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叹了一声,只觉得这世上的情情爱爱着实令人消耗精力。
晌午,队伍找了一个空地歇息,娘子军们打猎的打猎,生火的生火,十分有条不紊。
魏琉璃虽然失了十年的记忆,但味蕾上没什么改变,一闻到烤兔肉的味道,她就来了精神。
魏琉璃吃得欢快。
淮阳王却是触景生情,当场红了眼眶,他也不顾及旁边有人,就直接对魏琉璃道:“琉璃,当初我与你母亲年轻时,就以兔子作为信物。”
魏启元气得腮帮子鼓动,狠狠咬下一块兔肉。
是他夺人所爱了。
那又如何?!
试问,谁不想把自己毕生所爱的女人抢到手?
姚月嫁给了他不是么?
无论她是生是死,她都是他的妻子!
魏琉璃思量了一下,没心没肺说,“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我都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我倒是不介意有两个爹爹。”
多一个爹不好么?
反正她看得开。
多一个爹,多一个靠山。
对她来说,没有半点损失。
淮阳王,“……”
魏启元,“……”
老太君喝着杏仁茶,高深莫测的淡淡一笑。
不多时,魏琉璃吃饱喝足,陆靖庭就带着她去骑马、放纸鸢。
众目睽睽之下,这对夫妻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玩耍”。
陆紫嫣无语问苍天,曾经的那位兄长,再也不复可见了。
二夫人一直暗暗戳戳的盯着魏启元,陆紫嫣在她身侧叮嘱,“母亲,忍住,一切等到了京城,再从长计议。再说了,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加大快人心?不久之后,按着淮阳王的性子,人人都会知道嫂嫂不是魏启元的亲生女儿,他必然颜面尽失。”
二夫人觉得此言有理。
只要淮阳王一路跟去京城,有他在,魏家的水只会越搅越浑。
*
同一时间,京城。
皇太后的永寿宫内,几名德高望重的命妇也在场,众人无心用茶点,皆是魂不守舍。
皇太后本人亦然。
卫国公府的老夫人与皇太后曾是手帕交,忧心忡忡道:“太后娘娘,我家那孙儿只会识文断字,才十五岁,一心只想求学做文章,暂无成婚打算啊!据说那陆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彪悍,比起陆老太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另有命妇道:“我家孙儿打小体弱多病,与陆家女不相配啊!”
“太后娘娘!我家长孙前阵子病了,至今不能下榻呢。”
“……”
命妇们纷纷卖惨,强烈表示自家的男嗣,与陆家的女眷,那是完全不匹配的。
皇太后捧着杯盏的手一抖。
提及陆老太君,在场差不多年纪的命妇们,都有不太美好的回忆。
其中,也包括了皇太后自己。
她也是入宫之后,才没有被年轻时候的陆老太君揍。
皇太后勉强笑了笑,“婚事暂未定下呢,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陆家虽要回京了,可皇上也不会拉郎配的,大伙都放心吧。”
这哪能让人放心?
陆家回京的消息一传出,也不知是谁泄露出了圣上的意思,大抵就是,圣上想要京城的世家们与陆家联姻。
陆家现在地位尴尬。
即便军功过高,也无人敢往上凑啊。
皇太后本人也是心慌的。
数年不见“故人”,如今提及故人,她就一阵胆寒。
*
半个月后,京城城门大开。
炎元帝携皇后、太子、五皇子、六皇子,以及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亲自前来迎接。
炎元帝当年最忌惮的武将,莫过于上一任永宁侯,也就是陆靖庭的父亲。
然而,没想到十几年后,陆家又出了一个枭雄,而且,相较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正是人狠话不多。
就在前阵子,朝廷钦差死在漠北之后,炎元帝就知道,陆靖庭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亲自过来迎接,给足陆家体面与尊荣。
如果陆家有任何异心,那就是不知好歹,其心可诛!
炎元帝极力控制住表情,展示出一副仁德之君的模样,他睁大了眼,面对着东南风,总算是吹湿了眼眶。
众人顺着视线望过去,就看见浩浩荡荡的上千人马,整整齐齐,脚步一致的朝着城门处走来。
大太监裴植上前道:“皇上,前方探子来报,永宁侯这次入京并没有携带兵马,那上千人……都是家奴。”
炎元帝好不容易流出来的一点的眼泪,又差一点硬生生憋了回去。
“……!!!”
简直岂有此理!
遥遥望去,队伍人马的步子铿锵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岂会都是家奴?!
陆家这是欺人太甚!
萧珏神色不明,遥望着最前方的马车,琉璃就在里面吧……
一同前来的大臣们都惊呆了,只闻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阵一阵的,毫不紊乱。
“砰、砰、砰……”如此秩序有佳,令得皇家禁卫军也自惭形秽。
终于,队伍靠近了城门。
老太君下了马车,她没有拄着拐杖,身轻如燕,直接上前,带领着陆家众人,对炎元帝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炎元帝发现,老太君与十多年前相比,竟然没什么变化。
他红着眼眶,“平身!都平身!朕总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炎元帝的嗓音在颤抖。
仿佛在因为忠臣的回归,而感慨万分。
老太君一心记着三个儿子的仇,对炎元帝恨之入骨,千万丈的仇恨化作满眼泪花。
老太君的嗓音更加颤抖,“皇上啊!臣妇总算是没有辜负皇上,也没有辜负朝廷!这十几年,陆家守住了漠北!近日也踏平了金箔!陆家没让皇上失望啊!”
颤抖的嗓音随着东南风一阵飘散。
真正是让人闻之落泪。
炎帝的心脏一紧。
他仿佛被人掐住了七寸。
这陆老太君还是宝刀未老啊!
炎元帝又挤出几滴眼泪,暗暗掐了一把身侧的皇后,疼得皇后一度变声,“老太君,陆家能回来就好!本宫与皇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皇后言罢,抹了一把泪。
老太君刚刚被扶起来,这又再度跪下,带领着陆家众人,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黄恩浩荡!我大周永保昌盛!”
老太君一语毕,身后上千人齐齐喊出这样一番话,那当真是感天动地,震撼无比。
声音不断的回荡,让长街两侧的百姓们心生万分感慨,也纷纷落泪。
皇恩浩荡!
陆家忠义炳著!
无奈,炎元帝只能继续挤泪。
“都平身吧,速速平身!”炎元帝继续颤抖着嗓音。
这时,炎元帝才与陆靖庭对视。
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竟然丝毫也不谄媚奉承,即便是面圣,也是一副波澜不惊,从容淡定的模样。
与老太君的浮夸截然相反。
炎元帝激动道:“陆卿,你与你父亲甚是相似啊!”
炎元帝打算走一步“君善臣忠”的棋。
陆靖庭眉目清冷,没什么表情,立挺的五官,弧度清晰的下颚线条,无论哪一处,都令他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是高山之巅的千年寒冰。
陆靖庭,“嗯。”
炎元帝,“……”
老太君这时道:“皇上莫要怪罪,靖庭他不擅言辞,除了打仗之外,什么也不会。”
陆靖庭,“……”祖母这就过分了啊。
但男人并没有表态,依旧神色清寡。
会咬人的狗都不会叫。
炎元帝不信任陆靖庭。
毕竟,这可怖的家伙十三岁就领兵打仗,至今没有败绩!
炎帝和蔼的笑了笑,“陆卿,朕与你父亲当年是至交好友,如今你能为朝廷效力,朕甚是欣慰啊。”
陆靖庭作揖,应了一声,“嗯。”
炎元帝,“……”顿时有种吃瘪的无措感,与陆靖庭一对比,仿佛自己是个话痨。
炎元帝对身侧的皇后使了眼色。
皇后会意,立刻拉起了魏琉璃的手,“琉璃啊!你瘦了!本宫这阵子一直在念叨着你呢。”
魏琉璃已经蒙圈半晌了。
这些长辈都不诚实啊。
明明是那么互相厌恶,此刻却装着友善和睦。
她瞅了瞅皇后,实话实说,“姑母,您怎的老了这么多?”
她失去了十年的记忆,眼下看着皇后,可不是觉得老么?
皇后,“……!!!”
这下,帝后二人同时噎住了,都无法继续话题……
作者有话说:
炎元帝:朕要杀了陆家人!
陆家人:造反!必须造反!
百姓:这可真是君臣和睦的一幕啊!
————
大家好,今天的更新奉上啦,么么么么哒~咱们明天见啦~
第六十九章
老太君的情绪一度激动。
英雄久别回故里, 自是热泪止不住。
她没有再继续乘坐马车,而是骑马走在长街上,时不时对长街两侧的百姓挥手。
其实, 她在京城的名气很旺, 是诸多中年, 以及老年女子的“梦中闺友”。
陆老太君的娘家, 就是本朝的武将名门。
她的父亲乃先帝册封的常胜将军。
可惜的是,花家子嗣不丰,更是没有男嗣,花老将军膝下也就只有一女。当初陆老太君在十八岁之前一直都是女扮男装, 还做过主帅。
曾几何时, 她是无数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
而今,花家落寞, 门庭孤冷。
一代将门,终是走到了灭迹的境地。让人可叹又可悲。
直至如今,长街两侧的大龄妇人,一看见了她,还会晃神。
寻常百姓不会碍于仪态, 老妇人们当街大喊, “花将军!老生甚是想您!”
这一带头, 老太君的众多追捧者们纷纷开始效仿。
“花将军!做不了你的儿媳妇, 给你当孙媳妇行不行啊?!”
“花将军!你好生威猛!”
“花将军!要不要结个亲啊。”
“……”
百姓们似乎忘记了,老太君早就是陆家妇。
陆靖庭重新上了马车, 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已经习以为常。
魏琉璃歪着脑袋, 瞅着外面的热闹场景, 诧异道:“祖母竟然比夫君你还要受欢迎。”
陆靖庭, “……”
他又不与人打交道,谈何受欢迎呢?
陆无颜、陆无景,以及陆无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三人尚未娶妻,总觉得自己成为了京城众多女子的择婿目标了。
不得不承认,祖母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陆紫嫣全程尴尬。
那样多的女子嚷嚷着给祖母当孙媳妇,怎么没人想当孙女婿的?
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啊!
*
炎元帝与皇后坐在车撵上,准备回宫。
见长街两侧众人对老太君的追捧热情,远远高于陆家,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皇后面上保持微笑,唇角微微开启,以仅仅帝后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皇上,臣妾倒是觉得那陆靖庭不足为惧,是个闷葫芦。”
炎元帝最怕闷葫芦。
陆家家主似乎都是人狠话不多。
炎元帝也保持面上含笑,道:“皇后一个妇道人家,岂会懂奸雄之志!”
皇后心中憋闷,不再言语。
炎元帝对她说话,都是夹棍带枪,从没有过温柔。
她知道,炎元帝的柔情都给了陆贵妃!
哼,那又如何?!
即便爱着陆家的女人,但……还不是容不下陆家的兵权!
嫁入帝王家,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其实,皇后心里更是清楚。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炎元帝照样可以放弃陆贵妃。
对他而言,他自己,以及江山才是至关重要的!
*
陆家人要暂时先回府修整,这之后再入宫复命。
陆家祖宅位于京城城西的鹊桥大街上。
整条恒顺胡同,有一半是陆家的祖宅。
算着年头,陆家从大周开国那会,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功勋了。
祖宅经久失修,但胜在百年世家的底蕴尤在,单单是巷子口那两排水桶粗的梧桐,就显得格外悠远矜贵。
梧桐树叶繁茂,绿荫匝地。
马车刚刚驶入,就引来一片沁凉。
这还是魏琉璃第一次来陆家祖宅,她好奇的探出头去看。
陆靖庭心情平和,并没有多年之后归家的激动。
好像……没什么事能够真正刺激到他。
“祖宅很大,你不必着急,且慢慢适应。”陆靖庭又提着她的后衣襟,把她拉了回来,低低警告,“你是侯夫人,莫要闹了笑话。”
魏琉璃不悦,但陆靖庭似乎抓住了她的小心思,又说,“府上上千人,将来都是需要你来管束,你毕竟是主母,行事不可过于鲁莽。”
好有道理啊!
她要管一两千人了呢。
魏琉璃顿时觉得肩头担子重了。
这个时候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当这个侯夫人了。只觉得自己高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