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窈哭唧唧。
害怕……腰上还有点痒……
要杀就杀,干嘛碰她的痒痒肉!
宁窈憋疯了,与其就这么憋屈地等死,不如干脆“醒过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一开始笑,是为了掩饰尴尬,没想到笑着笑着停不下来了。
宁窈擦了擦眼角的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气血翻涌,又想吐血了……
自从陆执靠近以后,警报声就开始持续响。
她忍了很久,比先前几次忍的时间都久,感觉次数多了,对他那股杀意的忍耐力都变强了。
宁窈匍匐着挪到床边,闭上眼睛,准备喷他一身……
就在这时,她下巴突然一凉,有股力道向下压着她张开嘴,紧跟着,一颗药丸被送进嘴里。
糟糕!毒药!
“吃了。”
宁窈睁开眼睛,含在嘴里不敢吞,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执:“我不想被毒死,这样会很疼……”
陆执微微抿唇,在床沿坐下,靠在镂空红木的床靠上,淡淡开口:“那你想怎么死?”
第8章
“让我吃点宵夜,喝杯小七做的玫瑰山楂冰粉,再睡一觉,你趁我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宁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眸大而清亮。
陆执扯了扯唇:“哪里去给你弄夜宵?”
“这里。”宁窈慢动作伸出手,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来几块油纸小包,拆开来,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小糕点。
散发出一阵香气。
宁窈小心地觑着陆执,表情又乖又怂,颤抖着手拿起一包递给他:“陆公子深夜遛弯,肯定饿了吧?一起吃点?
陆执摇了摇头,看似随意地说:“把东西吞了。”
宁窈很努力地把药丸抵在舌尖:“再等会儿……”
男人皱眉,显然已经失去耐性,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掐在宁窈纤细的脖颈上,稍微用力一捏——
药丸滚落入喉。
宁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着急地扣了几下喉咙,想吐出来,那药丸却入喉即化……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她苦着脸,哀怨地看了陆执一眼,屈腿坐起来,随便扒拉开一包桂花枣泥糕啃了两口。
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黄泉路上搞不好很多人排队。
糕点这么吃有点干,粘在喉咙上干涩难咽。
想到死,她还是有点委屈,没死在魔物手上,却被陆执给毒死了,破点心还跟她作对!
鼻子一酸,落了几滴泪,她抽噎着打了个哭嗝:“我死了以后,你不要为难府里其他人,尤其是小七。”
男人不置可否。
“还有,这些没吃完的点心都要烧给我,不许扔了浪费。”
宁窈破罐子破摔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还要为我守节三年,养好那棵幼苗,一辈子把它带在身边照顾……”
她寻思着,系统说那棵幼苗是她的本体,搞不好这回死了她会直接穿回幼苗上,再次过上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陆执眸光微顿,打断道:“说这么多,怎么还不死?”
“是哦,还没死,药效真慢……”嗯?不对——
药力在体内溶解,消弥于无形,经脉随之活络舒展,细细抚平受损的心血。
这不是毒药,而是活血的灵丹!
这感觉……不仅不会死,还能倒拔垂杨柳,干饭三大碗!比府里的药效果更妙。
宁窈一下子轻松了,她看向陆执,他神态嘴角噙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好像还有一点点嘲讽。
杏子眼亮晶晶的,宁窈贪心地舔了舔嘴角:“这药真好,还有吗?”
陆执抬眸:“以你的修为,一粒雪域归血丹都是浪费,还嫌不够?”
“雪域……归血丹?”
雪域归血丹是修仙至宝,其中一味灵药是东灵山巅峭壁上的雪域草,五百年开花一次,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朵。
心里却想,难怪她送去的好东西他都原封不动,原来是自己有更好的,看不上那些俗品。
这次大难不死,宁窈还是害怕陆执,她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状似随意地问:“陆公子晚上失眠?”
“殿下的睡眠也不太好,在下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睡着还能笑醒的。”不止如此,还在枕头底下藏吃的,简直闻所未闻。
陆执僻谷百年之久,早已不沾人间烟火,对口腹之欲更没有任何欲念……相反,看看宁窈,不是吃就是睡,就知道她为何修为这么差了。
贪欲者,果然难成大器。
听出他在嘲讽,只怕早已察觉她是在装睡,宁窈只好干笑两声:“来找我有事吗?”
陆执斜倚着,白衣上若隐若现地绣着翠竹暗纹,正如其人,或静或动皆是一派冷淡萧索,他淡淡道:“听说殿下想让我一同赴约,是这样吗?”
那惹事的小丫头果然还是去问了,可真胆大。
宁窈一时间有些无措,愣愣地抱起软枕当作保护,脑袋搁在上头,连左肩露了半边雪肤都不曾察觉,“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是算了,放心,知道你不乐意,本公主绝不勉强你!”
陆执忽地轻笑一声:“陆某竟不知殿下这般体恤……其实去去也无妨。”
“不是啊,那种场合,明争暗斗吟诗作对的,压根不适合你,你去了也是无聊,”宁窈小嘴叭叭说着,没留意男人眼眸冷了一瞬,“再说了,最近不太平,闹妖怪,没事儿别出门最好,就算那妖怪怕你,也得低调点……”
宁窈心中一惊。
糟了,她一时忘形,竟然说漏了嘴。
“那妖怪怕我?殿下这话我不明白。”陆执轻轻摩挲着衣角,目光冷幽幽的,语气平淡间举重若轻,每个字都像是一道催命符。
宁窈被他盯得有些窒息。
他会不会以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
陆执若有似无的站起身,轻轻拂了拂衣摆,像是沾上了某些令他生厌的东西。
静极了。
烛火微晃,像沉默的鬼火。
心砰砰地跳。
沉默地对峙了会儿,陆执移开视线,“殿下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听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你说对吗?”
宁窈忙摇头:“不对,这太偏激了!”
“愿闻其详。”
“惜命的人也能保守秘密,我还想长命百岁呢。”宁窈无辜地看着他,语气乖乖的。
陆执微微一怔,轻扯唇,也罢。
“深夜叨扰,殿下早些休息,明日宴会既然无意让陆某人相陪,那我先回房了,”陆执转过身,顿了顿,又轻飘飘地说,“想多活几年,夜里还是少吃点……”
……
宁窈错愕地盯着男人离去的飘逸背影。
她气呼呼地倒在床上,可恶!
士可杀不可辱,要她少吃些,和要她命有什么分别?
奇就奇在——
陆执刚才挺吓人的,可为什么杀气警报却没有响呢?
宁窈想来想去,不知不觉空了一包糕点,她想不明白,索性蒙头呼呼大睡。
……
侯府千金生辰,端柔公主迟到了。
刚起床,几个侍女就轮番围着宁窈打扮,她昨夜没睡好,困得几乎头点地,任由她们折腾。
结束后,困成小考拉的宁窈昏昏沉沉地坐上銮驾,前呼后拥地朝西城侯府的方向去了。
公主出门动静不小,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紧张地待命。
直到东边侧门的车驾声悠悠远离,东西两院里才恢复了平静。
独自静坐在竹林深处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不经意往向墙外灰蓝的天空。
今日的天欲晴不晴,仿佛蒙了层看不见的雾。
自西边某处,隐隐流动着邪祟的腥气,不算浓烈,却够腥臭,可见是只足够有野心的魔物。
想起昨晚上,那个看似天真娇憨的公主,竟有几分觉察到他的来路,可见还不算傻到家。
修行不足,智慧还是有一点的。
既然没带他一同赴约,想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再不济,临危逃命的法子总是有的。
——毕竟,她好吃懒做,却足够怕死。
胆子比针尖还小,为了求生,撒娇卖痴掉眼泪……陆执怀疑她没什么法子是使不出的。
越是生命力脆弱的小动物,就越擅长逃命。
“你说是吗?”陆执垂下手,月白色宽袖擦到青草上的露水,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种在天青色瓷盆里的小幼苗。
青中泛黄的小叶片羞涩地和他贴贴。
陆执收回手,斜睨着它,忍不住评价道:“丑死了。”
闻言,小幼苗沮丧地垂下叶片,显得有些伤心。
陆执“啧”了一声,给小家伙喂了些灵水,自言自语道:“我现在自顾不暇,还得分灵力来喂给你,你要是再这么丑下去,我就亲手捏死你,听懂了吗?”
小黑心莲畅快舒展叶片,茫然地顿住一瞬,又欢天喜地地抱住眼前修长的手。
……
马车走得很慢,不疾不徐地朝目的地前进。
半梦半醒的少女张着嘴接受小七的投喂,一路下来,空荡荡的肚子填了个大半饱。
“殿下多吃些,待会儿咱们不吃侯爷府的东西。”小七人小小,却很有傲气。
“好好,再来块云腿丁……”宁窈迷迷糊糊地发出呓语,忽然浑身僵住一瞬,惊讶地睁开眼,扭头避开小七伸到嘴边的肉,“不吃了,饱了饱了。”
小七疑惑:“饱了?还不到平时一半的量啊。”
这段时间殿下特别能吃,小七刚开始挺担心的,特意叫了太医来诊脉,结果没什么大碍,今天又突然不能吃了……莫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宁窈笑眯眯地抚了抚小腹,感受到灵府内阵阵暖流,“没什么,陆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虽然有些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想杀她。
可只要他以后也这么大方浇水,这些小毛病都可以原谅!
第9章
小七给宁窈擦净嘴角,熟练地抹上一层蔷薇色口脂,“既然陆公子那么好,殿下干嘛不带上他?”
宁窈听完,不言不语,另一个侍女嘴快地插话道:“陆公子身份低微,毕竟难登大雅之堂,殿下是怕带上他惹小侯爷生气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殿下喜欢,那就是最好的。”小七反驳她。
宁窈原本是想带上陆执,有他在,就等于带了张护身符,走到哪儿都不怕。
再一想,又觉得这样不行。
在话本子里也有侯府宴会这一节,那魔物悄然出现,引起轩然大波,当场带走侯府千金,入夜后,再将血淋淋破布娃娃一样的尸首扔回侯府门口。
若是陆执出现,侯府千金这回能保命,但难保没有下回。
更何况,侯府邀请了道一宗长老孟玉堂,他有元婴期修为,万一到时候看穿陆执身份直接挑明,那不就加速进入黑化结局了?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玩完。
陆执不来,肖婉儿会死。
陆执来,全灭结局。
宁窈知道自己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对肖婉儿很不公平,但……她并不是救世主。
没过多久,銮驾抵达侯府,公主驾到,肖惟风连同当天当场的宾客都在门口迎接。
毫不意外,宁窈在肖惟风身边看见秦瑟瑟。
一如既往的弱不禁风。
至于肖惟风右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半张脸藏在毛茸茸的披风里,秀气可爱,多半就是肖婉儿了。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数个时辰后却像破布娃娃一样死在雨夜里,宁窈忍不住撇开视线。
她对小七低语几句。
小七诧异地睁大眼睛,不赞同地说:“那怎么行?那殿下怎么办?”
“留一个就好了,我今天不会出事。”
宁窈态度很坚决,小七没办法,只好照办。
……
这种宴会就和宁窈的想象一样,男客和女客分席而坐,骚人墨客们吟诗作赋,女客这边则玩些当下时兴的活动。
宁窈作为公主,素日里脾气高傲,很少和这些高门小姐来往。
有她上座,大家都特别拘谨,玩也玩不好,还不敢冷落了宁窈,借故搭讪的拍马屁的层出不穷,宁窈也烦得很。
品茶,她喝不出分别;
对他们谈的那些风雅趣事,宁窈也提不起兴致。
她勉强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起身和小七一起去花园透气,差点给憋坏了。
“殿下脸色不太好,坐下休息会儿吧。”小七要扶宁窈到花园中央的凉亭坐下,两人慢慢朝那边走去。
这里可真是个风水宝地。
花香阵阵,兼有潺潺水声,很不巧,对面恰好走来一行人,捷足先登,占据了凉亭的位置。
宁窈和小七停下,她静静站在一颗杏树旁,看向那些人。
那不就是肖惟风和秦瑟瑟吗?旁边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就是道一宗长老孟玉堂,他们各自坐下,肖惟风和秦瑟瑟反而站在一旁。
这不奇怪,大月国崇尚修仙问道,道一宗更是被尊为国教,在这个灵力稀薄的世界修行不易,即便只有练气期的道修也是万里挑一,就连皇帝都对道一宗礼让三分。
更何况肖惟风早就拜入道一宗门下,此刻他先是弟子,再才是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