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房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没有孩子,亦或是土屋破破烂的关系,张大山对瑞和提出要分自己居住的那间土屋和分厨房那间屋子的一半并没有异议。三间土屋是连在一起的,瑞和住的是最右边那间。院子他也占二分之一,水井共用。
至于家里的粮食,他要十一月底生产队发的属于他那一份,还没过期的票证也要分三分之一出来给他。村里发粮食一般都是两季稻收割之后,因为他是第二季稻种好之后才进厂的,所以张田生那里还记着他两个多月的工分,虽然不多也分了一些粮食,加上基本口粮一百零八斤。瑞和分到一百三十一斤粮食,其他零碎的杂粮张大山没提他也就没要。
其实,虽然瑞和进厂,可前四个月的工钱加全勤奖金总共一百七十一块两毛,他每个月都给张大山八成,算“公中的”,钱足够对方去买粮食了。不过瑞和看见张大山还是和乡里人买了红薯,这样下来肯定剩下更多的钱。他估计那些工钱里至少还有一百块钱剩下。张大山只给了他二十块,他也没说什么。
为了让分家顺利一些,瑞和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并不在意。
之后是家里的自留地。张家的自留地有一分五厘,瑞和分了七厘。最后院子里养的一群鸡,瑞和分了五只。
那些小件的他只拿了自己用的那副碗筷,其他的如油盐、家里唯一的铁锅、扫把等等全部都给张大山,这样就算分完了。
瑞和的诸多让步让张大山分家的不情愿淡了很多,分家的过程很顺利,过年前就将分家的事情报给他们生产队的队长张田生。张田生说好:“过年后生产大队上班我就帮你们报上去。”这真不是难办的事,无非是重新登记个名字。
分家就这么尘埃落定了。因为瑞和这个月的工钱没有给家里,张大嫂就和张大山说过年就分开过了,被张大山训了两句:“分家了小山还是我弟弟,怎么能让他自己过年?就按我说的去买东西做年夜饭!”分家的时候,叔伯们都说小弟是厚道人,吃亏是福。这样的话对他来说难道是好话?他厚着脸皮拿了大数,过年正好好好地让小山过来一起过年,让其他人看到他身为长兄对分家的弟弟照顾有加才对。这婆娘!没点眼色!
张大嫂气哄哄地出门,正好和瑞和来了个对脸,然后一瞪眼头一转,脚下不停地出门了。
瑞和一脸莫名,进屋后将自己刚采购的东西放好。能自己当家、自己花钱的感觉很好,瑞和早有计划,先用火油证买了油来点油灯,这样他的屋子晚上就有光了。又新买了一个心念已久的搪瓷缸子,这样以后就能喝水啦。最要紧的是他买了纸和铅笔。
他小心地将本子打开,握笔姿势调整了好多次,然后趴在床边小心地勾划,一笔一划地写出徐瑞和三个字。“写得可以吗?”
脑中有声音告诉他:“很好很规范。”
瑞和便开心地露出笑容,手指慢慢去抚摸这三个字。之后他把本子和笔都收起来,继续整理刚采购来的东西。
这次去采购,他还买了三斤棉花十二尺布、白砂糖盐食油、一个煮饭用的陶罐一只热水瓶等等生活用品,今天出去一趟零零总总这花了十一块七毛三,没办法要把家撑起来许多东西都要买。这次分家,瑞和拿到属于自己的布票,怕过期没用今天一并用掉买了十二尺棉布,花了足足六块钱。
将晒好的就被子收进屋后,瑞和盘腿坐在床上将同样晒过的芯子塞进去,之后细细地将被子拍了好几遍。
这套被子已经很旧了,入冬时瑞和翻了出来,拆了一件更旧的夏衣去补被单,在上面多贴了五块补丁才补好。难看是难看,可是现在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年一人才有一丈二尺布票,成年人只能做一身长衣长裤,剩下的再做个背心或者是短裤就没了。布票珍贵。连衣服都补丁着穿,在家里盖的被子就更不用讲究了。
把被子叠好放在床头后,瑞和将今天刚买的十二尺布拎起来看,布是普通的灰色棉布,摸起来还挺软的,不过他不会做衣服,现在也舍不得做新衣服。他还在长高,现在做了明年就不能穿了。同样将布收起来,瑞和从床上下来去整理其他零碎的物件。
忙活到最后,他双手叉腰环视一圈自己的屋子,眼睛盛满了愉悦。
中午他自己煮饭,这两天他在李大水的帮助下将厨房隔开,彻底分为两间。封掉原先的半扇门后再在自己这一屋和厨房之间打了一个新的门,之后又起了一个灶新台,做出分家就分彻底的举动。新买来的陶罐洗过之后放在灶眼上开始煮粥。现在铁锅还是比较贵,他没敢买。他边看火边洗红薯,将红薯剁成块之后再加到陶罐里。等红薯粥做好,他加了平平一勺白砂糖下去,只这样就让他觉得这顿饭香甜了许多。
吃过午饭他也没闲着,他和李大水约好去钓鱼。
第12章 穿越1972
李大水是坐不住的性子,瑞和刚把碗刷好他就来了,招呼着赶紧走。瑞和便抓起昨晚编的两个篓子匆匆锁上门跟着他出门去了。李大水提着家里的桶,一见篓子就吃惊地问:“你连这个都会编啦?”
“是啊,也不难。”竹器厂虽然主要承接市里总厂的竹筐和面包碗两种产品,可其他的也零星做着,瑞和抽空学,学了这几个月也就学会了。
李大水羡慕坏了:“我怎么就是学不会呢。能不能借我一个?”
“喏给你,本来就给你准备了一个。”
“好哥们!”
他们今天要去抓鱼的地方不远,就在流经村子的一条河流里。这条河也没名字,流出上美村后途径两个村子,最后会流入诺庞江。溪水非常清澈,家里没打井的人家平时都在里头打水,下游天天有人在洗菜洗衣服等。
他们两人找了个人较少地方开始钓鱼,头顶林荫遮阳并不热,这还是瑞和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钓鱼,觉得非常新鲜。钓到太阳西下,瑞和得了三尾非洲鲫,李大水钓了四尾,其中有一条有两斤重。两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回到家后瑞和打井水把鱼养起来,时常换水养到大年三十。因为张大山说要一起吃年夜饭,瑞和想了想不好驳他的面子,就答应下来,还特地问张大山买了什么东西。
今年家里有钱财进项,年夜饭准备得比往年充足得多。张大嫂在村里养猪的人家那里买了两斤五花肉,炼油之后做了红烧。宰了自家养的一只鸡,还到同村人家买了一只鸭,全部杀掉拔毛煮熟,用八角茴香加酱油焖得非常香。还买了白果莲子芡实做甜汤,芋头和红薯做返沙双色。
在张小山的记忆里,年夜饭从未这么丰盛。去年也就杀了自家养的一只鸡、炒了两个菜,同样上河里抓鱼做了个鱼汤,挖自留地种的芋头做甜汤。就这样都已经是极致努力才能整治出来的菜色了。
既然鸡鸭猪肉都有了,瑞和就没有买。他将两条鱼送到张大山那边去做“年年有余”,自己也去采购一番,买了豆腐、腐竹、春菜、黑芝麻、花生等。
豆腐炖鱼汤、春菜炒腐竹。至于黑芝麻和花生是拿来做饺子的。
当地人在节日菜式上喜甜,取期盼生活甜甜蜜蜜的意思。不过糖要糖票,平时也不可能常用,如返沙芋头红薯,费油费糖,平时根本舍不得做。瑞和将家里刚买的糖全部拿过来帮忙包饺子。
对了,这里的过年饺子也是甜馅儿的。将花生剁碎之后和白砂糖、黑芝麻混在一起,擀好饺子皮之后包好去油炸,外表炸得金黄焦脆之后捞起来,稍微晾一晾咬一口,外皮香脆,里面的馅儿口感丰富,白砂糖混着黑芝麻和花生碎被炸过之后焦香极了,甜滋滋香喷喷,瑞和只尝了一个就被迷住。
“好吃!”他立刻又夹了一个,张大嫂赶他:“再晾一晾!小心嘴里长泡!”本来她是不高兴的,但见小叔子有眼色没有空手来,那点不满就散了。年夜饭整治得更好,说出去她也有面子呐!出去看看别人家,现在还炸糖饺子的人家有多少?费油和糖,她嫁进张家五年,就吃过一次炸糖饺子。
“知道了。”
从下午三点开始忙活,到六点多的时候年夜饭就几乎都做好了。八个菜,甜荤都有,闻着味儿瑞和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来这里大半年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菜式,平时他实在馋得受不了了,也只是偷偷舀半勺白砂糖泡水喝。
“来喝一杯!”张大山举杯,“咱们家今年过得更好了,小山也长大了,就算分家也是一家人,可不能生分了,明年一起发大财!过好日子!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瑞和抿了一口,桑葚酒入口他只觉得冲,眉眼都挤成一团,咽下去后只觉得喉咙和满嘴都是奇怪的味道。张大山哈哈大笑:“你长大了,要学会喝酒才行,这是桑葚酒,还不算正经的酒呢!”
“嗯。”瑞和不好意思地应下来。
“好了吃吃吃,都动筷子吧。”
瑞和先后尝过几样肉菜,再夹一块返沙芋头,那股甜味甜进心坎儿。再舀一勺子白果甜汤,喝下去更是甜滋滋的。瑞和完全不觉得太甜腻,实在是肚子里少油水,这样重甜重荤的菜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之后已经是九点,瑞和拒绝了张大山说在他家坐着守夜的建议,帮忙洗碗之后出了门。
他来到没有人的河边,抱膝盖坐着看月亮。耳边响起零星的炮竹声,孩童们欢声笑语,来回奔跑。水面上偶尔有水声颤动,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坐了一会儿觉得冷了,瑞和才回去睡觉。
睡着睡着突然被炮竹声惊醒,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十二点了。
“新的一年到了。”
大年初三到初五,生产大队唱了三天戏,戏台搭在矿山路的晒甘蔗场,戏名叫做“红色娘子军”,瑞和去看过一次,看得津津有味。这出戏在本地非常有名,是当地人根据以前战争时期的当地真实事件编的,虽然三天只唱这一出,大家的热情一点不减。
过年是忙碌辛苦一年的村民们难得放松的时候了,这时候没什么农活,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自己生产大队的大戏看完了,还走到其他生产大队去看。
瑞和看过一次戏之后就没再去,接连几天和张大山夫妻一起去走亲戚,等亲戚都走过了他就很少出门,连李大水找他出去放鞭炮看电影他都不去,问他在家做什么,他只回答:“看书呢。”李大水很是无法理解,可拉也拉不动拖也拖不走,只好自己去找别人玩儿去了。
看书还真的不是借口,瑞和手头有了可以自己支配的钱之后就特地去找书看,因为他有一个更大的目标:他想读书,以后考大学。
原身以前念过书,只念到小学二年级,为了帮忙家里自留地的农活,和许多小孩一样随便念念就辍学了。
在工厂那几个月瑞和一直都有在思考,怎么样做才算得上“人生赢家”。
瑞和想,至少上辈子原身没有的财富,他要为张小山得到。后来他又想,一直在工厂里并不是长远之计。张小山的记忆又在告诉他,一直在厂里做苦力是没什么前途的。国营的厂子在现在是金饭碗,包分房,福利好,人人争破头要进去,可在改革开放之后,经历迅猛发展的浪潮将把许多国营厂子企业拍死。
上美村竹器厂只是乡镇小厂子,是澄阳市南路的竹器厂下属外包的小厂子,因此在澄阳市的总厂倒闭之后,上美村这个小小的厂子就随着消失了。矿山路那边的糖厂多撑了两年,在七年后也要重新改制,大批工人下岗。
瑞和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来找新出路。他将目光放在一九七七年高考恢复上,那是下乡知青实现回乡梦想的最主要途径,也是农村户口的人们想要进城的好时机。张小山的记忆其实并没有给瑞和留下许多有用的东西,他活得封闭沉默,不关注国家大事,知道股票却不会炒股,知道以后会有新功能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可他也没用过更谈不上知道其中的核心技术了。
张小山勤劳、埋头做苦力,这个蓬勃发展的经济社会和他似乎毫无关系。
思来想去,只有读书上大学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他打算考师范大学,因为张小山记忆里有一个远房亲戚在高考恢复后考上师范大学,毕业后工作包分配,分在市里一个高中做老师,工资高又体面,当时在村里让村民羡慕极了。
而要高考,他就得有高中学历。时间太紧了,他需要在这五年里先得到小学毕业证,然后上中学,中学包括初中和高中一共四年。紧凑而无法喘息的计划令瑞和心里十分紧张,因此在还未放年假的时候就开始在夜里读书。
新年竹器厂放假,他终于有大量的时间看书了,新春的热闹凑过两场就够,什么放鞭炮看戏逛县城,对他来说都没有看书的诱惑力大。
瑞和现在看的书是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课本。原主和张大山以前读书用的是同一套课本,不过张大山只比原主多读了一年级,因此家中的旧书只有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四年级和五年级的课本是瑞和到村里其他人家里零散淘换来的,前后花了不到三毛钱。
白天看书真好,比夜里油灯下看舒服多了。不过等他将原主读过的一二年级知识复习过几遍之后,对着那些疑难困惑束手无策。他再次找系统求教,没想到系统460说:“宿主,和任务进度牵扯到的求助属于违规,我是不能提供帮助的。”
瑞和没办法只好作罢。
李大水再次来找他的时候就见瑞和苦巴着脸,惊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瑞和便说起自己在学习上遇到的难处:“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没怎么认真,一回家就做农活,现在脑子里已经想不起多少当年学过的东西了。”
“你怎么突然想读书了,现在读书有什么用啊,认得几个字能写自己名字就行啦。”李大水很不解,他们家哥哥姐姐都是读到三四年级就没去上课了,只有他的小妹很喜欢读书,可他并不觉得上学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瑞和之前已经解释过许多遍了,可李大水听不进去。他是真心将好心肠的李大水当朋友的,很希望对方也能有个好前途,思来想去一咬牙,小声说:“如果以后高考恢复,咱们可以考大学去啊。大学生好找工作,我们就不用一辈子在地里一辈子在厂里了。”
“高考?”李大水摇头,“别说高考会不会恢复,就算恢复了我也不读书,读书太费脑子了,我学不来。”
瑞和本来还想劝,李大水可以和自己一样边赚钱边挤时间读书,听了李大水这话只好可惜地歇下再劝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水:不读书,不管怎么样都不读书。
早上好!
嘿嘿嘿,这个系列其实我写过好多个版本,前后修改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