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陆执就要黑化,在这个时候?
可系统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
“下一个剧情点?什么意思?系统你给我说清楚!”
系统却不理会,只是用那副欠打的语气重复刚才的话。
宁窈努力想抓住陆执的手。
去感受他的灵力。
却抓了个空。
她回身,举目茫茫,身边一无所有。
陆执不见了。
宁窈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点点被蚕食,像是机器断了电。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系统的猜测都是对的。
系统根本居心不良。
或者是,系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神,拥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能力。
它可以像将她送进书里那样,再将她扔出去。
她变成死魂,不见天日,陆执也找不到她。
眼前的秘境就像破碎的拼图,一块块消散。
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消失。
拼着最后一丝灵力,宁窈大声喊出来阵眼的秘密。
几乎声嘶力竭。
她相信陆执可以听见。
秘境彻底崩塌。
她再睁开眼,就来到这地方。
宁窈怀疑狗系统是在跟她闹着玩。
说好的完成任务后送她到别的世界安度晚年,结果就是坐黑牢?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陆执怎么样了,他真的黑化了吗?
是飞升了,还是……
【宿主不要惊慌,请努力完成接下来的剧情,直到返回原世界,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本世界将会顺利结束,系统答应宿主的一切将会兑现。】
宁窈满脑子都是问号。
所以这里是哪里?狗系统到底在说什么?
“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周遭沉寂无声。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越来越快。
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
眼前一片死寂般的浓黑渐渐散开,就像斑驳的色块,一部分仍然昏暗,一部分调成浅色。
宁窈想到旧式的黑白电视机,是一片没有色彩的世界。
她看见小东儿。
他一圈又一圈,围着花园扑蝴蝶。
那张天真稚嫩的脸无形中和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
宁窈走近了些。
不是岛主儿子。
是陆执。
小小陆。
这一幕画面瞬息变化,花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破败的屋子。
女人跪在床前,一头浓密乌发遮住她的侧脸,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足够称之为美人。
她长久而安静地凝望着床上熟睡的小男孩。
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神,宁窈却仿佛打通五感。
她感觉到女人的痛苦,她有多不舍。
“小执,是阿娘对不起你,阿娘没用,护不住你……”
自陆执出生后,他爹在上山打猎的途中坠崖而死。
紧接着,村庄里接连死了五个人。
有人发觉不对劲。
几年后,从天而降一位仙君。
他称自己观测天有异象,有魔星出世为祸人间,他为了保护普通百姓,遍寻四方,就为了找到魔星。
凡人界与修仙界之间如隔天堑。
在一个普通的凡人村庄,修仙者说的话几乎比圣旨还重。
之后,仙君利用法器,找到他口中的魔星。
是年仅四岁的小陆执。
村民们叫他小灾星,往他身上吐口水,破口大骂,拳脚交加。
他们烧了陆执母子的房子,将他们赶出村庄。
还扬言,如果他们敢搬回来,或者靠近村庄,就要将他们活活烧死。
一对孤儿寡母,只好住到山上,勉强搭起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直到有一天村长找到他们。
他同情陆执母亲的遭遇,告诉她,他已经说服全村人,让她搬回来住。
但只能是她一个人。
至于小陆执,他要被仙君带走,只有仙君能控制他的力量。
女人不肯。
她抱着年幼的孩子,苦苦哀求,不要分开他们母子。
村长看得直摇头:“山上根本不能活,凭你一个妇人,根本养不活这崽子,他迟早会魔化,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死!还不如交给仙君,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女人美丽的容颜因为哀伤和穷苦,变得憔悴。
她望着怀中瘦得跟幼猫似的孩子。
哭了一天一夜。
万般无奈,还是只能交给仙君。
画面变换。
是小陆执跟随仙君离开的那一天。
他个子小小的,瘦得皮包骨,只有一双眼睛黑亮清澈。
他好乖。
知道自己要被送走,跟随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离开最熟悉的母亲。
可是他不哭不闹。
宁窈看得心脏生疼,像被只看不见的手揪起来,狠狠揉搓。
她看不见带他离开那个仙君的脸。
只看见他天青色道袍的一角,金色丝线绣着一个残缺的月亮。
是月明宗的道袍。
带走小陆执的人竟然是他……
离开村庄,他就变了脸,将陆执用捆兽绳捆起来,扔进笼子里,带到一个不知名的深渊里。
这里算上陆执,已经有很多个小孩子。
全都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瘦小,脏兮兮的,衣着褴褛,眼睛里冒着野兽一样的幽幽绿光。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冷漠到不带一丝人情。
“你们被神挑选来到这里,这是你们的荣幸,但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神奉者。”
在场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饥饿和疼痛,以及人本能的求生欲会帮他们明白。
小孩子成群结队被带到高台之上。
他们互相厮打,拉扯,攻击,输了的被推下去……
正是宁窈误闯陆执神府后看到的那一幕,令人作呕。
小小陆他好笨,他不懂得如何打架,他满身的伤,目光仍然懵懂。
他被另一个孩子扔下去。
然而这次没有宁窈接住他。
他躺在地上挣扎,无助地抽搐,直到一动不动。
深黑色的眼瞳一点点涣散,在顷刻间,他眼里蔓延出触目惊心的血红,一团黑火从这片血色里,迅速燃遍他全身。
所有人。
没人从无相业火中逃离。
就连始作俑者的一分神魂也被烧灭,他远在千里之外,透过水镜看清那个从黑火里爬起来的男孩。
“魔眼开,天下亡,竟然是真的……”
柳斯相捂住被灼烧的脸,发出一声声近乎癫狂的笑。
他的生魂阵失败了。
没想到却意外催生了传说中的魔眼。
无相业火的力量如斯强大,仅是一分神魂被烧,他整张脸都被毁,修为倒退五百年。
宁窈恨不得撕了那张阴森可怖的脸。
原来如此……
陆执悲剧的源头,根本就是柳斯相为了试验他的邪术。
她抹了把脸,摸到一脸的眼泪。
她家大魔头怎么会这么苦啊……
画面再度变幻。
走马灯一样快速闪现。
在血魔咒的力量之下,陆执受伤的身体自行愈合,瞬息之间,他回到原本的村庄。
村民看到他出现又憎又怕,他们捆住他,点起火,要烧死他。
小小稚童并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倒在兽笼里,望着一袭白衣的阿娘。
——“阿娘,我疼,我要回家。”
女人在折磨之下,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她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最后,是她接过村民递来的火把,点燃草木……
陆执没有死。
诡异而安静的黑色火焰燃遍整个村庄。
他从一个普通孩子,真正变成灭族魔童。
青鸾剑宗,天音法寺,道一宗,月明宗……
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门派宗主同时赶到,要合力除掉这个传言中,将毁灭世间的祸害。
最后是青元道君心有不忍,力排众议保下了他的命。
“此事本因月明宗而起,而稚子无辜。他天生剑骨,根骨奇佳,老朽今日收他为徒,洗去他过往记忆,竭尽全力培养,自会封印血魔咒,让他走上正道。”
“若有一日他真的堕魔,老朽自会出手清理门户,再以死殉世。”
从此,陆执成为陵山君,没人知道他在凡界的名字。
他忘掉前尘,心无杂念地修行无情道,在魔界祸乱世间的千年间,斩杀魔祟,亲手除掉两任魔头。
直到五十年前,仙魔大战的尾声。
陆执精疲力竭之际,灵力耗损大半,又遭逢雷劫。
不同于他的满身狼狈,衣袍沾血。
三个宗主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悠然站在山巅之上。
“如今魔族已不成气候,是时候让魔眼退场了。”
“一个魔族,若是让他成功飞升,我们正道之人还有半点颜面吗?”
“趁他现在虚弱,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色调阴沉灰暗的画面里。
一道道惊雷无情劈在陆执身上,他撑着剑,仍然矜傲地不让自己倒下。
他月白色的道袍破损,上下翻飞。
雷劫一下重过一下,但天罚终究会过去。
天道无情,却是最公平的。
陆执没有抗过的是人心。
肮脏,污浊,阴暗丑陋的人心。
在生魂阵巨大怨念的攻势之下,陆执身处中心,被怨灵残魂撕咬折磨。
全身不剩一块好肉。
唯有那张冰冷绝美的脸一如初见。
他抬起眸,最后看了眼这世间,黑色火焰在山间怒放。
直到他被拖入深渊封印。
宁窈眼前一堆堆色块暗下来,她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宿主是否已了解全部剧情?如有需要可回放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不用再看。”
【系统检测到宿主对任务对象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经判定认为将会影响完成任务,宿主是否清楚任务对象对本世界的危害程度?如果现在要你协助抹杀任务对象,是否能做到?】
“抹杀?”宁窈愣了下,“抹杀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任务对象死亡。】
她闭上眼,呼吸变得急促。
胃里不停翻滚,想吐。
很想吐系统一脸。
“所以,飞升是假的,渡劫是假的,要他死才是真的,”宁窈近乎平静地叙述,“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我?”
她自嘲一笑:“我可打不过他。”
【系统的判断不会出错,任务对象的存在已对本世界造成恐慌,必须抹杀,而你,是经过无数次测算,唯一有机会成功的穿越者。】
她手中忽然出现一只法器。
【这把生魂杵中封印了三千生魂,只要宿主刺中任务对象心脏,他必死无疑。】
宁窈捏紧了法器。
她满脸麻木,又一次问:“为什么是我?”
系统迟疑片刻。
【只有你,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死。】
一片死寂。
宁窈终是笑了,她面颊柔美,眼神潋滟,看上去信心十足。
“我知道了,我会做到的,你记得遵守承诺,把我送去好一点的世界。”
……
又是一阵炽烈的白光后。
宁窈回到原世界,见到陆执。
或者是,是半魔化的他。
她仍在密室之中,或者说,是陆执这个bug级人物,直接带着整间密室沉入海底。
他释放出的灵压令人遍体生寒。
海水剧烈波动,仿佛有一场剧烈的海啸来临。
难怪他会让系统如此忌惮,不惜绕这么大个圈子也要杀了他。
陆执双瞳赤红,血线遍布全身。
——他曾经用身躯覆盖薄冰,只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轰——”
巨响声如石破天惊,他不停释放灵压翻弄海水,像是在找什么。
【请宿主立刻动手!任务对象黑化度已达到80%!!!】
宁窈勾起一抹笑。
她低声开口:“陆执。”
他周身环绕着浓郁魔气,根本无人能近身。
陆执却在听到这一声后,停下所有攻击行为,茫然望向宁窈。
她轻轻笑了,她朝他招手,嗓音甜得蛊惑人心:“小陆,来——到我这里来。”
片刻迟疑后。
“丁零——”
陆执皱着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近宁窈。
带着铃铛的响声。
他还记得收敛魔气,像是害怕会伤到她。
难怪系统那么笃定。
大魔头这样子可真像只小狗呢,只要一声呼唤,就会毫无防备奔向主人。
很快,他到面前。
像是确认味道,他埋头,轻轻嗅了嗅她。
即便他已经努力地控制自己,可凑这么近,宁窈在冲击之下血气翻涌,灵压紊乱,一口血涌出来。
“该结束了。”她温柔笑着,举起手中冰冷的法器,尖锐那一端对准了他的心脏。
陆执只疑惑地看着她,连躲都不会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