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宋湘宁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把帕子打开,将镯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为了以防万一,她就……
再多戴一天好了。
如同宋湘宁想得那样,过了没两日,沈诀果然叫人送了东西过来,只不过这次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只是一张纸条。
上面约了宋湘宁三日后在聚福楼相见,除此之外,再没有写其他的话。
锦心拿到纸条之后,不由得陷入了两难之中。
宋湘宁吩咐过,不管沈诀送什么东西过来,都要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可是这一张小小的纸条,她要怎么处理?
难不成,真的要按照她说的,把这纸条再重新退回沈府?
只怕这样的举动,落在沈诀的眼中,会是她应约的意思。
可如果就这样去问,或许会惹得宋湘宁不高兴,毕竟她现在,应当不会想要听到关于沈诀的任何事情。
锦心正犹豫着,言笑突然凑过来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去替公主出去一趟好了。”
迎着锦心疑惑的眼神,言笑接着说道:“反正这是公主亲口说的,把关于沈大人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无需再去找她。”
“你与其在这里纠结,倒不如出去见上沈大人一面,把公主的吩咐告诉他,如果他有自知之明的话,以后也就不会再送什么东西过来了,这样不是也免了你的麻烦吗?”
言笑平时大大咧咧,像是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可是这会提出来的建议,却蛮有几分可取之处。
宋湘宁总是这样躲避也不是个办法,沈诀早晚都会知道的,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把这个时间提前一些,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锦心把纸条收起来,暗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三日之后,她去聚福楼见沈诀,把宋湘宁对她的吩咐全部都告诉他,至于他要怎么做,那就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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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楼里,沈诀坐在早就定好的雅间,隔着窗户望向外面的车水马龙。
路上的行人全部都行色匆匆,他只不过是盯着看了片刻,便觉得眼睛有些不适。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收回视线,因为他还没有看到自己在等的人。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一驾马车缓缓朝着这个方向驶过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宋湘宁出宫时最常坐的马车。
她为人低调不爱张扬,所以马车也没有用皇室专属的明黄色,而是同其他的普通人家一样。
只不过,皇宫里的马车总归还是会有些不同的,车顶、车帐上,都会有一个祥云的图案。
沈诀坐在二楼,一眼就看到了那架马车上所纹的祥云图案。
眼见着马车缓缓朝这边驶过来,最终停在聚福楼前,沈诀连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起来。
也正是因为此,他没有看到,从那马车上面走下来的人,并不是他等待已久的宋湘宁,而是锦心。
他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听着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从模糊,到清晰,最终停在了他所在的雅间门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后一道浅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沈大人。”
沈诀面上的笑意一僵,猛地转头望过去。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宋湘宁,而是锦心,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沈诀心中渐渐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他仍旧抱着几分侥幸地问道:“公主呢?她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情,所以来不成了?”
他想,宋湘宁毕竟是公主,若是皇宫里恰巧有什么重要的场合需要她出面,她没办法应约过来,所以派锦心来说一声,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自然不会埋怨她什么,大不了就再重新约一个时间好了。
然而锦心却没有按照他想象中的那样回答,而是摇了摇头,道:“不是。”
沈诀正欲再问,锦心就已经把自己想了一路的话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公主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今日约她在此处见面,因为公主吩咐过,只要是大人送过来的东西,都要原封不动地退回去。是奴婢自作主张,没有把大人的信退回去,让您空等一场,还望不要怪罪。”
沈诀像是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重复道:“退回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退回来,明明之前,她都已经开始收下了的。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锦心站在门边上,没有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沈诀道:“奴婢今日过来,就是想将这件事情说清楚的,还望大人以后不要再往诸宜宫送任何东西了,公主是绝对不会收的。”
她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至于沈诀是什么反应,就完全与她无关了,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沈诀突然出声叫住她,指了指他对面的一个包裹。
“这里装的是公主的斗篷,你替我拿回去吧。”
他今日约宋湘宁在此处见面,除了想将这斗篷还给她之外,还想再交给她另外一样东西。
只可惜,她没有过来。
锦心听了沈诀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湘宁好像真的有一件斗篷落在了沈府。
上次元宵节的时候,沈诀为了救人落水,宋湘宁怕他着凉就把自己的斗篷给了他,她当时还放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到沈府去取回来,可是后来宫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她就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公主的斗篷,是一定要拿回来的,如果一直放在沈府,万一叫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会传出些什么来,这一定不会是公主想要的结果。
于是锦心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声谢,朝着沈诀对面的那个位置走过去。
在锦心走过来的这几步的时间里,沈诀的心头快速地转过无数个思绪。
上一次见到宋湘宁,是在元宵灯会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与他有说有笑,显然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没道理才短短几天,就又改了想法。
一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些什么。
元宵过后,京城里出现的那些流言他自然也有所耳闻,虽说他的确是有想与宋湘宁重归于好的想法,可是这件事情既然还没有完全实现,那他就不能放任京城里的人对她说三道四。
所以他派了同和去压制那些个流言,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宋湘宁的耳朵里。
可是现在,按照锦心说的那样,宋湘宁又重新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把他拒之门外,这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
一定是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不仅如此,还说了些别的。
锦心已经走过来,把椅子上的斗篷抱在怀里,她又一次冲沈诀行了一礼,没再多言,转身朝门外走去。
“温琼瑜,是不是去过宫里?”
思来想去,怕是也只有他一个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宋湘宁。
温琼瑜心里在想什么,宋湘宁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锦心听见沈诀的问话,当即愣在原地,脱口而出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心里瞬间起了几分警惕,如果沈诀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是不是证明,他在诸宜宫有眼线?
如果真的如此,那他可就越了身为臣子的那一条线。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哪怕是给他安一个谋逆的罪名,怕是也不会有人敢替他求情。
沈诀看着锦心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旋即轻轻一笑,故作随意道:“还能怎么知道,自然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我只是好奇,他并无官位在身,如何能随意出入皇宫,甚至……是后宫。”
就连他,也只是在宋湘宁回门那日,以驸马的身份去了一次诸宜宫,两人和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资格进去。可温琼瑜来往诸宜宫,却不受任何身份的限制,叫他如何不嫉妒。
锦心听见沈诀的解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下意识回道:“温公子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关系总归是不一样的。”
话音才刚落下,看到沈诀骤然沉下来的面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如果再继续待下去,少不得又会被他套出什么话来,锦心着实有些后怕,连忙道了一声“告退”,急匆匆地拉开雅间的门跑了出去。
她跑得有些急,门关的用力,撞到门框上之后又弹了出去,来来回回反复几次,才终于彻底合了上去。
沈诀回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桌好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今日出门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一直藏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到了桌上。
是那把长命锁。
他今日过来,除了想要把斗篷还给她,还想要将这长命锁也一并交给她。
这锁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她的东西了,只不过阴差阳错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也应当再重新交还给她才是。
他原本还准备把长命锁重新修理一番,把缺掉的那一个小角和铃铛补上去,可是转念一想,这锁在当初送给她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如果修成新的,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再说了,这原本就是她的所有物,就算是要修,也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只可惜,她今日根本就没有过来,他也没有机会,听到她的回答。
沈诀轻叹一声,把长命锁拿起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下面的三个小铃铛。
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雅间里尤为动听。
他独自一人把玩了半晌,终于还是把它放到了桌上,自己伸出筷子去夹菜。
为了照顾宋湘宁的口味,他点了一大半放了辣椒的菜色,如今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了。
他夹了一筷子木耳到自己嘴边,才一咽下去,辣味便瞬间充斥在口中,他紧蹙着眉头,连忙伸出手去拿放在一边的茶壶。
可是他却忘记,自己右手边还放着长命锁,他的手臂不小心带到,长命锁顺着桌沿滑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裂为两半。
沈诀瞳孔皱缩,连忙放下茶壶,伸手去捡。
然而当他捡起长命锁裂开的一半时,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锁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字条,顺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第66章 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宋湘宁在寝殿里翻来找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首饰盒,有时候锦心或者言笑进来,看见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还会好奇地问她要找什么,需不需要帮忙,却都被她随口搪塞了过去。
所以就这样过去了好几日,那只手镯仍旧被她戴在腕上。
她总是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心安理得地任由那只镯子在自己的手腕上戴了一天又一天。
可即便如此,她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留一个念想罢了。
她与沈诀,总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也注定走不到一起。
可她曾经的那些悸动都不是假的,她也没有办法这么平静地接受一切。
所以,这只镯子,就是她最后的念想了。
她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理由,自欺欺人地将镯子戴着,不想它放在首饰盒里积灰,然后被人遗忘在某一个角落里。
就如同她曾经的那些心动,从来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她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回避。
宋湘宁想尝试着放下自己心中的想法,把自己又一次积攒起来的心动给压回去,可是她试了好几日,却仍旧没有任何成效。
沈诀送回来的斗篷被锦心挂在了衣柜里,她无意间看到,锦心只说是沈诀派人送过来的,因为是她的东西,所以就收了下来。
当初她之所以会同意把斗篷留在沈府,让他清洗干净再送回来,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与他再见一面。
只可惜,如今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宋湘宁的情绪低落,锦心和言笑作为贴身侍候她的宫女,自然也发觉了,只不过她们虽然知道缘由,却不敢开口相劝。
因为她们也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越是劝,宋湘宁的心情就会越糟糕。
于是她们两人只能心照不宣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盼着宋湘宁能够尽快地自己想通,走出现在的情绪低谷。
这一日,宋湘宁难得起了个大早,准备好好拾掇拾掇,去给皇后请个安,锦心和言笑为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便跟在她身后出了诸宜宫的门,可谁知一行人才走了没多久,迎面就撞到了沈诀。
宋湘宁当即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后宫,外臣非诏不得入内,沈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湘宁知道,沈诀一向是最恪守规矩的人,所以他一定是征求了父亲的同意,才会过来的。
果不其然,沈诀听见她的问题,淡淡回答道:“今日进宫面见皇上,商谈了一些要事,皇上特许,我可以过来找你。”
宋湘宁转过身,冲着锦心和言笑使了个眼色,她们两人便了然地福身行礼,默默退回了诸宜宫内。
诸宜宫的位置较为僻静,附近恰好有一个小花园,适合谈话,于是宋湘宁就转了个方向,带着沈诀朝着那里走过去。
两人一路无言,沈诀没有说话,宋湘宁也什么都没问,但她心里却莫名地有一种感觉,她知道沈诀今日过来,要与她说什么。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微妙的气氛,慢慢走到了小花园里,宋湘宁率先走进凉亭里坐下,看着沈诀在她对面落座,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沈诀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落到了她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他曾经送给她的那只手镯。
宋湘宁顺着沈诀的视线看过来,猛地把自己的手缩进袖子里,将镯子藏了起来。
但沈诀早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举动,也无非是在欲盖弥彰。
“公主既然还肯戴着这只镯子,为什么又要对我避而不见?”
“温琼瑜,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宋湘宁听了沈诀的话,不由得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