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衍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他心底弟弟一向是千般好万般好的,为了朋友热心出门也十分正常。
“大哥,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元病了,怎么不让我试试?”
周围还有旁人在,纪长衍言简意赅:“未曾想到你连这个都会治。”
天元病和别的病不一样,这是传染的疫病。
因此在得知此事后,纪长衍从来没想过让纪长泽来试试。
这要是弟弟染上,他如何对得起对方,如何让母亲原谅。
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死死瞒着消息,只告诉对方别离开家里药铺,还把所有想去药铺看病的病人都引走。
结果只是宫中陛下出事,他离开了一会的功夫,弟弟居然就在那个时候去了周家。
纪长泽恍然大悟。
他就说,怪不得自从开了药铺,他一笔生意没开张,唯一的生意还是他自己找来的。
敢情不是因为新铺子没什么人气,是全都让担心他的纪长衍给拦住了。
这可,咋说呢。
纪长泽俯下身,拍拍一脸没听懂的周饶令肩膀:“你运气还真挺好。”
周饶令:“……”
他本来要跟上来是因为怕这些金甲卫不把如今只是个白身的纪长泽当回事,路上万一惹了对方直接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既然知道金甲卫首领是纪长衍……
周饶令胆小怕事的性子又冒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纪长衍:“纪家大哥,那、那既然是你,长泽自然有你照顾着,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要不我还是回家去吧。”
“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纪长泽一把扯住转身想走的人;“走什么啊,我们可是好兄弟,要去皇宫一起去。”
周饶令干巴巴的笑:“不用了吧,其实我们成为好兄弟的时间也没那么长……我就不去了吧。”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你在我心目中一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此好事,怎么能不带着你呢。”
周饶令实在是说不过纪长泽,只能可怜巴巴的看向纪长衍。
“纪家哥哥……”
纪长衍回头看了一眼笑的相当灿烂的弟弟,夸了一句:“长泽如此想着你,你也别推辞了。”
在他眼里,纪长泽自然是哪哪都好的。
能够治好陛下这样的大功劳,他都愿意分给周饶令。
也就是长泽这样为人善良,性子通透的人才做得到了。
周饶令:“……”
他总觉得纪家哥哥对纪长泽貌似是有什么误解。
但对方如今一身黑甲,瞧着比之前还满身威势,他敢跟纪长泽你来我往的辩驳几句,却不敢在纪长衍面前放肆。
只能耷拉着脑袋,怂头怂脑的跟在后面。
纪长泽拍了拍马屁股,让马跑快点。
等着稍微跟后面的人离得远了,他才好奇问纪长衍:“大哥,怎么回事啊,你不会武功,怎么还能做金甲卫的首领?”
纪长衍神情淡淡:“金甲卫首领从来都不是会武功才能做。”
统领好五万金甲卫可不是一份只要有功夫就能做好的事,皇帝每一次选择新的金甲卫首领都至少要考察对方五年以上。
自从病了后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纪长衍能得到这么个职位,纪长泽想了一圈就想到了大概。
“难道是……信?”
纪长衍一向有交笔友的习惯。
五湖四海,天南地北,以文会友。
之前他打算把纪长泽送去的那家书院,院长就是纪长衍的笔友。
可以说他这些年发展的人脉全都是交笔友交来的。
纪长衍也对这个推测给予了肯定。
“陛下也是我的笔友。”
准确的说,陛下是他选中的笔友。
他病了这么多年,便通过这么多年的时间交友满天下,靠的自然不光是所谓的缘分。
有的笔友,那是先被纪长衍选中,鸽子才会飞到人家家里去。
要有能分进皇宫,还要准确飞到皇帝手上的鸽子,培养起来自然是十分难的。
但好在纪长衍成功了。
而在那之前,他光是笔友就已经有十几个,而且每一个他的态度都差不多,全都是对待朋友的架势。
除了以文会友,还会互相诉说一下对方心中的苦楚,最近遇到了什么事等等。
因为大部分笔友都没有互通姓名,这样的诉说对于笔友们来说绝对是可以让人放松的方式。
皇帝得到那封信后,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这个鸽子这么巧合飞到他那去,而是是不是有人故意让鸽子飞过来。
这个时候,纪长衍之前的十几个笔友,就成为了他无辜的有力证据。
而等到他放松戒备,一个成日里在皇宫中,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朋友的龙椅上的君王,会对隐藏下身份,和一个他知道身份的人通信交流产生兴趣,这也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纪长衍走到那一步,用了四年。
而获取帝王的信任,将自己的才华,志向,报国之心和对身体病痛而感到无能为力的感想全都输送到了皇帝面前。
同样的,一个不知晓自己身份却才华横溢,和自己志向相投的人,皇帝慢慢对纪长衍产生好感,和对对方因为病痛不能为自己效力的惋惜增多,也十分正常了。
纪长泽咂舌:“这么长时间……”
纪长衍没遮掩什么,也许是小时候被纪老爷刺激到了,他对着自己认定的外人一向是恨不得用上百来十个心眼。
但对着自己认定的亲人,却是从来不会隐瞒(最多绕过去不说)。
“一开始只是想要多为你们留几条后路罢了。”
他得到了帝王的友谊,哪怕那友谊可能十分浅,但只要纪长衍在大限将至时写下一封书信。
里面表达一下自己不怕死,却害怕死后母亲弟弟无人照料的担忧。
对于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来说,照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侯府的当家主母那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纪长衍自己都没想到,一直被他视为需要保护的弟弟,居然能通过自学医术,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病痛在消除,力气在恢复时,纪长衍就立刻调整了计划。
在写信时,他充满欣喜的告知“笔友”,他的弟弟原来一直为了救他而研读医书,弟弟天资聪颖,居然真的找到了救治他的办法。
他的身体在渐渐恢复,以往的抱负和理想也可以得到实现的机会,他感到犹如得到了新生。
满篇的欣喜下,传递的信息是:他的病好了,帝王可以来使用他这柄利器了。
之后,纪长衍就得到了金甲卫首领的位置。
他对纪长泽说这些时都是简单几句话带过,但纪长泽却猜得出来,事情没有纪长衍说的那样轻松。
至少金甲卫首领这个位置,据他所知是要考核的。
不光是考核智商,还有反应能力武力值等,称得上是十分危险。
大病初愈的纪长衍是如何通过考核的,纪长泽不得而知。
他此刻是真的心虚了。
拍了拍大哥衣服上的灰尘,低声说:“大哥,是我没有帮上你,我太懒了。”
如果不是他想偷懒,想趁机休息,纪长衍有他分担,肯定不用这么拼。
纪长衍回头看弟弟一眼,眼底闪过笑意:“说什么呢,你年纪小,喜欢玩耍很正常。”
“大哥我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年,早就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别想太多,你什么都不用管,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纪长泽的头。
“你若是真的懒,就不会开那家药铺了,我知晓你对官场没什么兴趣,不要紧,我十分喜欢在官场的感觉,这些有我。”
纪长泽难得愣了一会。
对于纪老爷来说,纪长衍是孽子。
但对于纪长泽来说,纪长衍的的确确是个好大哥。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当他明知道自己死路一条还在为母亲弟弟铺路时,怕是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视为至亲的原主手中。
如果不是原主狠毒,毒杀大哥。
纪长衍给他留下的人脉,足够原主平安和顺一辈子,始终都有人护着了。
但原主亲手毁灭了他的富足人生。
在死亡前,上个时间线的纪长衍发觉了自己一直护着的弟弟居然会想要杀害他时,心底该有多失望。
纪长衍见纪长泽不说话,把水壶递了过去:“喝点水,一会见了陛下,一时半会恐怕是没工夫吃喝了。”
周饶令千辛万苦的追了上来:“纪、纪兄,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这些金甲卫大哥,看上去,太、太严肃,我不敢单独跟他们在一起。”
“你们慢点,慢点。”
纪长泽回过神来,立刻不客气的嘲笑起了对方:“谁让你胆子那么小的,我看你不光是得了天元病,你还得了胆小病,等着等着,等我有了空,我帮你治治病。”
“不是,没你这么损人的,别拍马屁股别拍别拍,行行行,我服了服了,我有胆小病,我们一起走吧,行不。”
纪长泽一下子就笑了。
当真是笑的跟真正的十三岁的少年一样开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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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纪长衍带了弟弟拜见,说是弟弟能治疗天元病时,皇帝正靠坐在龙床上,满身都是红疹。
这些红疹按理说会让他奇痒难耐,忍不住抓挠,但皇帝却硬是能坐的稳稳当当,双手即使微微颤抖,也始终没有抬起来去抓挠脸上的红疹。
旁边伺候的太监低声道:“陛下,听说纪大人的弟弟今年才十三岁……”
十三岁的侯府少爷,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会医术就让人很不可置信了,还要能治好天元病。
这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皇帝明白太监的意思,只是他心底却是十分相信的。
在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看着纪长泽长大的。
纪长衍不知道他是谁,但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他就将纪家的情况调查了个清楚。
当时的纪长衍已经被许多大夫判了死刑,所有人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一个将死之人想要交笔友,这件事很轻松的让皇帝放下了心底的戒备。
人都要死了,他还怕什么呢。
只是没想到纪长衍的确十分有才华,哪怕还在病中,也为皇帝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当然,这些都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
皇帝渐渐感到惋惜。
这样一个人才,本应该成为他的肱股之臣,帮他一起开拓江山。
可却毁在了后宅争斗中,哪怕是满腹经纶,也还是不得不成天躺在病榻上。
于是,感到遗憾的皇帝慢慢将视线转移到了纪长衍母亲养在身边的庶弟,纪长泽身上。
纪长衍经常提起这个弟弟。
说他是个顽皮的,总是定不下性子来,但也正是因为对方的这满身活力,纪长衍很喜欢见他,因为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肖想的健康。
周三娘是真的把纪长泽当成自己的亲生子来教导,闯祸了就要挨罚,纪长衍也曾经不避讳的写下弟弟闯下的祸事,这些事本应该让讨厌熊孩子的皇帝厌烦的。
但到了纪长衍笔下,被他写出来的纪长泽就变成了一个虽然调皮捣蛋,但让人看了就觉得浑身充满力气的小少爷。
皇帝不可避免的对纪长泽也产生了一点好感,甚至期盼对方能像是长兄那样满身才华,进入朝堂为他效力。
可惜纪长泽不是那块料,贪玩不说,名声还不好。
即使如此,有纪长衍的主观视角在,皇帝也没对对方产生什么恶感,只觉得这就是个挺正常的被家里人宠着因此无法无天的孩子。
毕竟纪长衍虽然一身才华却时日无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周三娘不再希望小儿子能成为国之栋梁,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也是非常正常的。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着纪长衍走了,他也会关照一下纪长泽,让对方即使失去长兄也能像是以前一样生活。
结果,就是那个所有人都觉得名声不好,贪玩好花的纪长泽,居然一直在偷偷学医。
他谁也没说,就连智多近妖的纪长衍都不知晓。
这么多年了,皇帝都被瞒了过去。
纪长衍说,弟弟治好了他时,皇帝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
那可是纪长泽啊。
从小到大都贪玩,骄纵,只知道四处玩的纪长泽。
但他派出去的人回来,的的确确的告诉他,纪长衍身体有所好转。
他们还在纪长泽床下发现了大量医书,应该是一直藏在床下偷偷在看。
皇帝在不可置信过后,就转为了“果然如此”。
纪长衍那样聪慧,他的弟弟如何又会是个庸才呢。
只是兄弟二人点亮的点不一样罢了。
皇帝没少在侯府请御医时派自己信任的御医过去帮纪长衍治病,当时所有御医回来给的答复都是无能为力,还表达了这种情况下纪长衍居然还能撑这么久已经相当于是个奇迹。
结果纪长泽才十三岁就能治好无数御医都没办法的病症,皇帝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不缺人,他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疾病。
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不对纪长泽自学会医术感到兴奋。
不愧是纪长衍的弟弟。
在纪长衍表达了虽然弟弟如此厉害,但他还是十分担忧,毕竟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权贵子弟去正儿八经当大夫的,就算是御医,最高的职位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且纪长泽性子懒散,从前他这个做大哥病着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撑起来试图去做母亲的依靠。
后来他病好了,这孩子便又回到了原本的懒散模样,成日里不是四处玩就是研究他的各种药物,他十分担忧对方未来该要如何等等。
皇帝一边欣赏着一向无所不能的纪长衍也会为弟弟头痛,一边在心底暗爽。
他十分自信的想过,纪长衍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这个皇帝会亲自安置好纪长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