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她在里面应了一声,锦心便推门而入,还端了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驸马说了,公主宿醉之后胃里定会难受,所以还是先吃点清淡的东西为好。”
她今日醒的晚,错过了早膳的时辰,这会还真的有些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叫锦心把东西放在一边的饭桌上,让她先去打水,自己洗漱过后再回来用膳。
待锦心出去之后,宋湘宁对着镜子随意把头发挽成一个结,便准备出门去洗漱,谁知才站起身子,就觉得胃里翻涌得难受,一股恶心之感涌了上来,她连忙偏过头去,弯着腰捂着胃部干呕了几下,可是却依旧没有好转。
看来昨天的放肆的后果还真是不轻啊。
宋湘宁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墙,慢吞吞地往门边挪去。
她这副样子,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还是让锦心赶快找大夫过来瞧一瞧的好。
胃里传来的绞痛一阵赛过一阵,宋湘宁喘着气,惨白着一张脸握上门的把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门扯开,看到锦心和言笑惊慌地朝这边跑过来的身影,她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宋湘宁发现自己床边围了一堆的侍女,沈夫人则一脸担忧地坐在床旁,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到她醒过来,连忙关切地问道:“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没有?”
没等她回话,沈夫人又招来言笑,道:“还不快给宁宁倒点水喝。”
言笑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珠,小跑着去一边倒了水。
锦心的眼里也含着泪,小声说道:“公主,你可吓死我们了。”
宋湘宁看着这副阵仗,有些无奈,她挥手遣散了房间里其他的侍女,只留下了锦心和言笑两个,这才回道:“不过是小事,哪里就用得着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把母亲给叫过来了。”
沈夫人身子不好,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这会把她叫过来,还让她跟着担心一场,宋湘宁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锦心还没有说话,沈夫人反倒不赞同地回道:“怎么就是小事了?大夫可说了,你昨日喝酒太多,伤了胃,可要好好调理呢!要是调理不好,落下病根也是有可能的。”
像沈夫人这个年纪的人,对身体健康最为重视,一说起这个,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宋湘宁说个不停,直到侍女将煎好的药断了进来,她才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
宋湘宁不好意思烦劳沈夫人,便叫锦心先送她回去,沈夫人知道她现下无事,倒也没有推拒,又叮嘱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言笑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小心地吹凉了之后,才喂到她嘴边。
宋湘宁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将药给喝完,锦心也从沈夫人的院子里回来,候在一旁等着她的吩咐。
喝完了药,宋湘宁便觉得胃里暖暖的,要比方才好受的多,她伸出手揉了两下,正准备躺下来接着休息休息,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方才这屋子里围了那么多人,甚至连沈夫人都惊动了,可是却独独没有看到沈诀。
她记得,自己昏过去的那会,沈诀应该才离开不久,为什么刚才却没有见到他?
她拉住收拾好药碗起身准备离开的言笑,问道:“驸马呢?”
言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和锦心对视了一眼。
锦心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驸马去了哪里,公主您一昏倒,奴婢们就急着去请大夫,等大夫为您诊治完,想要去寻驸马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听门房说,驸马是自己一个人出府了。”
宋湘宁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只觉得胃里似乎又难受了些。
沈诀明明才给她送了醒酒汤,怎么就这么着急又出府了?
他究竟是在忙活些什么,总是三天两头的不着家。
宋湘宁本来觉得,这是沈诀的私事,他不愿意说,她就不多过问,之前沈诀总是出门,是要整修从前的沈府,可是前不久他说那宅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如今出门又是为了何事?
他宁愿一整天都待在外面,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也不愿意留在府里多陪一陪她吗?
宋湘宁捂着胃,深吸一口气,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锦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宋湘宁却直接躺到床上,把身子背了过去,锦心见状,也只好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拉着言笑一起默默退下。
因为胃里难受,所以宋湘宁在床上一直都是蜷着身子的,两只手也一直放在腹部压着,她本以为自己会疼得睡不着,可是习惯了以后,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被锦心叫起来,是在傍晚时分,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出了一头的冷汗,胃里的绞痛也丝毫没有减轻半分。
锦心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又拿了个汤婆子给她。
“公主把这个焐在肚子上,会好受一点。”
宋湘宁依言将汤婆子放在自己腹部,温暖的感觉穿透皮肤,胃中的钝痛果然减轻了些。
锦心将放在一旁的粥端了过来,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道:“大夫说了,公主是喝酒喝伤了胃,需要好好调理,所以这一阵子就只能委屈公主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了。”
宋湘宁皱着眉,勉强点了点头。
这一病,也不知要这样清淡饮食到什么时候,府里的厨子做菜这么好吃,可她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喝着小米粥。
都怪温琼瑜这个家伙!
如果不是他撺掇,她才不会去喝什么酒呢!
等下次再见到他,非要让他好好补偿自己不可。
宋湘宁喝完了粥,又喝完了药,还是有些气不过,便叫锦心拿来纸和笔,伏在床旁的案几上给温琼瑜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大肆谴责了他一番。
信写好之后,她交给锦心,叫锦心务必找人现在就送过去,她非要让温琼瑜好好自责一番不可。
等做完了这一切,宋湘宁便靠在床头,一点点地揉着自己的小腹。
她今天几乎是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的,现在稍微觉得胃里舒服了点,便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躺散架了似的,于是等到锦心办完了差事回来,她便叫锦心扶她下床到院中走走。
深秋的夜降临的早,这会的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只可惜今晚的夜色却并不怎么美,乌云遮住了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院子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廊下的几盏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暖光。
这个季节的夜风最是寒凉刺骨,宋湘宁即便裹着厚厚的斗篷,也还是觉得有些耐受不住,她围着院子走了两圈,便搀着锦心回了房。
房里点着炭盆,一进去便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全身,宋湘宁扯开斗篷的系带,问道:“驸马还没有回来吗?”
锦心摇了摇头:“还没有。”
她觑着宋湘宁的神色,又一次劝道:“公主,您既然那么想知道驸马的去向,为什么不召同和过来问一问呢?”
宋湘宁抿唇,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期望沈诀能够主动跟她说起这些事情。
自从他们两个人成婚,沈诀从来没有主动分享过任何一件关于他的事,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更不知道他平日里都有哪些爱好。
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会与她说,她就好像是他生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哪怕有一天她消失了,他的生活也丝毫不会有什么影响。
宋湘宁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她心血来潮,在沈诀的一件寝衣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她自认字写得不够好,但是绣工却还是说得过去的,那一对鸳鸯她花费了好大心思去绣,绣出来的成品她也极为满意。
后来她满心欢喜地将那寝衣拿去送给沈诀,怀着能被他夸一夸的小心思,可谁知沈诀见了,却皱着眉呵斥她“多此一举”。
他说,寝衣是贴身的衣物,简单舒适就好,加上刺绣反倒是画蛇添足,不仅不会让衣服变得更好看,反而那背面的线头却会扎的人难以入眠。
到最后,那件寝衣便被放在了箱底里,宋湘宁再也没见他穿过。
她和沈诀,相敬如宾是最好,每当她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沈诀就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推脱。
她闭上眼睛,压下了自己眸中的酸涩,回道:“罢了,我只是随口一问,驸马既然不告知我去向,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两个人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言笑端着一盘烧鸡走了进来,站到宋湘宁面前,有些犹豫地说道:“公主,这个是驸马身边的同和送来的,他说驸马今晚有事,要在外面宿一晚上。”
她将自己端着的烧鸡放到床边的案几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把它朝宋湘宁的方向推了推,“同和还说,这只烧鸡,是驸马特意买给您的。”
烧鸡的味道在房内蔓延开,让人垂涎欲滴,若是在以前,宋湘宁或许会高高兴兴地收下,可是现在她闻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起来的胃又开始难受起来,甚至有一股作呕的冲动。
锦心察觉到她脸色不大好,连忙将烧鸡端起来,重新塞回言笑手里,斥道:“你怎么想的?公主现在胃不好,哪里能吃得了这么油腻的东西?还不快拿出去。”
言笑手里端着烧鸡,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那这个……”
宋湘宁摆了摆手,对着锦心道:“这烧鸡你们分了吃吧。快拿下去,我闻着这个味道难受。”
锦心见她面色实在不好,便没有再多言,向她行礼告退之后,就拉着言笑退了出去。
烧鸡油腻的味道逐渐消散,宋湘宁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她倚靠在床头,双手平放在腹部,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帐子。
沈诀难得会给她买什么东西,今天倒是反常,只可惜她接受不了他的好意了。
宋湘宁平日里身体一直都很好,很少会出现什么小病小痛的,至于大病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严重了。
可偏偏,她的身边除了锦心和言笑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亲近之人能够陪伴着。
沈夫人虽然待她好,可是她们两人之间到底还是隔着一层,关系不似亲母女那般深厚,更何况沈夫人自己的身子也不大好,宋湘宁平日里除了请安,很少会去打搅她。
若是她在皇宫里,这会只怕爹爹娘娘还有哥哥都会围在她身边,以前她总是嫌他们太啰嗦太絮叨,可是现在生了病,却更加的想念他们。
眼里逐渐湿润起来,宋湘宁抬起手,抹掉了自己眼角沁出来的泪珠。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矫情。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连磕破了一点皮都要向母亲撒娇求关爱的小姑娘,她如今是沈家的主母,掌管着整个府邸的大小事宜,就更不能流露出一丁点的脆弱。
宋湘宁起身,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又回身上了床。
她在自己的被窝里躺好,闭上眼睛,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到了沈诀平时躺着的地方。
那里现在一片冰冷,即便她的手一直放着,也捂不热那一小片地方,反倒是凉意从手心一直渗透上来,传到手臂。
宋湘宁长叹一口气,终于将露在外面的手臂收回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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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白日里睡得太多,晚上反倒睡得不□□稳,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就导致第二天,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锦心和言笑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忙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见到言笑忙忙碌碌的身影,宋湘宁不由得有些好奇:“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言笑平日里做事总是慢吞吞的,今日倒是奇了,干什么事都格外利落。
“公主还不知道呢,温公子来了,已经等您好久了。”
宋湘宁惊讶地睁大了眼:“温琼瑜?他来了?”
锦心一边替她挽着发髻,一边点了点头:“是呀,昨天奴婢叫人把您写好的信送去温府,今日一早温公子就来了。”
宋湘宁连忙亲自上手将耳环戴好,责备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客人在外面等着,她却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言笑见到她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按下她的手,道:“公主不用着急,温公子知道公主病了,所以特意吩咐我们不要来打扰您,让您好好休息的。”
话虽如此,可是叫客人一直在外等着总归是不够礼貌,宋湘宁加快了洗漱穿衣的动作,不到一刻钟便拾掇好了自己,跟着她们两人去隔壁的偏厅面见温琼瑜。
温琼瑜见到她,连忙走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关切地问道:“你好些了没有?都怪我,那日就不该撺掇着你喝酒。”
宋湘宁瞧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从你口中听到‘都怪我’这三个字,还真是不得了。”
从小到大,他们两人一起闯的祸简直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她跟着他,身上也总会出现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是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杈划到的,就是下河摸鱼的时候不小心滑倒磕伤的。
每回她带着蹭破了皮的伤口或者淤青去找温琼瑜理论,他总是会大言不惭地说是她功夫不到位,所以才会受伤,倒是将他自己这个哄骗着她一起去闯祸的罪魁祸首撇得一干二净。
温琼瑜显然也是想起了从前的这些事情,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赧然,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再说这一回也的确是我的不是。”
宋湘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倒是觉得他这次回来,要比小时候稳重得多。
不过想来也是,他如今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如果再不稳重一点,哪里还能有姑娘家看得上他。
想到此,宋湘宁忍不住出言调侃道:“你这回记住就好,往后可就莫要带着我未来的嫂嫂去喝酒了。”
温琼瑜听到这话,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接道:“你如今是得意了,自己成了亲反倒过来催起我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小时候让你叫我一声哥哥你都不肯,怎么如今倒是对我那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的妻子,一口一个嫂嫂的叫着?”
宋湘宁吐了吐舌头,坐到椅子上,敷衍道:“你是你,嫂嫂是嫂嫂,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