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娘家人要是进宫向太后求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太后被说动了怎么办？
要知道大清是讲究孝道的。
事实上九阿哥猜得没错，在四爷下旨整顿内务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乌雅一族确实是派人向太后递帖子了。
“万岁爷您看，要不要让奴才将它毁尸灭迹？”苏培盛手上拿着的正是乌雅氏派人送进宫来的帖子。
四爷看了一眼之后道：“不用，直接送到太后的面前。”
他也想知道皇额娘会不会被说动。
第133章
今日进宫的人是太后的弟妹博启之妻柏氏和其儿媳妇索绰罗氏, 因为四爷登基的缘故，不仅生母德妃荣升为太后，其弟也在雍正元年承袭一等公。
所以可以说整个乌雅氏因为四爷的登基而改换家门, 他们上下原本以为他们乌雅氏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要知道当年的佟佳一族不就是因为康熙的登基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跃成为北京城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 从此佟佳一族走进了一个辉煌兴旺的新时期吗？
正是因为有了佟佳一族的这个例子摆在面前，所以乌雅一族才会那么兴奋，在康熙死后, 四爷刚继位就开始畅想他们乌雅氏从此就会成为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清望族了。
可惜四爷不是康熙，而且受到太后当初的影响，乌雅一族的人对十四阿哥可远比对四爷要好, 倒不是说他们敢怠慢四爷, 或者在四爷面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只是和四爷不亲近而已。
所以四爷上位之后，确实是按照惯例给太后的弟弟博启承袭一等公，也确实是特赐太后的叔叔岳色骑都尉, 还追封了太后的父亲魏武, 祖父额参, 还有曾祖父额柏根为一等公，且允他们的一等公世袭罔替，甚至让乌雅一族俱准入旗。
但是也仅此而已，多的就没有了。
这可和乌雅一族的人想象的相差甚远，因为当年佟佳一族不仅追封, 承袭一等公，佟国纲和佟国维两个国舅爷也得到了重用，之后的隆科多等人更是不用多说, 否则的话如何能够称之为一门贵盛呢？
但是即便现实和理想存在着很大的落差，乌雅一族也没有人敢到四爷面前表示不满，因为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四爷的，他们不说不代表忘记了。
早年间他们确实是受到了太后的影响，而对四爷不冷不热的，后来他们又因为十四阿哥有出息而向他示好，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成功上位的人居然是四爷。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心虚的乌雅一族不仅不敢向四爷表达不满，甚至从他对待他们的态度中怀疑四爷是不是对他们有所不满？
事实上乌雅一族的人想多了，四爷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满的，当然了，也没有什么满意的，如果真的对乌雅一族满意，四爷也不会只按照惯例给太后已逝的长辈追封一等公，让博启承袭一等公就完事了。
主要是因为不管是博启还是乌雅一族的子弟就没有几个是真的有什么真材实料的，若是博启像他父亲或者祖父那样军功懋著的话，四爷是不会因为乌雅一族当初对他的冷淡而刻意打压他的。
可是偏偏博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那么四爷能怎么办？
只能让他安分当个一等公算了，毕竟四爷太清楚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的道理了。
只是四爷清楚的道理，乌雅一族的人未必清楚，他们不吵不闹，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敢吵不敢闹而已。
所以打从四爷登基至今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乌雅一族也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可是这次四爷要整顿内务府的事情不一样，同样是反腐反贪，当初四爷下旨清查钱粮，追补亏空的时候乌雅一族毫无反应。
也不是说和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关系不大而已。
但是这次不一样，作为满族正黄旗的包衣，他们乌雅一族的族人哪怕不是全都在内务府任职，但是内务府的职位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再说了，别人家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更何况是自己家的情况？一旦整顿的话，那么乌雅一族肯定会出事的，所以他们才会在四爷下旨之后，就火急火燎地给太后递帖子，要进宫向她求救。
“娘娘，您可得跟皇上好好说说啊。”给太后请完安之后，柏氏就迫不及待地跟她道，“我们乌雅一族怎么说也是皇上的母族，您说要是他真的不留情面地整顿内务府的话，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吗？”
而且内务府的问题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早在四爷上位之前就已经存在，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了，结果四爷莫名其妙地说要整顿内务府，这不是给他们找麻烦吗？
当然了，柏氏也不傻，自然不可能把这样的话大剌剌地直接说出口了，可是即便如此，太后的眉头也因为她刚刚说的话而拧了起来。
“慌什么慌？皇帝前脚下旨，你们后脚就进宫来了，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进宫来是想做什么的是吧？”太后也没有想到四爷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和乌雅一族包括其他内务府上三旗的包衣们一样，太后也不怎么高兴。
就像柏氏说的那样，乌雅一族是四爷的母族，就是她的娘家，太后作为乌雅一族的姑娘，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娘家出什么事了。
而且四爷明知道乌雅一族的情况，还依然下旨整顿内务府，这就让太后不仅不高兴，甚至对他还生出了几分不满。
果然是佟佳氏养出来的白眼狼，哪怕明明她才是他的生母，但是他却打小就和佟佳氏亲近，在佟佳氏去世之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他也不会对她说什么软和话儿，因此太后一直觉得她这个大儿子是白生了。
但是心里面是这么想的，太后却不可能直接表露出来，当初四爷还只是皇子的时候，太后顶多是对他不亲近而已，并没有刻薄他什么，毕竟那时候还有康熙在上头看着呢。
太后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德”这个封号，再加上和其他后妃比起来，太后没有太多的底气，因此在爬上高位之后，太后一刻都不敢放松。
等四爷登基之后，太后就更加不会随意对四爷表露出自己对他的不喜和不满了，因为太后向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虽然在两个儿子当中，她更加喜欢小儿子十四阿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也更希望继承皇位的人是十四阿哥。
但是事实已经发生了，在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太后又怎么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干一些愚蠢的事情？
只是太后没想到她想要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太后，甚至不为自己的娘家人求什么，四爷却想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也是，他向来觉得佟佳氏才是他亲生额娘，佟佳一族才是他的母族，又怎么可能把她和乌雅一族放在眼里？
太后在心底里冷笑一声，心底里的情绪一下子没有压抑住，就在太后脸上流露出来了。
见状，以为是冲着她们来的柏氏心里头有点慌，却又有一点为自己抱不平，她一旁的儿媳妇索绰罗氏看了，生怕自己婆婆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惹怒太后，便赶在她开口之前道：“娘娘，也不是我们想要进宫来打扰您，实在是事出突然，阿玛没了主意，才让我和额娘进宫来求您给出个主意的。”
虽然索绰罗氏的年纪没有柏氏的大，但是说的话却比柏氏要好听得多了，而且索绰罗氏深知他们家上下就只有公公博启最为被太后挂念，所以主动提起博启，太后有再多的气也肯定消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本来太后愿意让她们进宫，就是担心博启他们在外面会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所以即便太后知道了索绰罗氏的那点小心思，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们家没有条件，他们也不可能给家里唯一的男丁博启定下了柏氏这样一位没有多少见识和家族底蕴的妻子。
因为亲眼看到柏氏的无能，所以轮到博启的儿子娶妻的时候，太后才会插手为他聘了索绰罗氏，事实证明她这位儿媳妇可比她那个婆婆要聪明太多了。
“内务府又不止我们乌雅一族的人在里面任职，你们何必如此慌乱？”太后道，“皇帝年少气盛，不知道我们上三旗的包衣为皇家做过什么样的贡献，自然会有人告诉他的，再说了，就算皇帝真的一意孤行，难不成你们认为哀家还会袖手旁观？”
太后确实不会无故去找四爷的麻烦，但是他要是想给他们找麻烦的话，太后也不会忍气吞声任由他的。
那倒也是。
听到太后这么说，柏氏和索绰罗氏顿时就松了口气，要知道他们乌雅一族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太后无疑了，哪怕四爷和他们不亲近，但是太后怎么说也是他的生母，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对她不孝的。
所以只要太后愿意护着他们，那么他们乌雅一族就能够安然无恙了，因此柏氏和索绰罗氏婆媳两人出宫的时候可比她们进宫时要心安淡定很多了。
在她们离开之后，太后就派人去养心殿请四爷今晚来用膳，她身边伺候的蔡嬷嬷忍不住道：“娘娘，这舅太太和少夫人今儿才进宫，您那么快就请皇上过来是不是显得心急了一点？”
蔡嬷嬷与太后是多年的主仆关系了，因此在她面前蔡嬷嬷说话也少了几分拘谨。
“你也说了，柏氏她们今儿进宫了，其他人不用打听也知道她们进宫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必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太后却自有想法，“而且迟则生变，要是不提前跟皇帝打声招呼的话，说不定他就真的一视同仁了，我这个儿子有多铁面无私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铁面无私本来是一个褒义词，但是被太后这么说出来形容四爷，却透着一股贬义的意味。
蔡嬷嬷也深知太后和四爷之间的关系，有心想要替他们母子两人缓和一下，却也知道无补于事，因为早些年她早就劝过太后了，当初四爷刚从佟佳氏那边回来，即便不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但是血缘是斩不断的。
只要太后有心弥补两人之间的母子亲情，又怎么可能弥补不了？
可惜太后不听劝，在她身边伺候这么久，蔡嬷嬷如何不知道她实际的性情固执得很，基本上是不听人劝的，所以久而久之，蔡嬷嬷也就放弃了。
如今见太后态度坚决，蔡嬷嬷也只好派人去养心殿请四爷，原本她还想着他们母子关系不好，四爷要是猜到了太后请他过来用膳的目的赌气不来的话，她应该怎么补救。
却没想到四爷最后还是来了。
四爷当然来了，不来的话他怎么知道他皇额娘到底会怎么做呢？
四爷不是没有和太后一块用过膳，但是每次用膳他们的气氛都说不上和谐，当然了，也说不上不和谐，就是单纯的两个人拼桌吃饭似的，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吃完就算。
但是这次倒是例外，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所以太后在饭桌上也难得地开尊口了：“哀家记得这王太守八宝豆腐是皇帝爱吃的，今儿哀家特意让御膳房的人给做的，皇帝你尝尝。”
真难得。
四爷在心底里感叹道，他和太后一块用膳这么多次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说特意让御膳房给他做什么他想吃的。
这道王太守八宝豆腐确实是四爷比较爱吃的，将削成屑的松子仁，火腿，蘑菇，香覃，瓜子仁，鸡肉等食材一同倒入熬好的浓鸡汤中，然后再加入提前制成的嫩豆腐一块烩煮成羹状的王太守八宝豆腐吃起来又鲜又嫩，清淡的口味绝对符合四爷的胃口。
四爷不知道太后是一直都知道他的口味只是不在意，还是突然派人去查的，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这么做，肯定是有所求了。
果不其然，等四爷和太后两人用完膳之后，她就跟他提起了整顿内务府的事情。
“皇帝你也知道，你舅舅向来是没有什么大本事，所以你登基之后，哀家也没有给他们求个一官半职，如今他们一家老小都是靠内务府养家糊口的，哀家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舅舅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了一日三餐四处奔波的。”
太后这番话说得好听，她确实是没有伸手朝四爷要过一官半职，但那不是因为她公私分明，不过是因为她深知她要不代表四爷就会给的。
不说，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面子而已。
“皇额娘，您是想让朕在整顿内务府的时候，对舅舅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爷并不像太后那样，说个话也得拐几百个弯，直接就将她的意思翻译出来了。
这一翻译，太后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心想她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然而心里面是这么抱怨的太后却不得不出声道：“乌雅一族怎么说也是皇帝你的母族，真的要出事的话，你脸上的面子也不好看。”
就像当初的佟佳一族那样，康熙为什么那么一护再护，甚至发生了隆科多谋害皇孙的事情也不直接治他的罪？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自己面上无光。
自己的母族兼妻族出了这样的丑事，康熙虽然是受害者家属，但是也会一样跟着丢脸的。
“那这个就得看十四弟的意思了。”四爷也没有跟太后争辩什么，乌雅一族要是真的出事的话，最丢脸的人绝对不是四爷，只会是太后而已。
本来她就因为出身包衣，所以底气不足了，要是娘家再出事的话，当着她的面别人或许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的话嘲笑是肯定少不了的。
“十四？”太后一拧眉，她想过四爷会拒绝，却没有想到他会扯上十四阿哥，当下问道，“这和十四有什么关系？皇帝你要是不想答应哀家的话，也不用把十四扯进来。”
“皇额娘多虑了。”四爷道，“朕之所以提十四弟，那是因为朕已经下旨将整顿内务府的事情交给七弟，十三弟和十四弟一块处理了，至于他们想如何处理，要如何处理，朕也不清楚，毕竟朕只要一个结果而已。”
四爷在下旨之前早就已经猜到了太后会出面说情了，虽然只要他坚持，太后也拿他没办法，但是何必呢？
已经不期待和太后的母子情的四爷可以很冷静地想出这么一个对策，对于太后来说，他和十四阿哥从来就不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关系，但是十四阿哥和博启是。
万万没想到四爷会这么做的太后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而四爷却视若无睹，从太后的宫殿出来之后，四爷第一次觉得有点痛快。
在他和十四阿哥当中做选择的时候，太后总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十四阿哥，那他这次倒要看看，太后是会一如既往地选择十四阿哥，还是会选择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 ***
同样是吃饭，柔嘉和九阿哥两人倒是吃得要热闹开心很多了，无良的爹妈丢下了家里的四个孩子就出来如意楼过二人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