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器?”在场的人脸色都有点变幻,“他们已经准备开始攻城了?”
沈游说:“或许本来,是没那么着急的,但是如果听说了我与晋晓回来的事,就不一定了。”
而沈游猜得十分准确,戎人的投石器、攻城锤、云梯都准备好了,本想再挫挫雍州军的气势,再准备攻城的,结果,戎人营帐里得到重要的情报——
沈游和晋晓回雍州军,还带来五万梁州军!
三王子耶律昝捏着手上纸张:“他们居然没死,居然还回来了……”
他显得心事重重。
没有在这三年拿下雍州,是他的心病,如今,不能再错失时机,不惜所有代价,不给雍州任何喘息的机会,否则,以后也不一定能再打到雍州城门口。
只要让攻破雍州城门,让雍州猝不及防,那接下来就是他们的主场。
所有攻城队伍都准备好,就在矿区防线以内,消息也火速传到雍州,雍州,很可能会被攻破城门!
城内百姓一时混乱。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副将问沈游,沈游摸索着手指上的茧子,难得沉默,随后,只想起当初在咸安县剿山贼那一次。
擒贼先擒王。
不过,谁去擒?
第46章 、四六
但只是说起来简单,如真能刺杀三王子耶律昝,早就没有三年的战争,反过来想,戎人何尝不曾想过刺杀雍州城将领,只是困难罢了。
但现在,比起这种困难,更大的困难,是雍州给了戎人足够的时间,准备好攻城的事。
如再犹豫,只会出现更多的伤亡。
所以,派谁去是一个问题。
沈江说:“大哥,我去。”
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只要能结束和戎人的战争,我愿意前去!”
沈河也紧接着上:“大哥,我也能去,这几年,我和二哥一直有练武,在军中也不差,都能排上名号。”
沈江沈河开这个头,不少武将也出声,是为了战局反转,同时也是为了立下大功。
此行谁能刺杀成功,荣华富贵当属无数,即使冒再大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营帐里,自荐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游却没有说话,他确实无法决定,亦或者说,他甚至觉得,他自己上就好。
可他不怕冒险,却不能把雍州大局弃之不顾。
何况如今还有梁州五万兵力,和戎人硬打一场,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损失估计要达到五成以上。
想到这里,沈游又犹豫,他看向晋晓,她坐在桌子顺位第二的位置,面容肃静,似乎在等大家说完。
沈游稍一挑眉,问晋晓:“依先生看,有必要冒这个险么?”
晋晓反问沈游一句:“将军看来,这是险吗?”
众人面面相觑,要深入戎人腹地,刺杀首领,如何不算凶险?
她笑了笑,说出一个大家都没听说过的词:“饱和攻击。”
“既然诸位,都愿意抱着必死决心前去刺杀,就能形成全方位的逼迫。”
沈游最先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去刺杀?”
晋晓点点头,她从一旁沙盘里,拿出一个木牌、两个木牌、三个木牌……最后,足足拿了十五个木牌,和目前营帐里愿意去刺杀的将领,对应起来。
“十五人,率领十五个小队,能让这次刺杀万无一失。”
这种想法有点新奇,凡是派人去刺杀,必得是精锐小队,保持隐秘,刺杀完后,小队也标志着牺牲。
但晋晓提出来的,和过去的思路完全背道而驰。
沈游和晋晓混这么多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雍州并非穷途末路,只是陷入相对劣势,但兵力仍在,何况有梁州军相加,这种情况下全方位进行刺杀,此计还真可成。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个方案,接住话头:“安排十五队人马,扰乱戎人内部秩序,多处寻找破绽,确定三王子耶律昝所在,确保刺杀成功。”
晋晓手指捏着一块新木牌,放在城外,说:“首先,大军出动,对抗戎人攻城。”
先让戎人攻城,在他们全神贯注,以为攻城即将成功时,才有破绽可循。
这是重要的一步,没有这一步,十五队人马都不好行进。
“然后……”晋晓拿出第一块木牌,放在左右翼。
——
“杀!”
战场上,喊杀声不断,戎人的投石器、攻城器都准备妥当,巨大的石头撞到城门、城墙处,在雍州这古老的城墙上撞开一个个凹痕。
雍州军被逼无奈出来应战,但忌惮巨大石块,兵马分别往左右跑,避开石块。
而在戎人那边看来,面前雍州军就是负隅顽抗。
即使他们真能把城守下来,也要耗费巨大的兵力,之后还要修葺城门,而戎人还能再做修整,继续进攻。
如此,戎人占尽先机,兵临城下,胜券在握。
戎人冲上去,和大部分雍州军杀成一团,却也留意到,雍州军有两队人马行色匆匆,只往侧边绕,绕开战场。
戎军侦察兵将此消息报告给后方,耶律昝在营帐里,陷入思索:“雍州军绕行战场……沈游和秦晋晓,这是想干什么呢?”
——
当时当日,雍州的营帐里,烛火毕波一声,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沙盘。
晋晓说:“两队各自五百人的骑兵,分别脱离队伍,一队针对戎人的东,一队针对戎人的西。”
大象也怕蚂蚁瘙痒,只要队伍够多,戎人军队容易自顾不暇。
沈江问:“这是要扰乱戎人的视野?”
沈游替晋晓说:“不止,不需要作战,只是为了清楚耶律昝的位置。”
“对,”晋晓把两个方向都放上木牌,“若发现,哪边戎人精兵待战,那就发信号,然后立刻回来,向城门围拢。”
而没发信号的那一方,则继续摸排,这时候,城内拨出人马往那一侧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兵马集结到那里。
把耶律昝逼出来。
逼着他出来溜一圈,那这头“大象”,破绽就出来了。
——
沈江带着一队兵马,发现戎人的精兵列,不等戎人追上来,便领着数百人策马奔回。
与此同时,沈江发个信号弹,“啪”地一声,远在西侧的沈河,收到信号。
精兵在东侧,那也就是说,刺杀目标在西侧,就在沈河这边。
沈河神色严肃,回想着那天,晋晓的布局:
“发现精兵的信号结束后,城门立刻派余六队人马,全部往西侧靠拢。”
“接着,一旦发现大量精兵,就点燃信号,避开精兵。”
“不过,为什么是看到大量精兵就撤退呢?”有人提问,“精兵不会保护耶律昝吗?”
沈游说:“因为耶律昝对获胜极有自信,一定会把所有能用的精兵都用上,自己身边不会留大规模精兵,所以,有大规模精兵的地方,不会有耶律昝。”
昏黄的灯光下,沙盘里立着一个个木牌子,变成一队队在行进的精兵,经过信号弹的重重排除,最后确定的地方,就是耶律昝的地方。
这样,就完成深入腹地找到目标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因为意在找人,所以尽量不和戎人起冲突,减少损失,戎人的主要战场,也会放在城门之上。
抓的就是这个空隙。
眼下,东侧的沈江逃跑,戎人忍不住笑:“这雍州军,怎么这么窝囊软蛋!”
“就是,这是看到我们的精兵然后害怕了!”
“大家追!”
一时,戎人士气高涨,在耶律昝部下的指挥下,也冲上来厮杀,雍州军和戎人的战斗,谁也没讨着好。
然而,在城外一片混乱之中,有另外六对人马,正有序地摸进戎人的中后排,信号弹也不断。
直到这时候,戎人内部终于发现不对了。
将领朝耶律昝禀报:“有大约数千名雍州军越过前线的战斗,朝我方营地冲来!”
耶律昝明白了,他才是他们的目标,不由呢喃:“剑走偏锋,沈游和秦晋晓然没让我失望。”
“不过,他们也太小看我们军队了,传令下去,遇到刺客队,格杀勿论。”
“但是殿下,他们在避免和我们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就立刻换路线或者后撤,还有的发完信号弹,就全队撤离,其余队就越来越靠近营帐。”
耶律昝敲桌面:“他们在确定我的位置。”
他站起来,换上披风:“莫不是以为我看不出端倪?我们且往前线去,那里兵多人杂,谅他们也做不到如何。”
部下劝说:“可前线危险,殿下不如移步西侧,那边没有雍州军。”
耶律昝:“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在西侧等我们?他们定是料到这一刻,所以才出这个计策,想把我逼去西。”
确实是这个理,部下没再说什么。
耶律昝骑着马到前线,远远眺望,雍州的城门已经被撞得差不多了,云梯也上去不少戎人。
此一战,他们终于要占有优势!
耶律昝满心澎湃。
却听此时一声爆喝:“戎贼!纳命来!”
一支箭矢朝耶律昝冲来,所幸被部下拦下,然而一时之间,雍州军似乎料到他早会来到前线,一下从城门里涌出许多兵马,越来越多的箭矢朝耶律昝而来。
部下忙说:“殿下,还是暂时去西侧避一避吧!”
耶律昝脸色沉沉,原来沈游和晋晓猜出他会来前线,早就在前线留一手,宁愿营造出雍州军不敌的假象,也要把他逼出来。
于是,他后撤。
到西侧区域,他还没下马,便见内外颇为混乱,耶律昝问部下:“怎么回事,不是说西侧的雍州军撤离了吗?”
部下还没说话,一骑雍州精兵忽的冲进来,为首是耶律昝不相识的将领,那人竟然敢带着几百人,就杀到西侧!
紧接着,另一处也传来骚动,雍州军像把自己分成无数份,从各个方向冲进来!
目标,都是耶律昝。
耶律昝一惊:“上当了,我们回东侧!”
原来东侧最开始,才是障眼法。
在部下的护送下,耶律昝慌慌忙忙引马往东侧走,这还是第一次,本应该在营帐里指挥行动的他,被逼出来后,又得匆匆忙忙回营帐。
耶律昝一路上越想越气,便决定攻下城后,一定要削下沈游的脑袋,挂在城门口三天三夜,才好解气。
这边他一路回到东侧营帐,然太平许多。
他下马,解下披风,掀开营帐帘布,刚坐下,部下随他进帐,还没说话,忽的“噗”的一声,一支短箭射穿他眉心。
部下直条条倒下。
耶律昝心中大骇,回过神来,抄起刀,却来不及拔刀——只看,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上。
泛着白光的剑刃,饮血无数。
耶律昝认得,这是那把游曳,沈游身边的刀。
耶律昝万分惊诧:“居然是你,沈游!”
沈游忽的一笑:“你匆匆离开东侧营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一刻吗?”
耶律昝想分散沈游的注意力,和他聊:“哦,这原来不是你们的障眼法?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游说:“对,这一回没有障眼法,我们所有人的目标,是刺杀你。”
耶律昝:“确实是令我想不到,这个计策是晋晓想出来的吧,趁着我们军队都在进攻城墙,以大批量的精锐来杀我,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也来了。”
沈游:“嗯,就是让你想不到。”
察觉到他即将动手,耶律昝猛地攥了下手,赌一把:“晋晓如此聪慧,但他有一个秘密,我想你不会知道。”
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当初掳走晋晓时,关于晋晓性别的猜想。
沈游然好奇,问:“什么秘密?”
耶律昝悄悄捏住放在身边的长剑,继续转移沈游的注意力:“他瞒着你们许多年,说出来,你或许都不信,但他所图如何,难以说清。”
耶律昝然说中他心中所关心的,沈游抬眼,露出眸中光泽:“哦,是吗?到底是什么事,能是我不知道的?”
耶律昝口上说:“是……”
手上也已经有动作。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喉咙破开,鲜血迸溅,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沈游的哂笑:“我很好奇你想拿晋晓什么事要挟我,不过……”
“我最讨厌别人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有什么事,他会亲自去问晋晓,轮不到这个戎人来他面前放肆!
半刻前,还在指挥戎人的耶律昝,此时,被沈游以游曳割下头,他抢下一匹马,在戎人中嚣张得如入无人之境,提着人头一路跑到与雍州军接应的位置。
戎人追杀过来时,沈游以戎语高喊:
“尔等殿下之首在我这儿,还不快快投降!”
在他喊的时候,已经有戎人分辨出,那确实是三殿下之首,乱了阵脚:“殿下!”
其余戎人想追杀沈游,但因为雍州军的接应,沈游毫发无损从戎人军营出来。
等沈游回到雍州城内,将耶律昝之首挂在城墙之上,戎人内部混乱不堪,士气大挫,不可能再完成攻城。
这时候,雍州军并梁州军再猛地倾巢而出,再接再厉,一鼓作气,越战越勇,而戎人一再后退,局势瞬间扭转。
这场仗,接连打了五天五夜,从一开始城门震动声频繁的劣势,到后来,戎人被雍州军和梁州军追了三十里地,杀了个痛痛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