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躬身道是,出了宫门去,我听他道:“师伯叫你进去。”
那姓诸葛的少年却道:“多谢前辈及高人,在下这几日已想明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在下去了。”
苏星河的声音错愕,忙道:“你去哪里?师伯已答应见你了,你下山去,碰到我师叔,她饶不了你!”
诸葛正我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当顶天立地,岂能怕淫威诡计?太史公言,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罢了。”
苏星河哼道:“你既做不了泰山,也当不了鸿毛,你死了也就是个太监。”
诸葛正我登时就不说话了,八成是被噎得够呛,他忽然喊道:“前辈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在下。”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声音就由远及近。我一抬眼,就看到苏星河抓着个黑衣的少年走了进来,照地上就是一丢。
我还没看清那少年的长相,他已把自己的眼睛一捂:“前辈,你就算把我抓过来,我也不会见你的师伯的。”
苏星河怒道:“你算几斤几两?难道你以为自己长得真的很英俊么?”
那少年立刻道:“在下的长相虽不算惊天动地,但那位皇太妃说,在下起码比她师兄长得要顺眼。”
大概是多日来的委屈和憋闷,他一鼓作气地又说道:“不止如此,在下还精通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兵法韬略,心地善良,坚韧不拔,侠骨丹心,胸怀天下。皇太妃说,在下非常符合要求。”
苏星河冷笑道:“就这些?我师父哪一样都比你强。”
那少年道:“我还年轻。”
这次换苏星河被噎得不轻了,他道:“师伯,把他送下山吧?”
我如今和无崖子的关系已算不错了,虽然我和他没什么暧昧关系,但也不忿他被人这么比,我点头道:“送他走吧。”
苏星河伸手就要提人,谁知那少年听到我的声音,竟然放下了手,抬头看到了我。
然后他的眼睛就离不开了。
苏星河见他如此,冷笑一声,提着他的后衣领就把人往出拽。那少年看着我,声音都结巴了:“我、我……你别赶我走!”
我没理他,起身走了。
这样一拨拨地来人终究麻烦,还不知道下一次李秋水会送个什么人上来,我于是交代下去,让苏星河和函谷八友,会集他们门下弟子,将上缥缈峰的路设些机关暗井,让他们在山底下就望而却步。
苏星河应下来,他本就精通奇门遁甲,函谷八友也是各有所长,他们利用山下的松林做成了一个迷魂阵,人只要进来,不管怎么走都会自己走出去,此为第一层路障,若是还想往里走,上山的路就是各种陷阱,非但如此,缥缈峰本就地势险峻,临近山峰处凿出了足有数百米长的直坡,除非轻功绝顶,否则绝上不来。
他们花了半年的时间完成,在山下竖了个“碧落黄泉,到此勿入”的石碑,我知道了很满意。
石碑刻好之后,李秋水又来了。
她在山下,用内力传音道:“师姐……师姐,我已知道错了,我时日无多,你让我上去,见你一面好么?”
她的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气息不稳:“我已……我已想通了,我不该为了那负心汉和你闹翻……师姐,你几次饶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我和无崖子正在院中赏梅,我看向他,无崖子只是摇头,我便也没有理她。
李秋水喊了几声,声音就消失了,似乎已走了。
他们两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无崖子辜负李秋水,李秋水害无崖子残废三十年,往日种种,不知情谊究竟能剩下几分。
我不信李秋水说她时日无多是真的,然而就在半月后,函谷八友向我报告,西夏皇太妃病逝,举国服丧。
我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又道:“山下来了一队西夏人,已在松林里被困了许多次,仍往里走,领头的似乎是个公主,师伯祖,要不要我们去问一问。”
我点点头,他们便下山去,不多时上来告诉我,那领头的是西夏银川公主,说是奉她祖母皇太妃李秋水之命,扶棺归葬。
银川公主送上一份帛书,说是专门给我看的。我诸多顶级内功加身,早已不怕任何毒药,展开一看,那上面是几行字。
百年光阴,回头难顾。半生痴狂,半生虚妄。痛悔已矣,溘然辞去。姐妹情谊,来生再叙。
我让人把那行人带上来,银川公主一见到我,就跪下来,请求我准许将李秋水葬在逍遥子墓旁。
我看着那黑色的棺椁,让他们放下来,棺材还未钉死,我拂袖推开一角,果然是她。
我说不清心里到底有没有伤感,我去她昔日住过的房间,取了她曾用过的铜镜,木梳,放进棺里陪葬,无崖子也来了,他将自己的画放了进去。
那应该就是原著里他交给虚竹的那幅画,我没有看,合上棺盖,让西夏的人并函谷八友将棺木扶至逍遥子衣冠冢旁,找了个地方葬下了。
银川公主送葬完就回去了,自此以后,无崖子也不在宫里了,他整天坐在李秋水墓前,从日出坐到日暮,不说一句话。
他看着李秋水的墓,又像是没有看,不知在想什么,苏星河劝了几次都没有把他劝回来。我也去过,他仿佛已忘了我是谁,我说的话,他转眼就不记得了。
他曾为玉像痴迷颠倒,如今终于也为了李秋水的死而失魂了。
他这样,我也无可奈何,然后就在某一天,我去找他时,他坐在墓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
无崖子死去,打击最大的是苏星河,他将函谷八友遣下山,自己为无崖子守墓。
我历经几世,本以为自己已摆脱了对寂寞和孤独的恐惧,到这时,我也终于觉察到,它还是在的。
又过了一年,我下了山,正听说丐帮帮主乔峰被人揭破身世,在聚贤庄大开杀戒的事情,看来只要康敏不死,萧远山仍在搞事情,乔峰就免不了有此劫。
只是我已改变了许多轨迹,不知道乔峰和阿朱,最后的结局还是不是那样。
我曾经也是对这两个人的故事意难平的人之一,我想做就做,当下就快马赶去了大理,只是小镜湖不好找,我干脆直接去皇宫问皇帝段正淳在哪儿,段正明立刻让王府的护卫带我去了小镜湖。
我到那里时天已暗,雷雨大作,一个人也没有,我觉得不妙,叫护卫去水榭找段正淳,那护卫刚要去,就见段正淳持着伞走过来,见到我奇道:“宫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道:“你跟萧峰约好了?”
段正淳道是,他正要去赴会。我想问他跟萧峰约的地点在哪儿,就在这时,远处的雷雨之中,走来一个人影。
段正淳身边跑来一个妇人,看着萧峰抱着阿朱正不知怎么回事,萧峰满身淋雨,道:“阿朱是你们的女儿,我杀了她。”
段正淳大惊失色,身边的妇人看看闭着眼睛的阿朱,脸色一白,眼一闭就要晕过去。
段正淳看看阿朱,又看看萧峰,不可置信道:“原来她就是阿朱,誉儿和我说过她,只是她一直没有见我……萧大侠,你为何杀她?”
萧峰眼中有泪,慢慢抬眼看着段正淳:“你杀我养父母,恩师……”
他还没说完,段正淳就又失色道:“什么?我何时杀了你父母恩师?”
我叹了口气,萧峰和段正淳又对质了几句,他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康敏骗了。阮星竹从萧峰怀里抱下阿朱,失声痛哭,萧峰跌跌撞撞地后退,就在他要自残的时候,我隔空点了他手臂的穴道。
萧峰哪里肯从,眼看就要不顾一切想冲破穴道,我一掌打散他蓄起的内力,道:“乔帮主何必想不开?”
萧峰万念俱灰道:“前辈,我失手害死阿朱,不该在世上苟活。”
他似已疯魔,又道:“不对,我该去洛阳,杀了康敏那贱人,再来陪阿朱。”
我叹道:“阿朱死多久了?”
萧峰愣了一下,喃喃道:“两刻。”
我点点头,道:“还好,还能救。”
第76章
我此言一出, 段正淳都傻了, 萧峰更加愣怔,他大概以为我在开他玩笑, 我不跟他废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道:“我有一门功夫, 就算人死了, 都能救一救, 你姑且让我一试, 若不行, 你再走。”
萧峰盯着我看了看, 大概是觉得我这样的高人没必要骗他,他声音发颤道:“是。”
段正淳让出房间,萧峰从阮星竹手里把阿朱抱来, 跟着我走了进去。我一拂袖闭了门户,让萧峰把阿朱放在床上,查看起她的状况。
阿朱脸色青白,身上穿着跟段正淳一样的衣服, 胸前一片血迹。我执起她的脉,给她看了看胸口的伤,萧峰避而不视。
我大概已知道了情况, 照丁典告诉我的, 当年他跟狄云在牢里,狄云受尽折磨,上吊自杀, 凉透了小半个时辰,尽是求死之志,他都能救回来,阿朱脏腑受损,神照经若不够,我再加上一门长春功,或有一救。
我道:“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萧峰点头道是,就站在我身边,我扶起阿朱,手掌按在她的心脉上,慢慢运转神照经。当初我救段誉的时候,他将死未死,现在阿朱确已死了,但神照经内力一过,仍能连通经脉。
我用内功在阿朱周身走了数个周天,直到天亮才停下来,不负我所望,她醒了。
只是她内里也有伤,肋骨尽碎,还要静养。
见阿朱醒来,萧峰又哭又笑,我救人救到底,怕她见到萧峰一个激动又死了,就暂时没走。阿朱脸色苍白,看着萧峰笑了笑。
我一边给她继续输真气,一边奇道:“乔帮主,你曾和段誉结拜,不知道阿朱就是段正淳的女儿么?”
萧峰抹了眼泪,道:“我与二弟结拜时,我并不知道他是镇南王世子,也不知道阿朱就是段正淳的女儿。”
段誉这小子在外时一向不表露自己的身份,他也许是觉得兄弟论交,不该把自己的皇室身份搬出来。他平时身边都带着段正淳派给他的护卫,但这次朱丹臣那几人并没有在段正淳身边,萧峰也难以料到段誉和阿朱都是段正淳的孩子。
阿朱声音气弱,仍是笑道:“我那个傻哥哥,总是这般天真。”
她又抬头看着我道:“前辈,你……你就是哥哥的师父吧?”
我点点头,她道:“真就跟我哥说的一样,前辈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眼中澄澈俏皮,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会让萧峰爱得铭心刻骨。
阿朱转转眼睛道:“前辈你是哥哥的师父,那薛神医那个老头是不是就比哥哥还要矮一辈?那我也比他大一辈啦。”
我笑了:“他下次见到你,会记得绕道走的。”
阿朱活了,萧峰自然是走不了了,我给阿朱开了一堆药,都是他去抓回来,阮星竹也在一旁照顾。过了几天,段誉来了,我正在湖边看景,他一见我就后怕道:“师父,还好有你。”
段誉身后还跟着个黑衣的姑娘,容貌甚是娇美,段誉见我看过去,尴尬道:“师父,这位是木姑娘,她……她也是我妹妹。”
木婉清噗嗤一声笑了:“书呆子,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段誉更加尴尬,木婉清道:“左右你那么多妹妹,也不缺我一个,我走啦。”
我看她神色间对段誉并没有依恋,这两人的关系或许已不是原著中的那样了。
段誉急道:“婉妹,走不得!你忘了王家的人还在追杀你?”
王家的人?难道是和段正淳也有关系的王夫人?
段正淳还在这里,那些王家的人若在这里见到了他,免不得把王夫人引来,段誉兴许还要认一认王语嫣这个妹妹。
虽然他并不是段正淳亲生的,和木婉清等人也都不是真正的亲兄妹,但这个秘密,我不打算说出来。
我道:“你们别在这里争执,先去看一看阿朱。”
段誉也想见萧峰,当下就进去了,木婉清也见到了段正淳,把她被追杀的事情一说,段正淳神色异样,似乎还有些怀念,当天晚上就不知哪里去了。
这人风流成性,偏又深情得可以。
阿朱的伤渐渐好起来,萧峰又想去找康敏复仇,他走之前,我问他,杀了康敏后要去哪里。
萧峰道:“我要带阿朱去关外,再不回来了。”
他要去关外的话,说不定还会结识耶律洪基,最后落得个两难身死的下场。
但萧峰这种人,天生就该做出自己的事业来,而不是藏在一个地方默默无名直到死。
我道:“你去哪里都可以,但你要知道,阿朱武功不高,若要和她在一起,你就要学会保护她,想人想事,都要考虑得周到一些。”
萧峰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道:“你能不能听我三个建议?”
萧峰道:“前辈请讲。”
我道:“第一,不要再随便和人结拜,也不要轻信于人,尤其是皇室的人。”
萧峰愣了愣,刚要说话,我就道:“誉儿那个傻的不算。”
我继续道:“第二,我知道你一直为自己是契丹人纠结,但你现在差不多已想明白了。汉人契丹,于你都无碍,你若要阻止战争,当徐徐图之,不可逼自己到绝路。”
萧峰是个聪明人,我的话,他多少也明白了,我又道:“第三,你爹没死,别去找他。”
萧峰彻底愣了。
阿朱的性命已保住,我别了段誉,随意在江湖上走。
我从大理离开,路上但有不平,都施以援手,有时也为了不引人注目,干脆易了容行医。
辗转之间我走了不少地方,我曾想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人,收了做徒弟,继承逍遥派,但始终没碰到一个。
一日我路过一个镇子,见到有人当街抢小孩,还有人掳了闺阁小姐而去,我就把孩子和那姑娘救了下来归还家长,顺便那抢孩子的人是叶二娘,抢女人的是云中鹤,于是我没留手,全都送他们上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