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娜仁琢磨着,这不就是倒数第二骂倒数第一考试不够认真吗?
但自从报复了太子一回之后,她似乎不打算再搞什么事了,对大阿哥那边也不怎么关注了。娜仁这边得到的消息,这位八公主似乎把当年撺掇三阿哥剃头的人是大阿哥收买为了给太子这个二阿哥添堵的事透露给三阿哥了。
虽然听着像绕口令一样,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皎茵是打算借刀杀人,还是真不打算掺和这些事了。但如今看来,只怕是后者。
那样也好。
娜仁又道:“你就把你这话,尽数说给你哥哥听,也就罢了。”
“他听不进去,年少气盛,哪里听得进这样的‘丧气话’?”皎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罢,随他吧,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对于娜仁的遭遇,康熙是失望也好,厌烦也罢,最后在娜仁面前表露出来的唯有幸灾乐祸。
把娜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康熙缩缩脖子,道:“阿姐你仔细着手,别拍疼了。”
娜仁哼了一声,“你先把你那些儿子解决了,我这一日日的,可是热闹了!”
“好了,阿姐你莫气。既然他们都把主意打到阿姐你这来了,那阿姐你说说,哪个孝敬得最和你的心?”康熙饶有兴致地一扬眉,看他那样就知道憋着坏呢。
娜仁忙道:“我可不稀罕这种热闹,让你那些儿子离我有多远走多远,你别想着给我这添热闹。”
“那也罢了。”康熙似乎甚是失望,娜仁可太了解他了,当即道:“我可不想在京师里出名,因能影响圣意风光。本来就有一把子满臣汉臣盯着我二哥身居高位,恨不得把他揪下来给自己一派的人让地方。我若是再因此风光起来,那可热闹了!”
康熙轻叹一声,“原来在阿姐心中,朕就如此不可信任。”
“呵。”娜仁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勘察三门砥柱不算什么要紧差事,要紧的是圣意,皇子们重视的是康熙亲自指派。
如果康熙亲自指派,无论叫哪一位皇子去,都能够说明他对这位皇子的看重。
所以他们才如此着急。
最后得了差事的是三阿哥胤祉,这竟隐约地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毕竟众皇子中,若论圣眷恩宠,除了太子之外,三阿哥也算是较受康熙疼爱的了。
没得这机会的自然泄气,三阿哥与太子一向走得近,故而太子虽未曾亲去,却也得意,大阿哥落寞退场。
康熙也不知敲打了他那些儿子什么,在差事尘埃落定之后,娜仁这总算归于从前的清静。坚持每日来请安陪她说话的不过是四阿哥一个,太子偶尔也来,说不了两句话,喝口茶就走,也不知是点个卯还是图个清静。
转年宫中大选,康熙的意思,是各府里都要添人——太子为了拉拢官员,今年亲自向康熙求娶一位明面上家世不显,实则却是某位地方大员极疼爱的侄女的秀女为侧福晋。
康熙深谙帝王平衡制约之道,太子这边她允了,别的府里免不得热闹热闹。
这个娜仁听他说了,然后知会给几位皇子的生母,叫她们甩开膀子挑。至于她们之间是否有挑选争抢,那就说不准了,再因此生出什么样的事端,也与娜仁无关。
同时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是要娶福晋的年岁,十四阿哥的福晋由德妃挑选,十三阿哥则被托给了宁雅。宁雅身为如今宫中唯一的贵妃,位份仅此于娜仁,由她为十三阿哥挑选福晋,倒也挑不出错来。
最终宁雅为十三阿哥选定了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也算名门出身、满洲贵女,其父手握大权,十三阿哥受康熙看重,也算堪配。
德妃给十四阿哥挑的福晋其父仅任职侍郎,瞧着不如未来的十三福晋出挑,架不住完颜氏底蕴深厚,其祖辈也曾有过勋贵之尊,家中更有几位身居高位者,瞧着不出挑,但确确实实是能给十四阿哥助益的好出身。
尤其如今这个档口,康熙眼看是要制衡儿子们,就是不出挑的,才更不会犯康熙的忌讳。
德妃这些年能在宫中屹立不倒,受康熙喜爱,可能没有多么聪明绝顶机敏灵透,但揣测圣意是极厉害的。
便如宜妃,亦是与她同道中人。
不过德妃比宜妃稍聪明点,宜妃却多了个第二颗脑袋,也不知这俩人比起智商来孰胜孰负。
至于妃子们为儿子挑选好的“格格”……那可就有意思了。
名单递上来之后娜仁随意瞥了两眼,佛拉娜、贤妃与宜妃自然是紧着好的给儿子挑,德妃为四阿哥挑的,那可就有意思了。
一个钮祜禄氏,一个耿氏,一满一汉,都是家世不出挑的,也没听说有什么美名、贤名、才名,那便是所谓的中庸了。大选之日娜仁也见到了,姿容不差,却也绝对算不上出众。
德妃挑上她们两个,又不可能是为了给四福晋省事,那明眼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但偏生就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
钮祜禄氏且不必说了,历史上著名的乾隆皇帝生母,孝圣宪皇后,虽然不算很得雍正爷的宠爱,但儿子孝顺又当了皇帝,可以说是在宫里安安稳稳地享半辈子福。
而那耿氏,娜仁也曾简单地了解过,纯懿皇贵妃,生雍正帝皇五子和亲王弘昼,活了九十几岁,可以说是在王府、皇宫中安度晚年,享了大半辈子福。
这一届秀女中,从世人的眼光看,活得最好的恐怕就是她们两个了。
偏生就是德妃看重她们不出挑,把她们指给了雍正,成全了她们的福气。
娜仁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发笑,琼枝看着疑惑,问:“是这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娜仁道:“送去乾清宫,请皇上下旨吧。”
外头进来两个小太监,打千道了声“嗻”,将那一叠单子捧走了。
虽然知道钮祜禄氏是未来的乾隆皇帝生母,娜仁却也没多关注她,只不过选秀那日多瞄了两眼,倒是样貌端正,是世人眼中的有福之态。
至于多美丽,那是谈不上的。
“这往后啊,各家府里,也都要热闹了。”娜仁靠着椅背,长叹一声。
康熙老来老来,在宫里却愈发待不住了,总想出去走走。南巡、西巡,每年还要巡幸塞外,恨不得就长在外头。
娜仁有时候觉着,或许对他来说,这住了一辈子的紫禁城,不仅是家、是责任,也是困住他的地方吧。
王爷们宗室尚且能去外办差,身上没有差事的还能出门游历,康熙这个做皇帝的,却是不成的。
说起出门游历——留恒如今正带着楚卿四处游历。
他在江南主持种植两季稻之事已然有了结果,产量稳定、条条款款的注意时间都记了下来,康熙在询问留恒的意思之后,派遣农官去主持推广两季稻种植之事,留恒便功成身退。
本来按他的意思,是想要留在京中的。
康熙本来以为他是和皎皎一样在外头野惯了不爱回来,听他如此说,便颇为惊喜。
娜仁却觉着有些不对劲:留恒在婚前就曾与她说过,婚后想要带着楚卿游离四方阅览大好河山,怎得如今却改了主意?
要知道,留恒一但拿定了注意,轻易是不会改的,如今这样,怕是里头有什么事情。
娜仁这样想着,也直接问了留恒。
得到的结果却叫她哭笑不得,既想笑一笑,又眼眶发酸。
第165章
“你……你这小子……”娜仁眼眶发酸,眨眨眼,看着静静坐在一边喝茶的留恒,他倒是坦然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有多戳人心窝子。
留恒说:“阿姐和姐夫走了,我和楚卿留下来陪您,总不叫您寂寞孤独。”
“好了——”娜仁擦擦眼睛,整理好情绪,笑了,“我有什么寂寞孤独的,老祖宗、太后、你皇伯父、乌嬷嬷、琼枝姑姑……他们都陪着我,谈何孤独?倒是你们,趁如今年轻,还有资本,出去逛逛也是好的。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见闻,也叫我开开眼界。”
她这个人虽然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交通倒是便利,也有条件,但本人太宅,又恋家,大学都是在本省念的,放假了就回家在沙发上一躺,用她妈的话说是“沙发都被你躺出坑了!”等工作之后,投身深山乡村建设,也是一窝几年没动地方。
穿越过来之后,就是身份不方便了,康熙出巡虽没落下她,但总归就是那几个地方,这些年都看遍了,估计再有下回她也不想去了。
故而这祖国美景、大好河山,她活了几十年,竟也未曾亲眼细细见过。
虽有些遗憾吧,但当下若真有游历一遍的机会给她,她大概率也不会同意——一来时代缘故,女子独身在外行事多有不便;二来交通不便,骑马大腿疼,马车脑袋晕,不如在家蹲。
倒是如果真能穿越回去,有机会的话,她想出去逛逛。
当下是绝对不的!
留恒显然会错了意,神情复杂地望着娜仁,好半晌方轻声道:“也好。”
似有感触。
娜仁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没打算纠正留恒的想法,只道:“你们就好好在外头逛,我呢,也不需要你们陪。你们好好的,我知道,便也罢了。我没你们想得那样寂寞,这些年,你姐姐不在,你在南边,我也不照样快活?”
……
送走了留恒,娜仁坐在窗边沉默许久。
“您怎么了?”琼枝走过来轻声问,面上似有忧色。
娜仁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我只是想,孩子们都大了。”
她很幸运,来到清朝这几十年了,只要付出了真心,便必会有真心回报。
一转眼,当年的小崽子都大了,会关心人了。
琼枝轻轻笑笑,又缓声道:“乌嬷嬷的风寒好转许多了,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也好。”娜仁从炕上下地,叹道:“嬷嬷老了……”
乌嬷嬷这一二年时常染病,唐别卿虽然说无甚大碍,但任人都知道,这是上了年纪了。
算来乌嬷嬷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不知还能再在京中度过几个除夕之夜了。
乌嬷嬷家里又没有什么惦念的亲故,娜仁有时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又着实没有什么能做的。
这些年,乌嬷嬷虽然老了,但舍不得离开娜仁,便仍留在宫中。永寿宫后的屋室乌嬷嬷住了许多年了,这几年她愈发老了,娜仁从刚入永寿宫的小宫女里挑了个了懂事伶俐的专门照顾她。
乌嬷嬷每日不过念佛、静坐,来前头走走,看看娜仁与瞧瞧宫人们做事,多数时候是在自己屋子的屋檐下摆张躺椅晒太阳。
唐别卿说她气血有些不足,近年补品也用了不少,但都没什么用处。
这几日她又病了,虽然不过是风寒,但闹起来也不轻,拖拖拉拉地有一旬出头,汤药和药丸吃了个遍,这几日总算才有些好转。
娜仁前几日去看,她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是昏迷还是在静坐,今日去的时候她总算来了些精神,身上搭着条薄毯,正在屋檐下躺着晒太阳,一边还指点小宫女的针线。
见娜仁过来,那小宫女忙起身请安,声音脆生生的,本来微微有些迷瞪了的乌嬷嬷也清醒过来,见是娜仁,脸上登时绽开笑意,慢吞吞地道:“娘娘来了啊。”
娜仁凑过去,笑眯眯地道:“嬷嬷也不到前头去看我,只能我过来看你了。”
她为乌嬷嬷掖了掖薄毯,关切地问:“嬷嬷今日觉着怎样了?早膳进得香不香?药吃着怎样?可有什么想吃的?”
“好,都好。”乌嬷嬷笑眼看着她,温暖干燥的手在娜仁头上轻轻抚了抚,娜仁如今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她说话的语气还像哄小孩子似的,“娘娘近日可好?吃东西吃得香不香?太医开的药,无非是那样,倒是好些了,想来换的方子还是有效用的。这几日有些想奶、子茶喝,不过宫里喝到的,和家里的就不是一个味。”
“今年秋狝,我叫他们带回来些家里的茶砖。”娜仁握住乌嬷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道:“前些日子二嫂入宫来,倒是带来两块茶砖,说话急也没细说,我以为是家里那边的砖茶,撬开一看才发现是藏茶砖,也不知熬奶茶是不是那滋味。”
乌嬷嬷摇摇头,道:“那哪是一个味呢?”又道:“娘娘何必叫人带来,自己去逛逛吧。老奴这把老骨头是去不成了,娘娘去了,还可以与老夫人相见。”
娜仁的父亲,老国公前些年已然病逝,因他高寿,倒也算喜丧。长兄身怀战功,已有爵位,二哥亦然,国公爵位由三阿哥其勒莫格降等承袭。老夫人如今在大哥家里养老,因她也年迈,承受不了自塞外进京的奔波,故而每年也只有秋狝时候,娜仁能见母亲一面。
故而往年秋狝娜仁都是一次不落的,今年想要留下,也是放心不下乌嬷嬷。
乌嬷嬷看出她的心思来,哪里愿意因自己的身子耽误娜仁。
她拍了拍娜仁的手,声音很轻地道:“人啊,到了这个岁数,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娘娘,老夫人岁数大了,您也不年轻了,不要任性,给自己留下遗憾。”
娜仁只觉眼睛发酸,低着头随意“嗯”了两声。
絮絮叨叨地,乌嬷嬷与她说了许多,最后许是累了,她这几年精神一向不济,靠在那里便有些上句接不到下句了。
她没了声,娜仁也没动弹,仍然坐在那小墩子上。春风绵软,迎面带着花香,本该是沁人心脾叫人通体舒畅的,娜仁却觉着心里沉甸甸的,好不是滋味。
留恒带着楚卿在外头逛了两年,听说也走了不少地方,最终还是决定回京定居。
回京定居的契机是乌嬷嬷过世了。消息给到他们的时候他与楚卿正在草原放马,看到那一行娜仁亲笔的小字,他的第一反应是喃喃道:“娘娘该有多伤心啊……”
“怎么了?”楚卿疑惑地轻声问,走过来拿起那一张信纸。
见信上一行小字,书“乌嬷嬷于七月中旬骑鹤西去年八十有二也算喜丧”,除此之外,无一字多言,未谈何病而终,未谈如何请医用药、发丧出殡,未谈写信人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