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认识的人,那就好办了。
周母脸色一喜:“长泽,既然你是饶令同窗,可否帮我说说情?饶令如今病的厉害,根本出不得门,实在是不能上门来诊治啊。”
“饶令病了??”
纪长泽脸色一变,眼中顿时充满了担忧。
回身走到台后,拿出一个药箱出来,快速往里面放了一堆药材后,才转身:“伯母,那我们快些走吧。”
周母:“……大夫,大夫不一起吗?”
纪长泽指指自己:“伯母您既然找到这里来,就是有自己的路子,怎么不知晓,晚辈便是这药铺唯一的大夫呢。”
唯一的??
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三四岁还在上学的孩子???
周母一下子就懵了。
偏纪长泽还在那说:“知晓这个铺子的人十分少,也是个清净,伯母您能找到这,怕是通了不少路子。”
“本来我是不出门看诊的,就算是王公贵族,我也不上门,但饶令是我好友,这便为他破一会规矩,您带路吧。”
周母被他的话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这铺子本来没什么人一副破败相。
但让纪长泽这么一说,就变成了不是没人来看诊,而是知晓这个药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不光少,知道的人还都十分有权势,要不然怎么说周母得通路子才能找到这里呢。
而那句就算是王公贵族都不能请得动他上门,便又是无形的提高了一下他的地位。
周母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她从来没听说过京城还有一间这样的药铺。
但看纪长泽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没听过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药铺太小没什么人知道。
而是只在最顶尖的权贵人家之间流传,就好像是珍贵的破玉也只在世家权贵们手中珍藏,一些二流世家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样。
这家药铺不是人少。
而是被权贵们藏在了自己的宝库。
这么一来,纪长泽本来没认出她来时,那副拽上天的态度就非常合理了。
只是周母很迷茫。
在她的认知里,大夫的地位不说低下,但也绝对高不到哪里去。
怎么到了纪长泽这里,他明明只说了几句话,可莫名的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尊敬对方。
毕竟,那些“权贵人家”可也是捧着这位的。
能在这个阶级生存良好的大家夫人,自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没弄清楚情况就得罪人的性子。
即使纪长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能治好病的大夫,在对方的自信言语无形中透露出的“王公贵族也要按照他的规则来”等信息后,周母还是十分尊重的将纪长泽请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因为急着回去治自家少爷,车夫硬是把马车跑出了火车的架势,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到了府中。
纪长泽背着药箱下车,有个小厮见状赶忙想要殷勤的帮他背,被他快速避过去。
“不必,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不是大夫还是不要碰的好。”
于是乎,现在周家人不光对纪长泽十分尊敬,连带着对他背着的药箱都小心翼翼了。
一路快步走到了周饶令房中,还未进门,就听到他嘶哑的喊叫。
“痒!!!好痒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一行人推门进去,入目可见,就是满脸都是抓痕长满痘痘的周饶令。
“我的儿啊!!!”
周母见儿子惨状,眼泪一下子就落了满面,跑上去就要抱住对方。
“别过去。”
纪长泽严肃呵住,沉着脸后退到门口,慢慢打开药箱。
周饶令痒的神志不清,根本没注意面前是自己的同窗同学,还在不停地挣扎试图挠痒。
周母包括所有下人都被纪长泽的严肃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动,满屋子都安静下来。
只看着纪长泽从药箱里拿出一张手帕,系在自己脸上,接着又拿出另外一张手帕和一卷丝线,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小厮。
“你去把这个盖在他手腕上,然后用丝线系住他手腕,把另一端丝线递给我。”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丝诊??
太医可都做不到如此。
那小厮也意识到大夫不肯进去还在脸上蒙着布是这病会传染,顿时吓得双腿打哆嗦。
偏偏又不敢不听话,只能这么战战兢兢的上前,先将手帕盖在上面,再在周饶令手腕上系上丝线。
纪长泽拿到了丝线的另一头,慢慢闭上眼。
丝诊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是他在别的地方学来的手艺。
严格来说,学会丝诊后,和普通诊脉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它可以装逼啊!
静静闭眼一分钟后,纪长泽睁开眼。
哦豁!
果然是他想的那个病。
本来以为只是个过敏或者疹子来着,没想到周饶令运气真是爆棚,一得病就得个棘手的。
纪长泽一边想,一边快速把丝线丢在地上,然后拎着自己的药箱就往外跑。
一路在周家人懵逼的视线下跑到院子中间,才扬声下了诊断:
“伯母放心,饶令没什么大碍。”
所有人:“……”
没什么大碍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周母急急走出来:“那饶令这病可以快点治好吗?”
纪长泽:“治好问题不大,但是伯母,我觉得您先要把您府关闭。”
“饶令这病,是天元病。”
刷——
周母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天元病,乃是一百多年前天元帝在时的一种奇病。
因为是天元年,这病便又被称之为天元病。
发病的人刚开始会奇痒难耐,抓挠全身,浑身都起小疙瘩,随后会全身虚弱,无力,之后腹中脏器俱都失去功效。
这病是慢性,刚开始可能会被误认为其他症状,因此也难以发现,就算是发现得早,也没法子可以治。
染病后,不死也要瘫一辈子。
最可怕的是,这个病是传染病,而且传染率十分高。
当年天元纪年这病一发,京城死了几万人,全国死了十几万。
这病最后消失不是因为大夫能治,而是因为当时的天元帝直接进行了最简单的方式,所有病人全都关到一个地方。
所有尸体一律烧死。
这也是一直以来处置瘟疫办法,只要没有病人,就不会再有人被传染。
天元帝是个狠人,他发布这条命令后,自己也染上了病,身为帝王,他也没给自己特权,将皇位传给儿子后,亲自走进了那座城。
这病被称为天元病,也有纪念天元帝的意思。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百年,但当初死伤无数,损失惨淡,但凡是稍微大点的家族在他们小时候都会说起这段历史,周母自然也学过。
她当年只看那段书上的内容就觉得惊心动魄。
结果她最疼爱的周饶令得的居然是天元病。
“儿啊!!我的饶令!!!!你还这么小,还这么年轻啊!!”
眼看周母心态大崩,纪长泽冷不丁来了一句:
“伯母现在哭还太早了一些,天元病又不是不能治。”
周母啜泣:“是,我知晓,这病不能……什么??”
她猛地抬头,望向面前的小少年:“你说什么?这病可以治??这可是天元病啊!”
纪长泽十分肯定的点头:“可以治。”
眼见周母激动地朝自己走了好几步,纪长泽利索的往后一推。
“伯母您先离我远点。”
周母眼泪一下子就又下来了。
“你、你不是说能治吗?你都怕染上了,这病果然还是不能治。”
纪长泽的确是怕染病。
“伯母,这病发病起来初期就是奇痒难忍,若是不出意外,晚辈是唯一一个能治此病的,若是我也发病,到时候浑身发痒,我还如何去救饶令。”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在恐怖的天元病面前,就有点让人怀疑其真假了。
周母如今脑子里乱成一片,也没心思去辨别真假。
倒是周饶令身边的书童有些茫然,他认识纪长泽,知道这是自家公子的同窗,对方虽然以大夫身份前来,但他从前没少去书院等着周饶令。
对纪长泽,也还是停留在一个普通的侯府庶出公子的印象上。
此刻见他信誓旦旦,便忍不住问:“纪公子,我家少爷发病已经有三日了,我从来都是与少爷形影不离,他病着的时候,也是我伺候的,若是真的是天元病,小的为何没事?”
纪长泽也不在意他的质疑,只说:“你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的胳膊。”
那小厮这些天为了照顾周饶令一直也没时间去洗漱,听到这话直接撸起胳膊。
只见胳膊上,已经布满了大片的红痕。
——哗!!
他周围的人立刻面露惊悚,离着他远了一点。
天元病潜伏期的时候,就是这样浑身都是红痕,初期很少,让人会觉得只是不小心哪里剐蹭到,等着红痕转变为红疹,最后是痘痘,那便晚了。
纪长泽又从药箱里掏出一个丝巾,继续盖在下半张脸往脑后系。
“这病治起来倒是不碍事,但若是传染开了,到时候病人太多,总还是要有伤亡的,伯母您还是闭府吧。”
“等着我将饶令唤醒,还要问问他发病前都去过哪里,他每日至少洗一次澡,若不是接触过有病症的人,这天元病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生。”
说着,他又从药箱里掏出自己的自制手套和能把人浑身罩住的单薄防护服,对着周家人一笑:
“放心,问题不大。”
亲眼见证他就差没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周家人:“……”
这幅样子说这句话,让人还真挺有点不敢相信的。
但不敢相信也要相信了。
天元病一百年前就没人能治,如今若是不信纪长泽的话,周饶令就只能等死了。
周家的当家主母下令,周家各个门立刻闭府,任何人不能出入。
刚下朝的周父下了马车,看着紧闭的自家大门:“?”
他派人去敲门,小厮隔着门喊。
“我们夫人说了,府中闭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周父身边的人:“我们不是别人,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那小厮很严肃:“夫人说,老爷也不能进。”
周父:“……”
出了趟门不让回家了,这就很离谱。
他与周母感情深,倒是没多想,只询问发生了什么。
周母听说他回来了,赶忙过来到了门前。
——隔着门跟他说。
就是上了一次朝,回来就得知自家儿子得了凶险可怕的天元病,这些天一直守在儿子床边的夫人也可能得了病,现在为了不让病症再扩散,夫人只能闭府。
周父整个人都懵了。
下班回来,全家都要玩完这个消息还是太刺激,他差点没倒过去。
“夫人,你别哭,我也看过饶令,我也可能染病,有什么事,我与你一道抗。”
周母背靠着门,不肯让他进来。
“你公务繁忙,也只看过他几次,如何能染病,老爷,你别进来,就算我们有个什么好歹,你也要好好的。”
“夫人!”
“老爷!!”
“你我夫妻,二十年的感情,我如何能放置你不管!要死我们一起死!”
“不行,老爷你好好的替我与饶令活下去便好,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
“为什么!!为什么此等事要落在你我夫妻身上,夫人若是去了,为夫也不独活,你我二人,下辈子便化作比翼鸟。”
“我飞到哪,老爷便飞到哪。”
“若不然,变作鸳鸯。”
“相携一生,你为我梳毛,我为你抓鱼。”
“夫人啊!!!!”
“老爷啊!!!!”
夫妻二人隔着门,痛哭出声。
场面一时相当煽情。
正哭的厉害,一个小厮连蹦带跳的跑了过来:“夫人,夫人!小少爷好了!!脸上的红疹消退了许多,人也清醒了!!”
“夫人这病果然如纪少爷说的,可以治啊夫人!!”
百年前的天元病也不是没有痊愈的病例,虽然少的可怜。
但红疹消退,就是痊愈的迹象了。
还在痛哭的周母周父:“……”
他们立刻止住哭声,擦了擦脸上眼泪,端正身姿,又恢复了原来的端庄从容。
周父干咳几声:“咳,既是可以治的,夫人把门打开吧。”
周母掏出手帕擦擦眼泪,下令开门。
门打开了,夫妻二人走在一起,态度十分自然的朝着小儿子院子里而去。
“倒是未曾想,饶令还有这一场祸端。”
“好在逢凶化吉,日后必定平平安安。”
“嗯,夫人所言甚是,为父不在时,夫人一知此事便当机立断闭府,倒是有大将风范。”
“老爷客气了,也是与你学的。”
若是忽略两人哭红的眼和鼻子,倒真的一对处事不乱,稳重大气的夫妻。
***
周饶令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迷迷糊糊的回想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病了。
身上没了那股折磨人的痒,他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病是治好了。
刚睁开眼,便对上了眼眶还泛红的父母,周饶令顿时心中一暖,未曾想到父母如此爱他,就连一向正经严肃的父亲都为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