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诀听到她的话,面上扬起一抹笑,大步跟了上来,应了声好。
一行人走到小花园的时候,正好听见周川粗鄙的声音。
“姑娘怎么这么防着我?既然来参加宴会,不就是想要说亲吗?这会又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宋湘宁听了这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斥道:“周川!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周川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面上神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不要脸地笑了起来,语气轻佻道:“公主殿下,就算您身份尊贵,也不能妨碍我与朋友交往不是?”
宋湘宁冷笑一声,朝他走过去,“朋友?可我看她不想做你的朋友。”
周川的小厮原本将他护在身后,但宋湘宁的身份和气势摆在那里,他们不由得泄了气,纷纷推后,让出一条道来。
刘浅见到宋湘宁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下意识想躲到她的身后,谁知才迈出一步,却突然被周川拉住手腕,带到了他身侧。
刘浅平日里与陌生男子连话都不会多说,更别提肢体接触,此时骤然被他抓紧手腕,不由得尖叫出声。
周川却是冷笑一声,哼道:“你就叫吧,等到把人都叫过来,我便说是你勾引我,我倒要看看你还嫁不嫁的出去!”
此话一出,刘浅瞬间脸色苍白,吓得失了声,不敢再叫。
宋湘宁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周川,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相信他会如此大胆,敢在公主面前做出如此放肆之事。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也不得不在乎他爹的名声。
然而周川却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仍旧死死抓着刘浅的手腕,哼笑道:“我不过就是想与这位姑娘交个朋友,公主连这个都要管?”
他的目光落到宋湘宁身后的沈诀身上,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来。
他倒是想看看,沈诀还会不会主动出手,替公主出头。
他自然知晓自己如今的举动有多危险,眼前这姑娘虽然不知是何身份,但能被公主护着,想必一定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
他方才纠缠于她,已是犯下了错,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错犯得再大些,只要引得沈诀出手,错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而事情也不出他所料,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沈诀猛然迈步上前,一拳击在他侧脸上,他吃痛,手里的力道一松,刘浅便趁机脱逃,跑到了宋湘宁身后。
周川捂着自己的脸,勉强站直身子,面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突然伸出两只手死死捏住他的左手手腕,扬声高喊道:“救命啊!沈大人打人啦!”
他这倒打一耙的操作让众人都惊呆了脸,宋湘宁震惊地指着他,还未出声,三皇婶的声音便突然传了过来。
“吵什么?”
她皱着眉,环视了一圈,面色有些不好看,“请你们来参加宴会,是叫你们闹事的吗?”
“皇婶……”
宋湘宁才起了个话头,周川便突然打断,嚎叫出声:“王妃!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是沈大人先出手打我的,他们可都看见了。”
他又使力捏了一下沈诀的手腕,这才将手松开,摆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给晋王妃看。
“我这脸上的伤可是实打实的,做不了假啊。”
他嘴角边的确是被打出了血,左脸也肿了起来,晋王妃看到他这副无赖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但他的作风是城里人都知道的,所以晋王妃没有相信,而是望向了宋湘宁。
宋湘宁还没有说话,刘浅突然跑上前,拉住晋王妃的手,哭诉道:“姨母,是他轻薄于我,沈大人是为了帮我!”
周川心下一惊,他只猜到这姑娘来头不小,没承想竟是晋王妃的侄女!
他压下自己心中的慌乱,犹自狡辩道:“王妃明察,我只是想与这位姑娘交个朋友,怎么能谈得上是轻薄呢!这话若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王妃您可不能因为她是您的侄女,就什么话都相信啊!”
他这一句话,明里暗里都是在暗示晋王妃徇私枉法,偏帮自己的亲戚,晋王妃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冷声道:“我自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她将视线落在沈诀身上,问道:“沈大人,周公子脸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沈诀面色有些发白,他顿了顿,沉默着点了点头。
周川见状,讪讪笑了两声,眼珠子转了一圈,提议道:“其实呢,沈大人或许也是同这位姑娘一样误会了我,所以才会对我出手,我看在王妃您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您看如何?”
他这一句话,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赚了个大度的名声。
但他脸上的伤的确造不了假,且沈诀也承认是自己打的,如果再追查下去,必定会对刘浅的名声造成影响。
于是晋王妃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改不追究吧。”
“皇婶!”宋湘宁气不过,还欲再说什么,可沈诀却走到她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周川得意一笑,冲晋王妃拱手行了一礼,便带着自己的一群小厮离开了。
好在这里地处僻静,方才他的那一声喊没有引来其他围观的人,不然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
晋王妃看见宋湘宁气鼓鼓的表情,不由得轻叹一声,开口道:“宁宁啊,我……”
“我明白。”宋湘宁打断她的话,柔柔一笑,“三皇婶不必解释了。”
晋王妃点点头,应了声好,又拉过刘浅的手拍了拍,安抚道:“好孩子,可是吓坏了,快随我去看台上歇息歇息吧。”
她正准备叫宋湘宁一起去,宋湘宁却突然道:“你们先去吧,我过会儿就到。”
晋王妃的目光在宋湘宁和沈诀身上来回扫过,心中有了几分了然,点点头没再多言,带着刘浅和一众人离开。
等到众人都走了之后,宋湘宁才回身对锦心和言笑道:“你们先到外面等着。”
锦心和言笑对视一眼,应了声是之后便行礼退下。
转眼间,小花园里就只剩下了宋湘宁和沈诀两个人,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望着沈诀:“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诀的面色几乎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她心下一惊,视线下移落到他的手腕上。
“你怎么流血了!”
宋湘宁将沈诀的手腕拉起来,只见缠着他手腕的布上已经有了一片深色的痕迹,她直接将布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划痕,此时已经有一道裂开了,正在不断地往外溢血。
她连忙隔着布按住他的伤口,皱眉问道:“是不是周川?”
她方才就看见周川死死抓着沈诀的手腕不放,想来他是发现了沈诀手腕上面有伤,所以才会趁机故意报复。
真是小人行径!
沈诀惨白着脸,本想出声说自己没事,但是看到宋湘宁关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就突然改了口。
“是。”
宋湘宁冷哼一声,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她没有跟沈诀多说,只拉着他的手腕道:“先带你到附近的医馆上药。”
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能这么坐视不管。
宋湘宁走了两步,却突然又被沈诀拽了回去,他指了指后门处,小声道:“马车上有药。”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马车上备了不少的药,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宋湘宁应了声好,便拉着他的手从后门出去,她认得沈府的马车,所以才一出门,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马车里果然如他所说,不管是金创药还是麻布,都应有尽有,宋湘宁刚想替他上药,却发现自己手中竟然还攥着那一朵碍事的花,此时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她没有多想,随手将花瓣丢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沈诀的视线落在那朵花上面,趁着宋湘宁给他上药的功夫,面不改色地伸出脚,将矮几从她身边勾了过去。
宋湘宁正在全神贯注地给他上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在替他缠布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回去记得不要沾水,还有,知道自己伤没好,就不要逞强。”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可沈诀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反驳道:“没有逞强。”
他之所以会答应与周川比试射箭,完全是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没有骨气应战的人,更何况他已经很注意了,如果不是周川后来故意捏了几下他的手腕,这伤口也不至于会裂开。
宋湘宁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反驳,瞬间神色不善地望过去,沈诀心下一凛,连忙垂下眼睫,低眉顺眼道:“我知道了。”
这才对嘛。
宋湘宁轻哼一声,将桌上的东西都放回原位,拍了拍衣摆,道:“那就回去吧。”
沈诀应了声好,越过她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冲她伸出了手。
宋湘宁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力跳下马车。
两人从后门进去,穿过小花园,走在石子路上,宋湘宁突然顿住身子,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有些疑惑,“我好像忘记什么东西了。”
她总觉得,自己手里似乎应该是拿着些什么的,可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了。
沈诀闻言,面上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是吗?可我记得你方才什么都没有拿,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湘宁歪着脑袋仔细想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头绪,于是她只好放弃,叹道:“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吧。”
沈诀嗯了一声,没再多言,默默跟在她身后走着。
两人沿着石子路一直走,眼看着就要走出小花园,宋湘宁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想起,她跟沈诀之前的谈话,可还没有说完呢。
锦心和言笑就在外面等着,等出了小花园,两人就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了,倒不如就在这里说完的好。
沈诀看着宋湘宁突然停下来的背影,心里有几分慌张,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方才所做的事情坦白,却见她转过身子,一本正经道:“你方才说,以后会把所有的事都讲给我,问我还愿不愿意听,我还没有回答。”
此话一出,沈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他倒宁愿她是想起来了花的事情,她如此突然地提起方才的事情,他心里半点准备都没有,生怕下一瞬间就会听到她的拒绝。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宋湘宁便已经将下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要说,那就说吧,至于听不听,看我心情。”
沈诀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但他不敢再重新问一遍,生怕宋湘宁会反悔,于是他连连点头,重重应了声好。
宋湘宁转过身子,微微勾起唇角,她转着自己腰间禁步的穗子,左右打量着小花园的风景,惊喜地发现这里的花开得甚是喜人,比御花园里的也差不了多少。
宋湘宁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庆幸,幸好她今日应了三皇婶的邀约来了这里,否则可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景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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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廊境的宴会结束后没几天,周川和沈诀当日比试的情形便已经在贵公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
周川身为兵部侍郎的儿子,从小就接触这些,结果到最后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文官,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连带着兵部侍郎上朝的时候,也被同僚明里暗里地阴阳怪气,回到家就将气全部撒在了周川身上,勒令他哪都不许去,只准在家苦练功夫。
这一日,周川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溜出去,正准备去花月楼里找他的老相好谈谈心,谁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恳求他帮帮忙。
那姑娘说自己被一群无赖给缠上了,如果不跟他们走,就要找她家人的麻烦,她见周川衣着不凡,身后又有一群侍卫跟着,想必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只要公子肯帮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周川瞬间就被这姑娘的温言软语迷惑住,想着自己惩治了那帮地痞无赖以后,还能给自家父亲长长脸,于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去了。
谁知他跟着那姑娘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侍卫竟全都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便被一麻袋给罩了个严实,随后,一道冷峻的声音淡淡响起。
“给我打。”
……
周川为了轻薄良家妇女,把人骗到小巷子里,结果却被人家父兄痛打一顿的八卦消息,不日就传到了沈诀的耳中。
同和禀报这件事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这周公子如此仗势欺人,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出手惩罚他呢!听说周侍郎大怒,决定把他关在院子里,禁足三个月!”
沈诀听了这个消息,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右上角的一个玻璃盒子上,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
周川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天开眼”,而是……
宋湘宁,在替他出气。
第60章 除夕
诸宜宫内,宋湘宁听见锦心的回禀之后,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锦心连忙张望几眼,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公主还是小点声。”
虽说诸宜宫内的宫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可难保不会有路过的宫女太监听见什么,到时候传出去,总归是件麻烦事。
宋湘宁见锦心一脸的紧张,终于还是收敛了点自己面上的笑意,压低声音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当时可是特意吩咐过,叫他们专门打脸,想必现在周川的脸,一定十分精彩。
果不其然,听了宋湘宁的话,锦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忍笑道:“堪比猪头。”
宋湘宁压着笑意,脑海中好像已经浮现出了周川那生不如死的表情。
她倒是要看看,周川如今这副模样,还怎么去招惹别的姑娘。
两人躲在树下幸灾乐祸了半晌,就见言笑提着一个熟悉的食盒朝这边走过来,宋湘宁从她手中接过,照例先打开了最下面的那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