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一声大吼,终于清净了。
康妈妈显然被吓到了,愣了愣,又开始擦起了眼泪。
康业转身就跑。
郝城担心,追了上去,过了两条街找到了康业。
康业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表情阴沉。
他不明白,从二十名到第二十一名,一名的差距,真的就那么大吗?
大到罪不可恕。
大到足够让他们发疯?
如果只是陌生人就好了。
只是陌生人,他就能像对小亚爸一样,打他,咬他,甚至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至少这样心里会舒坦一些。
而不是每每闭上眼,听到的是我们爱你的念叨,想起的是那些日日夜夜里的爱护。
然后在每一个黑暗里响起惨烈的叫声,像狗一样的匍匐在地上哀鸣。
曾经,他以为在医院才是地狱。
没想到,出来了才是真正的地狱。
医院,囚禁的是身体。
打破了那禁锢的囚笼,换来的是无休止内心的撕扯。
回到家,放下书包,陆月买了一些玩具和吃的,按照地址来到了小亚家。
上了三楼,门内传来男人暴躁的声音。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十岁了,你都十岁了,老子送你读书,给你请了多少老师,你连三位数的加减乘除都不会,你是不是弱智?你要是弱智,趁早去死,别在这里给老子浪费钱!”
“一个小时了,五道题都做不完,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说话啊,整天摆着张丧气脸给谁看?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老子天天在外面为你赚钱受气,回到家还要看你给老子摆脸色?”
啪!
陆月听不下去了,咚咚咚敲门。
“谁啊!”男人粗着嗓子大喊,“老子没点外卖。”
“送东西的。”
“送东西,送个鬼!”
男人骂骂咧咧的过来打开了门,门一开,陆月目光往下就看见小亚坐在小凳子上哭,脸上错落着火辣辣的手指印,显然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巴掌。
陆月一脚踹男人身上,直接把他踹翻,然后把门反锁上。
男人上次才被揍过,时间也没过多久,对陆月还有印象,“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弄死你?今天可没人能护着你了!”
“来啊,怕你啊!”
陆月抱起一旁的花瓶,朝男人脚边砸了过去。
“小亚,闭上眼睛,把耳朵堵上。”
小亚立刻闭上眼睛,乖乖把耳朵堵上。
“好你个小丫头,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跟你姓!”
男人挥舞着拳头,笨拙的冲过来,陆月一脚踢他小腿上,抓住他的手臂绕到身后,一脚踹屁股上,男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陆月走过来,一脚踩在他胸口上,抓住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一边一巴掌,“打人很爽是不是?”
男人疼的直叫唤。
啪。
陆月抽他另一边脸上,“现在还爽吗?”
“你、你打人。”
“打你怎么了?”
啪,又一巴掌。
陆月问:“有大学文凭吗?”
男人点头。
陆月再问:“sinx^2积分等于多少?“
“啊?”
陆月一巴掌抽过去,“说啊,你不是读过大学吗?连这么个小问题都答不上来?”
男人痛哭流涕的捂着脸,“我要报警。”
“车撞墙知道拐了,现在你知道报警了?”
陆月掰开他的手,一巴掌再次狠狠抽他肥胖的脸上,“我告诉你,我未成年,打你怎么了?打死你,我也就去少管所待一阵子。你要是再敢打人,再敢把自己的不顺发泄到小亚身上,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你可以报警,你又没死,我顶多批评教育两天,出来我还揍你,出来一次揍你一次,一次比一次狠,往死里揍,你要是扛得住,你就去!”
小亚爸爸脸都被打木了,肿的老高。
“听清楚没有?”
小亚爸爸仇恨的看着陆月。
陆月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听、听清楚了。”
啪,又是一巴掌。
“我不是回答了吗?”小亚爸爸又疼又委屈的问。
“哦,打顺手了。”
小亚爸爸捂着两边脸:“……”
这事儿还有顺手的。
陆月放开他,环顾四周,除了刚才她砸的花瓶,地上还有很多没有清理的啤酒瓶。
沙发上堆着衣服和臭袜子,茶几上全是烟渍。
垃圾桶边许多苍蝇飞着。
陆月踹了他一脚,“去打扫卫生。”
“我……”
“去!”
小亚爸爸吓得哆嗦一下,赶紧拿扫把打扫。
妈的,这哪来的鬼阎王,下手狠,出手重,一句话不对就揍。
他一个成年男人居然还打不过她。
而且,对方还真的是未成年。
要是真的报警……
小亚爸爸本就不是什么硬气人,在外面也是装孙子的,也就在家里能做一回大爷。
还报警?
一想到陆月出来会加倍弄他,骨子里的胆小就占领了全部。
他哆哆嗦嗦的把家里打扫了干净。
陆月洗了个苹果给小亚,“小亚乖,别怕。”
小亚点点头。
陆月从包里拿出一只手表戴在小亚手上,看了小亚爸爸一眼,说道:“这个表你戴好,有什么事情,你按一下旁边的按钮,姐姐就会来找你,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按。”
小亚点头。
陆月又陪了小亚一会儿,这才和小亚告别。
临出门前,陆月微笑着和小亚爸爸打招呼,“叔叔,钥匙给我一把,我明天还会来看小亚,到时候就不麻烦你开门了。”
这鬼阎王还要钥匙?
陆月眼珠子一瞪,小亚爸爸赶紧把身上的钥匙给了陆月。
等陆月一走,小亚爸爸松了一口气,见小亚盯着门口,下意识的就骂过去,“看什么看?还想挨揍?”
他手刚举起来,突然想起陆月的话,又讪讪放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马上就要进行期末考试了,学习的气氛空间紧张。
康业还是没有回家。
每一天,康妈妈都会在校门口等康业,苦苦哀求。
一天天的,康妈妈越来越憔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看得多了,保安,老师,学生渐渐的也开始同情了康妈妈。
有时候,康妈妈拦住康业。
周围的人也会帮腔说上几句。
“同学,你妈妈哭的那么伤心,你就跟他回去吧。”
“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是你妈妈啊,做妈妈的哪个会真的想伤害自己的儿子。”
“孩子,父母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就算做了一些错事,你想想以前对你的好,难道还不能抵消吗?”
……
虽然劝说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康业一次也没松口。
吴美联只好把康业叫到办公室谈话。
吴美联问:“康同学,你心里是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和老师说一说吗?”
康业最近吃的不错,长了一些肉,看着没有刚被救出来的时候那么瘦骨嶙峋了。
他坐在椅子上,面对了吴美联,已经不再用阴沉的眼神看着别人,只是那眼神很冷,几乎不带温度。
吴美联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惊,才十四岁的孩子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康业问:“老师,我该原谅他们吗?我该回去吗?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吗?”
吴美联摸着他的头,“康同学,虽然老师对你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但是,老师想说,有些时候放过一些事情也是放过自己。你现在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承受这些痛苦的人是你,还有你的父母。
诚然,他们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也在努力弥补了,不是吗?
他们是爱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所以……”康业目不转睛的看着吴美联,“我‘应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对吗?”
吴美联皱眉,总觉得康业问的问题很奇怪,但是细想,她又想不出什么。
她说道:“老师知道,他们不理解你,把你送进那样的地方,你在那个地方也吃了很多苦。你的心里肯定是怪他们的。但是有些时候,人不能只记得别人的坏,也要想想别人的好。他们也很爱你,不是吗?
你的爸爸妈妈努力工作,供你吃穿,供你读书,宁肯自己省吃俭用也不愿意亏待了你。他们对你的恩情,难道不比仇恨更长久吗?
你仇视他们,惩罚他们,他们会有多痛苦多伤心,你忍心见他们那么伤心吗?就算你怨恨你的父母,俗话说恩怨两消,剩下的不就是爱吗?”
康业眼底的寒冷渐渐退去,只余平静,平静的看着吴美联。
道理他都懂。
他也不是不爱他们。
他们对他的好他也记得。
他也想忘记那些记忆,甚至想给自己催眠。
他也觉得因为半个月的时间去否定他们十多年的爱护不对。
他的内心也在纠结,那些愧疚,自责,愤怒,仇恨,怨怼,就像一把把刀扎在他的心上身上,扎的他遍体鳞伤。
十多年的恩情,真的就抵消不了那半个多月的折磨吗?
十多年,比不过半个月吗?
他真的也想像加减乘除一样的把那个半个月扣掉,然后回家,叫一声爸爸妈妈,坐下来吃饭。
像过去一样。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做不到啊。
恩怨难解,爱恨难消。
沉默了很久,康业终于开口说话,“吴老师,其实我也这么想,我想的和你说的是一样的。”
吴美联疑惑的看着他。
康业说道:“我应该回家,应该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吴老师,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说完,康业站起来,“吴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上课了。”
吴美联看着康业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什么问题,但是却说不上来。
等下一节课结束,她找到陆月,让她帮忙注意一下康业。
陆月回来后,一直看向康业的方向,沉默,很沉默。
康业在班里愈加沉默了。
以前玩的好的,最近也不怎么说话了,好像谁都不想理。
陆月问李思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思思咬着笔想了想,“如果是我,我肯定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这么久。可是,我也没经历那些可怕的事情,而且我相信我爸爸妈妈肯定不会把我送去那么可怕的地方,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康业肯定很难受,连发泄渠道都没有。”
“兰兰,你呢?”李思思回头问。
张兰皱着眉思考,摇头,“但是,不管我们怎么想,总是要回去的,不是吗?毕竟,不可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还有生活费,学费……我们未成年,出去打工也没有人要。”
“对哦。”李思思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李思思提议道:“一会儿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打羽毛球吧,我今天带了。”
陆月灵光一闪,“好啊,打双人的,我和江河一组,你和康业,兰兰当裁判。”
张兰眼睛弯弯一笑,“好,我去邀请康业。”
“打羽毛球,打羽毛球。”李思思开心的念叨着,“看着吧,月月,这次我一定要赢你。”
陆月拍拍李思思的圆脑袋,“你加油。”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李思思气鼓鼓的瞪着陆月。
体育课,热身运动,跑步,做操,好,自由活动。
“自由的味道。”
当别人还在去体育教材室拿东西时,李思思已经欢快的奔向自己带来的羽毛球拍。
张兰把康业拉了过来组队。
李思思对着康业握拳,“来,跟我一样喊,加油,干掉陆月,打败江河,勇争第一。”
康业:“……”
李思思还是跟以前一样活泼过头,像个小太阳。
江河说道:“还聊天呢?发球。”
“来了。”
李思思拿着羽毛球拍,从下往上一打,球过去了。
陆月一个扣杀回击打向康业。
康业下意识的救球。
江河网边吊小球。
“啊啊啊啊,卑鄙。”李思思没接住,大叫。
张兰:“一比零。”
陆月偷偷对着李思思吐了吐舌头。
李思思震惊了,月月居然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康业也看的一愣一愣的。
“来,继续。”陆月举起羽毛球拍,银色的羽毛球拍在阳光上闪耀着光芒。
运动会分泌大量的内啡肽,会让人暂时从低沉的状态中走出来。
十几分钟后,李思思躺在羽毛球场上,举手投降,“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没力气了。”
张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就你这天天不是吃就是躺的,还想挑战月月和江河。”
“哼!我虽然输了,但是勇气可佳。”
“臭美。”
“臭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