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你可以死吗?”他隽美若天神,冷冷发问。
宁窈摇头。
“那你怕什么?”
“唔……”
宁窈睁大眼睛。
血魄剑刺入手臂的那一瞬,蔓延开来的黑气一瞬间急剧退缩,顷刻间顺着四肢百骸退回伤口处,陆执抽出剑,带出一道焦黑的血,被溅到的那片草顷刻间化为乌有。
毒解了?
宁窈慢慢试着活动了下手臂,果真不疼了,她笑眯眯地站起来,原地蹦跶几下,灵台一片清明。
只是这么一动,伤口的血又被挤出来……
她轻轻嘶了一声。
“别动。”陆执皱眉,不耐烦地按住她,手心摊开掬着一捧灵水,照着她的伤口缓缓流下……
如变戏法一般,破损裂开的血肉恢复如常,寸寸肌肤都透着光,白皙如初,泛着细腻的光泽。
少女圆睁着一双猫儿眼,如同质地上好的琥珀晶,来时穿着的干净衣服都被扯烂了,左边脸上还沾上了泥,别提多狼狈。
她在府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多走几步都喊累,娇滴滴一个小姑娘,一个人除掉了三只魔祟。
见了他,没叫委屈,也没叫累,更没问他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杀了道一宗师尊。
陆执眼里辗转闪过一丝探究。
或许,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坚韧得多,也……过分聪明了些。
有点意思。
没想到血魄剑可以解毒,宁窈忽然觉得这凶神恶煞的名剑变得可爱了起来,她满眼都写着崇拜,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赞叹声。
“哇,这把剑好帅气,我可以摸摸它吗?”
剑如其人,看起来很凶,就和它主人一样。
“不……”
陆执话没说完,手里的剑却自行脱出了手,绕着宁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脸旁边,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术。
宁窈歪了歪脑袋,问陆执:“它这是在邀请我摸它吗?”
陆执:“……”
他怎么知道?上千年来都没见过血魄剑这副不矜持的模样。
血魄剑扭捏地向前凑了凑,发出一声清音,煞是好听,这便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宁窈开心地搓了搓手,笑得像调戏良家妇女的采花贼,“那我来咯……”
她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铜色剑柄,杀气冰冷袭人,她指尖快被冻住,不自觉地抽回手。
这把剑在出世之时便被视作不详之剑,它血气过重,常人无法驾驭,反而会反噬。
血魄剑好似愣了一下,接着,它收敛灵压,小心翼翼地主动贴上宁窈柔软的脸,用的剑身,却一点也没碰上,可见力道之轻……
“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谢谢你救了我。”宁窈笑容灿烂。
“啾——”
血魄剑小声回应,接着嗖地一下缩回陆执袖内,消失不见。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害羞的猛男,遭到调戏后红着脸扎进了爸爸的怀里……
好……萌……
宁窈眼巴巴地望着陆执的袖子,由衷感叹道:“真的好帅,这把剑要是我的就好了。”
想偷剑。
陆执垂下眼睫,如一道乌云倾覆下来,阴云满面。
“殿下,救你的人是我,不是那把破剑,你好像还没谢我。”
宁窈:???
血魄(破)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剑剑: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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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陆公子,麻烦你把左边狗狗祟祟那个妖怪杀了谢谢。”
“陆公子,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收进乾坤袋里谢谢。”
“陆公子,麻烦你再给我喝口水谢谢……”
陆执忍无可忍,被宁窈的“感谢套餐”骚扰了一路,他反手给她下了个噤声咒。
宁窈不能说话,世界安静了。
一路上,他和她并肩靠得很近,这样的接触能安抚他经脉里的狂躁,动用无相业火也就是血魔咒的力量,只有宁窈能让他平静。
从那片花林出来,就是去往灵药田的路,药田过后是灵石矿,许多道一宗弟子提着剑两两结对出现在这条道上。
他们纷纷朝宁窈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说实话,不太友好。
充满鄙夷。
宁窈在道一宗人缘极差,她素来不爱搭理旁人,只一味黏在肖惟风身边,平时也不勤奋修炼,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仙门里,撇开她公主的身份,没人把宁窈当回事。
加之近来风陵城里沸沸扬扬的桃色传闻,宁窈还带着正主堂而皇之地出双入对,难免引人侧目。
宁窈是无所谓。
她坦荡地承受那些目光,并不当一回事。
只觉得那些人无聊透顶。
可她怕某人生气。
某人连这座山头的老祖宗都杀了,这些小崽子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于是,宁窈再一次走在了陆执的前面,以一个占有者的姿态,抬下巴,翻白眼,将那些不友善的目光通通瞪回去。
如此一来,那些人也不敢再看。
风评还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看见没有?宁师姐的样子太凶了,难怪都说她强抢良家公子。”
“真可怜,脸这么苍白,还带着病,还要来这种凶险的地方!”
“宁师姐还不是贪图他的美色?”
“听说他进府后每天都受折磨,宁师姐这还算是人吗?简直侮辱斯文,狗熊不如!”
宁窈:“……”
小小少女,在最稚嫩的年纪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她回头无奈地看他一眼,陆执避开她的视线,掩唇压低声音咳嗽两声,让人联想到被狂风肆虐的高岭之花,随时会被摔碎的脆弱琉璃……
宁窈:“……”
行,狂风是她,狗熊也是她。
好在随着灵药田的出现,那些人没功夫再八卦,即便不是丹修也不会放过这些宝贵资源。
宁窈府中应有尽有,目下无尘,陆执更不是在意这些小玩意儿的。
他们径直越过灵药田和灵石矿,抵达位于秘境中心的洞府。
在来的路上,遇到挑衅的妖怪,陆执随手就杀了不下十个。
因此两个人都顺顺利利地进入。
至于身后那些沉迷于采药捡钱的修士,通通失去了进入洞府的资格。
洞府内别有洞天,刚一踏入就感觉一股精粹灵气扑面而来,全身的骨头都想被洗涤一次,令人精神一振。
气息纯粹到近乎仙地,可以肯定绝对没藏着任何魔祟。
一路上,陆执一直没有言语,宁窈废了老半天劲也解不开噤声咒,只好一路沉默。
走出洞府,便来到一处开阔之地,天外流云绚烂澄澈,反射着五彩琉璃光,将世界照耀得如同仙境一般。
一颗低矮的仙树静立于此,形状颜色朴实无华,却散发着浓浓古韵,仅是隔着薄雾遥遥看一眼,便好似受到点拨。
在那树上挂着零星一只果子,长得像颗大梨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宁窈看得两眼放光。
她使劲拽了拽陆执的袖子,指着那边,表情兴奋。
满脸都写着想吃。
陆执的表情纹丝不动,甚至有几分无动于衷,他看着宁窈,再看一眼那棵树。
“去吧殿下,在下就在此等你。”
宁窈又晃了晃他的袖子,去嘛去嘛,一起吃,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何况那棵树下一滩沼泽,万一掉下去可能人就没了,她又不会飞,又不会御剑。
陆执被她晃得皱起眉。
“升灵果,不过百年修为而已,你至于吗?”
这种话宁窈都懒得反驳,主要是不敢。
她心说,对于你这个千年大魔头来说,当年不至于啦。
既然陆执没打算帮她,宁窈决定自力更生,她在足尖汇聚灵力飞起来,像扑棱蛾子那样笨拙地扑向数米外。
还没碰到那棵灵树,宁窈努力的够着手。
就差一点——
“诶?”她感觉身体忽然下坠,灵力承托不起,眼看要坠下带毒的泥沼——
宁窈捂住眼睛不敢看。
忽然一股强势的力道自后方袭来,缠住她的腰,转瞬之间,宁窈稳稳地回到了陆执身边。
她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
但陆执仍然没有要帮她摘果子的想法,小黑心莲表示很绝望。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就在她冥思苦想对策时,忽然感觉周遭灵场变化,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一男一女如天外飞仙那么飞进来,径直飞向仙树,摘了果子就跑。
一句废话都不带说的。
宁窈几乎看傻了,她还没摸到升灵果的皮,就这样被摘走了?
羞辱,莫大的羞辱。
她揉了揉眼睛,说不出话,心里有些难受,感觉那三个妖怪都白打了,今天还不如在家赖床睡大觉,一双水亮的杏子眸里满是沮丧。
“铮——!”
一声冷而清亮的剑鸣呼啸而过,擦着风,钉在了洞口处。
二话不说挡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肖惟风猛然收住步子,顺势拽了秦瑟瑟一把,他惊了一下,回过头,这才注意到站在草丛边的两人,脸色一沉,再不由自主地看向挡在身前的剑,发现剑身只有尖部的位置嵌在岩石里,但整把剑却纹丝不动,
比起能把整把剑打进去需要的难度而言,这样的以小见大的力度,对操控灵力的修为要求更高……
他的神色更显微妙。
这一剑绝不会是宁窈打出来的,那只能是她身边那个……
秦瑟瑟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她悄悄将升灵果藏到身后,紧张地看着肖惟风:“师兄,是我们先拿到的……”
肖惟风有些犹豫,心想,可这里是宁窈先来的,她也很想要升灵果。
然而秦瑟瑟眼神哀求,分外楚楚可怜。
他想到,宁窈已贵为公主之尊,平时已是穷奢极欲,什么好东西都堆起来享用,比起她,身世可怜的秦瑟瑟更需要升灵果……
于是肖惟风带着歉意对宁窈说:“阿宁,别生气了,这个就让瑟瑟吃了吧,她需要恢复灵气。”
宁窈心里那个气啊。
心想还好她不是原主,否则这句话就能让她原地升天。
宁窈忍不住沮丧,她苦着小脸,像失了水分的蔷薇花,轻轻牵着陆执的衣袖,用口型说,走吧。
他却不为所动,反问道:“想要怎么不去抢?”
抢?
宁窈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他们可是两个人,随便一个就能把她打趴下,他又没打算帮忙……
陆执目光淡淡扫过那两人,眼神有几分不屑。
宁窈恍然间悟了。
不是吧?他是认真的?
刚才果子在树上他不去摘,让人捷足先登了他开始来劲了,怎么着,抢来的东西格外香是吗?
陆执狭长的眼里带着森凉的笑意,却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可怕,让人感觉这样的他很不对劲,浑身灵气都有些躁动。
这是想杀人的眼神……
宁窈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着急地挡在陆执身前,情急之下,竟意外冲开了噤声咒。
“不可以,你不能出手,不然那件事会怀疑到你!”
她只用了气音,比悄悄话还低的音量,像花瓣被风拂到脸上,带着暖意的甜香。
撞入她澄澈到不带一丝阴霾的眼眸,陆执有一瞬间的失神。
“魔……人魔!烧死他!不要放他出来!”
“天降灾星,才让那陆家小儿降世……天意如此!”
“魔眼开,天下亡……应验了,真的应验了!”
漫天火光,几乎将大半个夜空都燃成白昼,那样亮,木屋中,奄奄一息的小孩被关在铁笼里,加了三把大锁。
他睁开眼,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凶戾之气,那种眼神,与凶残嗜血的野兽无异。
铁笼的温度滚烫,粘在皮肉上,浓烟滚滚,孩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努力地睁大眼,从外头那些举着火把叫嚣的人脸上,一张张掠过,发誓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总有一天……
昏死过去,再疼醒……在这无尽的火焰炼狱中反复受刑,他曾闭上眼,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屈辱地死去。
一双柔软的手将他抱起,女人美目中痛苦哀戚,她轻轻唤他阿执,声音低得像是叹息。
“抱歉,阿娘没能保护好你,但你……必须得死。”
“为什么?”孩童眼眸忽然变得柔软依恋,一双黑眸满是困惑,“阿娘,我好疼……”
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女人的脸,眼前景象却如水中月一般破碎。
画面一转,澄月当空,十五六岁的少年青衫磊落,手中木剑舞得赫赫生风,于幽暗的竹林间穿梭。
他纵身飞到林中一白发老者身前,弯身跪下:“师尊。”
老者满意地点头,轻轻捋着胡须,“你天生奇骨,生来是修道的好材料,你名字里本有一执字,既入无情道,须时刻谨记除魔卫道,修己、戒嗔、忘执。”
他低头不语,手指抓地深深地陷入泥土,漆黑的眼眸里依稀闪过偏执的恨意。
“从今日起,世上再没有陆执,只有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