聊。你们知道我没事儿就行,过一会儿我就回公寓去了。”
“我们知道没用啊,飞白担心你,开车出去找你了。你这会儿应该在聂尧臣家里吧?”
肖灼简直就是个双面间谍啊,刚跟聂尧臣通完电话得知元熙没事,转头就告诉了夏婵,夏婵又告诉了她。他们都知道她没事,但秦飞白还是不放心,开车出去找人,这会儿大概又在半山湾附近徘徊呢吧?
元熙嗯了一声,听到手机提示有电话进来,怕耽误聂尧臣正事儿,匆匆挂了这边切过去。
醇厚低沉的男人声音似乎顿了一下:“你是赵小姐?”
不用看来电,元熙也听出说话的人是聂尧臣的大哥聂舜钧。
他居然一下就猜到是她?
“是的,聂先生你好,您找聂总吗?我去叫他。”
“噢,不用了,我就想知道,他今天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怎么听都像是要追究聂尧臣今天没出席公司会议的责任。
“我不太确定,因为白天我一直在睡觉,要不您亲自问问他?”
“没事,我晚点再打给他。倒是有点事,跟赵小姐你谈也是一样,不知方不方便见个面,私下里的,不要让阿臣知道。”
是错觉吗?元熙觉得他说话间带了一点促狭的笑意。
要知道这兄弟俩关系虽然亲近,但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却截然不同。聂尧臣温和优雅,聂舜钧出现在公司时,总是不苟言笑的,更神似他父亲老聂总那般深沉强势。
他能有什么事跟她谈?
难不成是作为家人来警告她,攀聂家这株高枝她不配?
可这也说不通啊,她的存在要是破坏了聂尧臣跟曲家千金的婚事,对聂舜钧来说不是好事一桩吗?他应该乐见其成才对啊!
元熙想不明白,听到楼梯的脚步声逼近,随口答应下来,于是聂舜钧简单说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将电话挂了。
聂尧臣拿着她的衣物进来,连内衣都洗好了。
她难得的耳朵一阵发热。
“要不要我帮你换?”
他问得很真诚,却像是调/情。
“不了,我自己来。”
她接过衣服去换,中途感觉到他的体温贴上来。
“1077.”他又这样叫她,手上的力道却温柔得不像话,“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走吗?”
元熙想到他在礁石上那个吻。
其实他不必迁就她的,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活着,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没必要真为对方迁就什么。
“我朋友很担心我,约我见面,今天我就先走了。”她表现出不舍,踮起脚在他唇上描完一圈,手勾在他脖子上,“下次吧,下次我帮你一起挑面包虫。”
今天算是意外之喜,他竟然毫无防备就再次带她到这个洋房里来,证明这里对她而言已不再是禁区。
有一有二就会有三有四,她今天不着急探索这屋子内外是否还有其他什么秘密,就是知道今后反正还会再来的。
…
聂尧臣坚持要送她,毕竟她连手机都泡坏了,这会儿叫车都没法叫。
然而雕花铁门之外已经有车等候在路边。
秦飞白也十分大胆直接,车都没换,还是上回在这里接她时自己开的那辆宝马。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身形修长,昂高了下巴,有点痞气地朝赵元熙笑了笑,并不掩饰对她的关切。
以及对聂尧臣不友好的态度。
“他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其实聂尧臣感觉不到同样来自雄性竞争的那种敌意,他只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还有元熙刚才说的话,他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朋友要约她见面,像他一样安抚她的不安。
毕竟他没有什么朋友,对这种感情十分陌生。
“他是我朋友之一,开车开得好,所以总是他来接我。”元熙也不想多解释,“我先走了,你回去吧,明天公司见。”
公司见。
聂尧臣站在原地没有挪步,一直看着她坐上车子的副驾驶位,而秦飞白也终于收回那种不友好的视线,把车子开走。
一路无话。
秦飞白其实并不着急问她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邱含琦已经粗略的跟他说过了,该了解的他已经了解。
他在聂家花园门口守了她几个小时,尿都在路边滋了几回,也没什么,他的工作内容本就经常这样盯人,比这更久更枯燥的都遇到过。
至少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早晨听说她可能出事,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也找到这海边来,可惜晚了一步,亲眼看到聂尧臣把她拖上岸,抱进车子里。
他就是搞不明白,他明明比聂尧臣更早认识元熙,早了好多好多年,为什么到了现在,居然总是晚他一步呢?
剩下的时间都开着车在城里乱晃,假装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最后还是把车子开到半山道来,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这里啊!
第32章 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真正关……
“飞白,你能不能送我去这个地方?”
她在他车载导航上输入了地址,正是刚才聂舜钧跟她约定见面的地点。
秦飞白没说话。
元熙扭头看了他一会儿。
“要不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过去。”
他仍旧没吭声。
“秦飞白。”
他终于猛打方向盘,将车靠边停下。
元熙作势就要下车。
他从身后拉住她:“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司机了?”
元熙回头看他:“我要说是你打算怎么办,跟我绝交吗?”
“赵元熙,你这种一发脾气就要跟人断绝关系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绝交了?我他妈那是担心你,一整天东奔西跑的什么正事儿也没干,就是因为担心你!你可好,见了面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指着个地址就说要去这去那。你要去见谁,有个聂尧臣还不够,还有其他人?”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你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含琦都跟你说了吧?”
“别人跟我说和你亲口对我说是两回事!”秦飞白眼睛里浮起一缕痛色,“赵元熙,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寻找真相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一脸淡漠,“只要能实现目标,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不能指望其他人也完全认同。”
她已经太累,没有心力再去顾忌身边的人怎么想。
假如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能理解,那她不介意他袖手旁观,要她一一去解释说服对方,她宁可用自己的方法。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先走了,我还约了其他男人。”
聂舜钧想干什么还不清楚,但他的确也是男人。
秦飞白手搭在方向盘上,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你说了那么多,收回哪一句?”
他嗤笑:“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全部,我全部收回,成吗?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想说的,就算了。”
其实邱含琦早就警告过他,要帮元熙,一定要注意“帮”的边界。父母惨死,骨肉分离,本来就已经是极其残忍的事情,她好不容易跟他们一块儿长那么大,还要重新去面对,去剖析,未知的因素太多,她自己可能也来不及消化,一旦旁人踩过界,只会让她负担更重,加倍痛苦。
然而站在朋友角度才有这样的理性和体贴。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不再单单是朋友,越界也只是迟早的事。
他做不到像元熙那么冷静甚至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