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问你皇嫂。”
大皇子留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那个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崔肆意笑眯眯地看向薛景恒:“看,我又帮了你一次,我知道你早就不耐烦了。”
薛景恒声色清淡:“是郡主多心了。”
“你刚才看着虽还正常,可右手的食指却在下意识地敲击衣摆……”
薛景恒嘴角抽了抽,她连他衣袖里的动作都知道,她是观察得他有多细?
第5章 假山 因为你是我的未来夫君啊!……
说话间,一个小短腿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一把拽住薛景恒的胳膊,气喘吁吁道:“二哥,不好了,九殿下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浩哥儿不要急,慢慢说。”
相比薛景恒的镇定,崔肆意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那些零碎的梦境片段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她整个人,耳边也跟着出现各种嘈杂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九殿下落水了……”
“九殿下天资不足,本就难以将养,现下寒气入体,伤及肺腑,怕是回天无力……”
“九殿下殇了……”
好像一切就是从九皇子落水开始的。
嫡子早夭,孟皇后抑郁成疾,不到一个月就薨了,接连遭受丧子丧妻之痛,景祐帝悲痛欲绝,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几位皇子野心勃勃,伺机而动,边疆诸王也虎视眈眈,后来就发生了政变……
崔肆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去湖边。”
薛景恒不知她为什么这么说,又见她神色不似平常,但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到九皇子,故还是将信将疑地拉着小短腿去了湖边。
他们赶到时,九皇子正卡在假山中间,一只小手还试图想够头顶上的风筝,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而假山下面,正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小短腿年纪小,见了这种场面,当下就吓得想要大哭,幸而崔肆意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否则惊了九皇子,更是麻烦。
崔肆意安抚道:“别出声,你二哥有办法。”
薛景恒看了她一眼,转身爬上假山,幸亏他平日里进宫次数多,与九皇子打过不少照面,九皇子对他不算陌生,于是他三言两语就哄得九皇子将小手递给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九皇子带了下来。
“九殿下,您没事吧?”
“浩哥儿,你怎么在这?我还说够到风筝后就去找你。”
劫后余生,两个小短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亲切地彼此问候着。
浩哥儿?
刚才崔肆意着急救人,未及细想,看来眼前这个小短腿就是薛景恒的堂弟薛景浩,也就是当朝九皇子的伴读。
薛律和周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薛景润今年二十一,已经成婚,次子薛景浩今年五岁,女儿薛凝月今年十二岁。
“今日小公子也受惊了,薛大人不妨先带小公子回府,我会负责带九弟去皇伯母那里说明原委,想必皇伯母不会怪罪。”
薛景恒将刚刚取下的风筝递给九皇子,温声道:“那便有劳郡主了。”
虽然崔肆意给他的感觉一直很不靠谱,但今日却令他有些改观。
“堂姐要带我去哪里,我还要和浩哥儿放风筝呢……”
九皇子不满地嘟起小嘴,对牵着他的崔肆意十分抗拒,但架不住崔肆意手劲比他大,还是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他拎回了长乐宫。
只是他们还没进屋,就远远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等进了里间,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妇人斜倚在床塌上,她面容姣好,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气,给人一种憔悴之感。
不过,这种憔悴之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美丽,反而又为她添了两分病西施的美感,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阮阮怎么和琯儿一起来了?”
九皇子大名崔琯。
崔肆意上前行礼:“阮阮见过皇伯母,刚才在路上碰巧看见了九弟,就将他拉来了,皇伯母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孟皇后歪坐在塌上,语气温柔:“太医说比从前好多了,让本宫继续调养。”
“那阮阮就放心了。”
崔肆意虽嘴上这么说,但并不相信太医的说辞,毕竟在她的梦里,孟皇后年纪轻轻就去了。
孟皇后见她欲言又止,眉间似有急色,主动屏退众人,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姑姑:“阮阮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宫的身子扛得住。”
崔肆意将刚才在湖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孟皇后。
孟皇后听后一阵心惊,对着九皇子的小脸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本宫这两日身子不适,没看住他。前两日,有两个宫女风筝扎得不错,把他给迷住了,哭着喊着要去放风筝,本宫想着小孩子贪玩,也没在意,想不到竟险些酿成大祸,是本宫疏忽了。”
“皇伯母不必自责,小孩子贪玩也是常事,只是九弟年幼,身边怎么能没有照顾的人,阮阮和薛大人赶到时,九弟身边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这一路上也甚少碰见宫人……”
孟皇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眸光微深。
“本宫会命人彻查,今日之事,多谢阮阮了。”
“对了,刚才薛家的小公子也受了惊吓,阮阮怕人多眼杂,就擅自做主让薛大人先带小公子回去了。”
“你做的对,本宫知道了。”
“那阮阮就不打扰皇伯母休息了,阮阮告退。”
直到走出宫门,崔肆意还在琢磨今日的事情,抬头却发现宫门口竟然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又惊又喜。
“薛大人,是在等我吗?”
“微臣已经将四弟送回去了,今日之事,郡主可都说清楚了?”
薛景恒说了许多,却唯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崔肆意颔首:“皇伯母自有分寸,薛大人尽管放心。”
薛景恒看向她的眼睛:“敢问郡主是如何得知九殿下在湖边的?”
“我……我从前听皇伯母说九弟喜欢去湖边喂鱼,就想着先去那里看看,没想到真被我碰对了。”
崔肆意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只得敷衍了过去,反正薛景恒也不可能真的去找孟皇后求证。
薛景恒若有所思。
崔肆意转移话题:“对了,恕我多嘴一句,储位悬而不决,薛家风头太盛,不是好事,九皇子伴读之职,小公子还是尽早辞掉为好。”
“多谢郡主提醒。”
薛景恒这次是打心眼里感激她。
崔肆意扬起唇畔:“不用谢,因为你是我的未来夫君啊!那小公子也是我的堂弟了。”
薛景恒:“……”
他才说她正经些了,她就又开始了。
第6章 赏花 我确实对你有意思!
等日子到了四月初,徐子进的事情终于有了消息,原来那日街上的徐子进根本不是真正的徐子进,真正的徐子进在一年前的州考前,就身染急症死了,不久后,徐家也搬走了,自此了无音信。
而假徐子进服毒用的是西凉的一种药物,官府推测应该是西凉人,而薛景恒两年前代表大梁与西凉使者议和时,赢了他们一场赌局,使西凉在和大梁划分版图时输了一个城池,可能就是因此怀恨在心,所以才加以报复。
此事发生后,国子监立即对所有在籍学生仔细核查,但全部正常,并无所获。
“郡主,有人给您下了帖子,说请您去参加赏花会……”
芸豆一边拿着帖子,一边打帘儿说道。
崔肆意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不在意地摆摆手。
“不去不去,上次的茶会就没什么意思。”
“是薛家的小姐。”芸豆补充道。
崔肆意一骨碌坐了起来,看向芸豆:“薛凝月?”
芸豆点头。
崔肆意接过帖子,细细看了起来。
薛凝月五日后在府中举办赏花会,邀她去薛府做客。
在她的印象里,薛凝月是个心地纯善的小姑娘,而且薛凝月是薛景恒的堂妹,既是在薛府举办,说不定还能看见薛景恒。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薛景恒了,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四月初六那日,崔肆意一大早就起来了,然后对着面前的一堆衣服发愁。
“郡主穿这件红色的吧,王妃说郡主肤白,穿红色最惊艳。”
芸豆拿着件石榴红绣海棠花的裙子在她面前比划。
崔肆意却指向旁边那件。
“还是穿这件丁香色的吧,今日是薛小姐是主角,我不好抢了她的风头。”
茴香捧着首饰盒走了过来,笑道:“还是郡主想的周到。”
“梳灵蛇髻,妆容清淡些,天气热了,太厚重反而给人感觉不清爽,但要精致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最好了……”
她看话本子上说,薛景恒这种正人君子一般就喜欢柔柔弱弱的姑娘。
茴香不由莞尔:“郡主是天生的美人儿,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崔肆意吃吃地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即便颜色素净,可穿在崔肆意身上却有一种恬淡的美。
丁香色襦裙,清淡的妆容,再配上手上这把绫绢扇,就像美人儿从画里走了出来,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连杨西雨看到她时,都有些吃惊,半晌儿没有说话。
“臣女见过乐舒郡主,郡主能赏光来参加臣女的赏花会,是臣女的福气。”
薛凝月笑着上前行礼。
众人也紧随其后。
薛凝月今日穿的是蜜合色襦裙,垂髫分肖髻上只戴两朵同色珠花,她本就年纪小,这样打扮倒显得活泼可人。
“不必多礼,今日是你是主角,大家自在些就好。”
杨西雨微笑颔首,心里却在腹诽:你现在说得好听,一会儿谁惹到你了,你怕是又要搬出郡主的身份压人。
虽然杨西雨这个人有时候有些讨厌吧,但是就连崔肆意也不得不承认,杨西雨说的真的是真话。
薛凝月一边引着众人向花园走去,一边笑着和崔肆意说话。
“从前常听人说郡主不好相处,可臣女瞧着郡主是最好说话的,浩哥儿的事情,多谢郡主相帮。”
最后一句,薛凝月是压低声音说的。
崔肆意微微颔首:“薛小姐客气。”
自从湖边事情之后,薛律就向景祐帝上书说薛景浩吃坏了东西,身上起了红疹,暂时不能进宫伴读了。
皇后也觉得两个孩子在一起不好看管,反而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生出事端,便就坡下驴说九皇子感染风寒,太医要求静养三个月,伴读之事暂且搁置。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就进了院子。
崔肆意发现薛府的花园虽然没有王府大,但却修得格外精致。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薛家百年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刚刚落座,便有丫鬟奉上各色瓜果点心。
其他人纷纷开始找自己相熟的小姐聊天说笑,而崔肆意旁边的杨西雨,则向垂花门的方向望去,似乎在找什么人。
“你不会也看上薛景恒了吧?”这是崔肆意的第一反应。
杨西雨撇撇嘴,眼睛依旧看向外面:“放心,我看上的人,你嫁不了。”
“三皇兄还是四皇兄?”
放眼京城,她崔肆意嫁不了的、身份贵重的也只有宫中几位皇子,而大皇子已经成亲,五皇子和七皇子只比她略大一点儿,现在还不到议亲的年纪,至于九皇子,还是个奶娃娃。
为什么不说崔绍,因为赵王妃已经为崔绍定下了亲事。
杨西雨不置可否。
可是,不管是三皇兄,还是四皇兄,今日都没有来啊!那么杨西雨在找谁?
崔肆意虽通过梦境看到了一些事情,但梦里杨西雨画面不多,而且梦里的她和杨西雨的关系,还不如现在,杨西雨有什么事也从不和她说,所以杨西雨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杨西雨怕她再问,于是主动开口。
“你看上了薛景恒?”
“嗯,你敢说出去试试。”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对了,一会儿我要当众作画,你不要来抢我的风头。”
“鬼才想抢你的风头。”
杨西雨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向外面走去。
作为主人的薛凝月向丫鬟吩咐了几句,转头见崔肆意一个人坐在那里,就主动坐到了她旁边。
“郡主无聊吗?不如臣女陪郡主说说话吧!”
崔肆意很想说她一点儿也不无聊,但总不好拒绝薛凝月的好意。
毕竟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其实,上次杨姐姐茶会的请柬,臣女也收到了,只是臣女诗书不通,怕去了出糗,就找借口推辞了,若是上次臣女去了,说不定就能早点认识郡主了。”
崔肆意心想,你若是上次来了,说不定现在就不会和我这般亲近了。
薛凝月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别人说郡主坏话,郡主当面怼回去,也是应该的,别说是郡主这般身份了,即便是臣女,也咽不下这口气。”
崔肆意微哂,这薛凝月的性子倒挺对她的胃口。
话音甫落,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向这边款款走来,她先是向崔肆意行礼,而后又略带歉意地看向薛凝月。
“月儿,对不住了,我的马车在路上坏了,这才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