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窈听闻,头埋得更低,轻轻“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一段沉默之后。
这不温不火的反应却又让他不满了。
陆执操纵灵力,像条冰凉的蛇游进衣襟里,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想说神么就说,你讨厌我杀人吗,让你恶心了吗?”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冷若冰霜,声音却莫名压抑,“没错,我杀了很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怕了吧?
“是不是很想从我身边逃开?”
他近乎温柔地抚上她泛红的眼角,声音低沉如情人在耳边低语。
也像恶魔的警告。
“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她是该怕的,换了从前肯定是。
可是好奇怪,宁窈现在一点也不怕,哪怕听到强烈的杀气警报声。
她很清楚那肆意弥漫的杀意不是冲着她来的。
一丝一毫都不是。
她甚至觉得这家伙就像个熊孩子,傲慢而孤独,不会表达,受了伤,只会凶巴巴,呲牙咧嘴地赶跑所有人,然后一个人躲起来,像小兽那样舔伤口。
傻不傻啊。
宁窈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眼睛蒙了层雾气,带着几分甜甜笑意,却不见一丝害怕。
更不想逃。
哪有地方比他身边更安全?
“想知道吗?你低下头,我告诉你。”宁窈说。
陆执抿唇,眼中的紧张一闪而过,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宁窈绵软的红唇轻轻蹭上他的耳垂,令他浑身一僵。
“我不知道你为眼么要杀他们,可我相信你有理由。”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何况我不了解真相,没办法评价。”
“可我觉得,咱们陆公子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啊,所以肯定有理由……你哪天想说了就告诉我,我随时恭候哦。”
“不想说也没关系,但你要记住一点,最重要的一点,下次再犯我一定会生气。”
她声音又甜又柔,像红豆沙绵密的味道,眼睛弯的像小月牙儿,唇色如同质地温润的红釉。
陆执不禁脱口而出:“眼么?”
宁窈小脸鼓鼓的,像灌了蜜的红糖包,“以后去打架记得带上我,万一血魔咒犯了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血魔咒又要欺负你!”
她伸出一截雪色藕臂,大胆地在他头上摸了摸。
“小陆乖啦,虽然我是个小废物,不能帮你打架,可我嗓门大!能给你加油助威!”
陆执微微怔住。
傻兔子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还敢教训他。
可他一点也不想拍开她的手。
半晌。
陆执声音沉闷地开口:“……知道了。”
他哪里需要她帮他打架?
不要害怕他,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要改变。
她最好只对他一个人笑。
万幸莫过于此。
……
“我很肯定,柳斯如有一个亲生弟弟,擅长各种机关阵法,公主见到的湖中男子一定就是他,”叶无镜听说了他们的经历,他慢慢啜了口茶,“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柳斯相,离岛岛主。”
宁窈愣了下:“可他已经死了。”
良久,才听见周允梁问:“那他现在死了,阵法怎么办?我们还没找到阵眼在哪儿。”
叶无镜:“无妨,反正他活着也不会告诉我们破阵的办法,死了反而少一个麻烦的对手。”
他忽然转向宁窈,“确定他死透了吗?”
陆执平淡地开口:“死透了,叶方士如若不信,你也可以试试无相业火的滋味,再看看自己死没死透。”
叶无镜“哈哈”两声尬笑,摸了摸脑门:“陆公子太客气了,这我可无福消受啊。”
“……”气氛突然紧张。
黄婷元和师兄交换一个惊恐的眼神。
宁窈尴尬地低下头。
……这大魔头简直无法无天。
嘴里说着这么恐怖的话,一边还桌子下面玩她手指,简直精分。
可是好奇怪。
陆执就这么坦然地威胁叶无镜,浑不在意让他察觉自己的身份。
毕竟他那句话暗示意味太浓,恨不得在头上贴几个大字“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有种来单挑”……
尽管一切仍然风平浪静,除了暂时找不到生魂阵的阵眼。
宁窈总觉得特别不安。
只是一种直觉,她觉得叶无镜知道眼么。
直到当天傍晚,她午睡醒来,听见隔壁房间里陆执和叶无镜的对话。
那是陆执的房间。
他下了严密的禁制,但他不知道,自从她神府内出现黑心莲花之后,他所有禁制通通对她失效。
宁窈听得一清二楚。
“陵山君,我早料到那个阵法困不住你,那次我没参与,可我说过,你若堕魔,造成生灵涂炭,我叶无镜拼死也会除掉你。”
“你想送死,我没意见。”
“收手吧,你该报的仇都报了,不要再给自己树敌,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天谴?”陆执淡漠一笑,“我陆某人做事从来都是问心无愧,就算做错也从不后悔。”
叶无镜语气沉重,不失几分讽刺:“那你的宁窈公主呢?她知道你的秘密吗?你敢让她知道吗?”
“她知道后会怎么想?也许第一个想你死的,就是她。”
“你敢赌吗?全天下人,和你一个,她会选谁?如果真到生死抉择关头,她放弃你,你会杀她吗?”
宁窈后背渗出细汗,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没听见陆执的回答。
死一般的沉寂后——
叶无镜说:“如果你能原谅她,为眼么不能原谅其他人?听我一句劝,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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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叶无镜说完这一句话,陆执只字不答。
一阵灵力波荡,隔壁房间的禁制消失。
宁窈听见陆执的脚步声,他进房间里来,在门口驻足良久,才慢慢走到床边。
宁窈感觉一袭阴影笼罩在她上方。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宁窈:“……”
明知道他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装睡,还是忍不住转眼珠。
“公主殿下。”陆执的声音森冷,听不出情绪,却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宁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喉咙轻轻起伏,就连心跳声也开始激烈。
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陆执耳力过人,宁窈身上一点细微变化他也不会错过。
“殿下睡得可真香,跟猪一样。”陆执又说。
莫名其妙从公主变成猪的宁窈:“……”
她怀疑他根本已经发现她在装睡,故意说些垃圾话来激怒她。
然而装睡的至高奥义就是——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于是宁窈不仅没有睁开眼。
反而翻了个身,踢他一脚,顺手抓了抓脸,开始奋力大声地打呼噜。
然而那道视线仍紧紧粘在她后背上。
陆执见她睡得四仰八叉,一条腿斜伸出来,简直毫无形象,一头乌发睡得乱蓬蓬,拿枕头盖住脸,简直像个小疯子。
他直接攥住她的脚踝,略显粗糙的虎口轻轻摩挲,一根手指在她最柔嫩的脚心打转。
吓得宁窈屏住呼吸。
他动作缓慢,一圈一圈地打转,害她痒得想要缩回脚,然而脚踝又被他牢牢攥着,简直进退两难。
宁窈欲哭无泪。
大魔头简直一天比一天崩人设,除了爱给人扎小辫,用嘴巴喂药……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怪癖啊!
忽然间,宁窈感觉脚踝一凉,有什么东西套了上去。
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像是给小孩戴的银铃铛。
刚戴上去冰凉凉的,跟陆执身上的温度差不多,不消多时,那一圈忽然变得温热,然后越来越热,像要在她脚腕烫出一圈燎泡。
不止如此。
那圈东西还在缩紧,死死嵌在她皮肤上。
她心里害怕,用力挣扎了几下,谁知那圈东西像是活的,拼命收,几乎要嵌进她肉里。
宁窈实在装不下去了,自动投降,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死死盯着自己脚踝:“啊!什么鬼东西!”
陆执嘴角挂着淡笑:“殿下总算醒了。”
他一派无辜的模样。
宁窈脸鼓鼓的,简直气坏了,他真的往她脚上套了个铃铛,还是土豪金的。
可是这么疼,就是土豪金也没用啊!
宁窈用手去摘,被灵力打在手上,好像被电流打中一样刺痛。
她向后栽倒在床上,拼命蹬腿想把铃铛甩出去,也是徒劳无功。
陆执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等她累成咸鱼干,睁大眼睛喘气,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是锁魂铃,你别挣扎了,越挣扎会卡得越紧,你会疼的。”
锁魂铃?什么鬼东西,听起来就不是好玩意儿。
“你该不会想杀我吧?”宁窈一阵胃痛。
她才刚怀疑大魔头喜欢自己,他就来这一出。
这是对过分自恋的警告吗?
陆执坐下来,手指轻轻在她脚踝一抚,锁魂铃随即松开了些。
留下一圈红痕。
她皮肤白皙娇嫩,看起来像被虐待过,简直触目惊心。
“锁魂铃里有我的血,戴在你身上,我们的命数就锁在一起,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宁窈:“……”
大佬,能不能不要搞这么变态的东西。
陆执轻轻划过那圈红痕,施加些许灵力,伤痕随着他手指经过奇迹一般地复原,痛楚也跟着消失。
“还有,如果你离开我,或者你想离开我,它也会越缩越紧,”陆执冷寂如深海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她,“就像刚才那样。”
啊……
大魔头这是打算走病娇人设了吗?
唔……仔细一想,还是蛮适合他的。
宁窈从前看文,也喜欢这种清冷仙君为一女子堕落凡尘,因爱而不得变成暴戾病娇。
想想都带感。
但是小说归小说,现实归现实。
轮到她自己就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宁窈忽然明白了。
陆执发现她刚才偷听,所以才中止和叶无镜的对话。
回来找她的茬。
都是叶无镜那个害人精,跟他说什么她会怕他,会想要他死,想离开他……
这下好了,大魔头全听进去了。
病娇人设上身,今天是锁魂铃,明天搞不好再来个夺命鸳鸯锁……
宁窈真的吃不消。
根据她多年的阅读经验,对付病娇,试图逃跑只有死路一条,不仅跑不掉,反而会被抓回来这样那样一番……
而陆执这种菜鸟级小娇娇,只是初犯而已,他还有救。
宁窈觉得有必要教他重新做人。
“哇,这个脚链好漂亮好精致,你怎么现在才送给我?”宁窈蜷起腿,爱不释手地盯着土豪金锁魂铃,眼睛一眨不眨,简直是相见恨晚。
陆执的眼神不自在地颤了颤,他皱起眉,怀疑地问:“你喜欢?”
宁窈疯狂点头:“对啊,我超喜欢!你还有没有夺魂锁夺命棒锁心链之类的?我通通都想要。”
“……”陆执说,“没有,只有这一只。”
“好可惜,”宁窈歪了歪头,朝他娇俏的笑,一截玉臂搭上他肩膀,气息如蜜,又伸出手拨弄踝上金铃,“我戴这个好漂亮,走路还叮叮当当的。”
陆执陷入她的甜蜜气息里,眼里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宁窈生动娇妍的脸。
铃铛声清脆密集地响着,每一声都拿捏住他的死穴。
“你不害怕?不想摘下来?”
“不害怕,我很喜欢,”宁窈笑得一派纯真,眼神清澈如许,“可是我有,你没有,万一你想离开我怎么办?不公平。”
陆执深黑的瞳孔透出微光,“那你想怎么样?”
“这么好的东西,我戴不如你戴,否则我会担心你杀我,或者离开我。”宁窈声音温柔,轻得让他如坠梦境。
他面无表情,只有喉结上下滚动:“我不会的。”
宁窈哼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肯就算了,我明白的。”
许久的沉寂。
陆执眼里静如深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鸦羽般的睫毛颤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低叹。
“好,我听你的,我戴。”
宁窈纤巧足踝上的金铃应声而开,落在床上。
陆执的眼神意外地顺从,他眼皮偏薄,压着一条浅浅的褶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透出几分偏执。
“窈窈,你给我戴上。”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窈窈,语气淡漠中透出亲昵。
宁窈忽然头皮发麻,尾椎骨好像被人按住一样,心里酸酸涨涨的。
“好。”
她给他戴上,同样是在足踝,金铃自行调节大小,戴在他苍白不见血色的足踝上竟也正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