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她的少年同一个中年男人在门边守着。
她已经“昏迷”了一阵,听见两人说等到天亮,送她走,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程玉酌来不及思索幕后的主使。
此处距离万寿平安宫并不远,定然有搜寻她的人,若是耽搁下去,搜寻的人走了,她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她藉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废弃的院子,破败的房屋,她若想逃,首先解开手脚绳索,然后从窗子逃出去。
但时机很重要。
程玉酌思量好了逃生路线,开始解绳索。两个贼以为她昏倒,绑得并不太紧,程玉酌不多时便挣开了来。
然而正此时,两贼走了进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
她连忙拉住了绳,仍旧装作昏迷。
两贼瞧见无事,又出了门去。
那中年人道,“我去小解,你看着点。”
少年人应声,他们一走,程玉酌登时睁开了眼。
机会来了!
她一下抛开了绳索,见那少年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写画,踩上地上的木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只可惜,机会来的太快,窗外竟是一丛草,她没发现!
跳上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谁?!”
少年人警觉,程玉酌暗道不好,拔腿跳过残破的土墙跑了起来。
她一跑,少年人立刻发现了,大叫一声追了上来。
程玉酌多少年没这般狂奔过,眼下使出浑身力气,向有点点灯火处奔去。
赵凛一行刚到村外,就听见了里面狂奔的声音。
冯效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掩护赵凛藏身柳树后面。
姜行却跳了出来,“前面跑的,是程司珍!”
赵凛立刻看了过去。
月光下,她仓皇奔来,衣摆被风扬在半空飞舞。
犹如夜风里的蝴蝶,竟有种惹人怜惜的美。
她跑得近了,那脸上的惊慌更是毫无保留地现在赵凛眼前。
只是赵凛看向她那双眼睛。
清亮的月光映得她眸中仿佛有惊涛扑面。
这一幕多么熟悉!
赵凛看到她眸中的惊慌,心中如同巨石入潭,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程玉酌已经奔至树下。
鬼使神差,赵凛突然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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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几乎是鬼神神差, 赵凛伸手将程玉酌拽进了怀里。
她身上还有夜风残留的凉意,钗环凌乱,发丝飘飞, 扬起的脸让他正好瞧清她眸中的情绪。
这惊慌多么熟悉!
“是不是你?”
赵凛声音低哑,问出了口。
早在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之时, 程玉酌便脑中轰然一响。
耳中的一切如潮水退去, 她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张一合。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让那夜的情形瞬间充满了程玉酌的大脑。
她浑身陡然颤了起来,要将赵凛甩开。
可赵凛越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扣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更是扣住了她的腰, 让她分毫不能离开。
目光如火焰一样灼烧着她。
“是不是你?!”他嗓音低哑中暗含几分确信。
程玉酌要窒息了!
她惊愕地看向赵凛,这一刻,她怀疑赵凛就是太子!
当年太子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住了她,扣住她的腰身,告诉她:
“你已经尽了人事, 该听天命了!”
想到从前,程玉酌心下狂跳, 浑身血液倒流。
赵凛的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替身, 还是太子!
只是不管是谁, 她都不能露出马脚!
多年在宫里练出那份冷静, 如同寒冬里的冰水一样将程玉酌瞬间淹没。
一呼一吸之间, 程玉酌屏气凝神。
接着,“冷静”二字全然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能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要让一切没有任何破绽才行!
她眸中神情变了一变,变得疑惑起来。
她问赵凛,“你在问谁?”
她一副完全不知赵凛所云的模样,且目光直视着向赵凛看去。
程玉酌完全当眼前这个人就是替身,和太子毫无瓜葛。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以至于同他灼热的探究目光对视,也能强忍着稳住片刻的心神。
她看着赵凛,赵凛也看着她。
夜风在两人脚下旋转,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
终于,赵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从程玉酌眼中看出任何与那人的相似之处。
“不是你吗?”他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一句。
程玉酌却好像明白过来似得,突然同赵凛轻笑了一声,“认错人了吗?”
她这般问了回来,赵凛沉默了。
他知道,她不是。
赵凛失望地收回目光,也松开了扣住程玉酌的手。
夜风迅速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那片刻接触的温度。
程玉酌稳住脚步,从他身前退开,看了一眼赵凛。
“我方才也险些以为,太子爷竟到了此地。”
她这么说,冯效几个都提了提心。
赵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方才程玉酌奔来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被程玉酌的言语扰乱,他已经记不起方才她跑来时,那眼眸中如出一辙的惊慌了。
赵凛转了身,不再看,大步离开了这树下。
冯效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姑姑此番受惊了吧,这天黑的厉害,难免会认错?那两个贼人我已经捉了,姑姑不必害怕。”
程玉酌这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模样,连声道谢,“多亏你们了!”
她和冯效两人将这两个贼拷问了一遍,很快得出了结果,竟也是小夏氏派来的人。
小夏氏让两人将程玉酌抓了,带去城里交到小夏氏的亲信手里,如何处置便不晓得了。
程玉酌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问了两个人,“你们为何来此抓我?和秦玉紫又是什么关系?”
可是两人并不晓得秦玉紫,只是跟着她们往后山来,眼见秦玉紫和小丫鬟与程玉酌分开,便立刻下了手。
程玉酌没再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劳烦冯效将这两个人带回城里。
回去路上,程玉酌没有小马可骑,坐进了赵凛的马车。
马车里黑着,只有车帘被风吹起的时候,有一两缕月光照进来。
程玉酌就算想装作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
她不知道赵凛为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问“是不是她”。
程玉酌想偷偷打量他一眼,却听到他突然开了口。
“你可知何情薄,可曾用过此香?”
又是何情薄,出宫之前那日,东宫就曾查过何情薄!
程玉酌再次稳住了心神,她说知道,“是种香料,只是听闻,并未用过。”
“真未用过?”赵凛看过去。
黑夜中,她眸中仍有晶晶光亮。
她说是,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异常,“我们这些宫女,怎么敢用香呢?”
赵凛沉默了一下,“那香味道很淡。”
程玉酌心下自嘲,“再淡的香,也总会有人能闻到,不用才最妥当。”
赵凛闻言,不再多言,闭起了眼睛。
程玉酌说的不无道理。
再淡的香也是香,那人为何敢在宫中用香?
又或者,她根本不是宫中人?
赵凛想不明白,却听程玉酌轻声问了他。
“那香怎么了?”
赵凛不会告诉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静静的,只有车轮吱呀吱呀作响。
程玉酌看到赵凛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内里的衣裳早已湿透。
“冷静”,将她从悬崖拉了回来!
只是她心中也疑惑万千。
她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太子替身,会不会就是太子?
方才的一幕与五年前重叠起来,她又开始发抖。
她连忙从脑中赶走那些画面,不停暗示自己,就算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眼前这个人也不会是太子。
太子怎么可能满臂刀伤?
太子怎么可能蜗居小院?
太子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救她?!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会去救一个不起眼的老宫女吗?
程玉酌之所以能平稳出宫,就是因为从不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太子,只是太子的替身罢了。
程玉酌按下了千般疑惑,马车已经来到了万寿平安宫门前,和秦玉紫一干人遇到了一起。
程玉酌下了马车,秦玉紫立刻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菩萨神仙保佑,程妹妹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程玉酌并不想提小夏氏的事情,只说是有两个毛贼,见她穿戴不凡,想要索钱,她伺机跑了出来,倒没受什么损失。
秦玉紫连忙在旁满天神佛的念着,程玉酌还问她,“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秦玉紫连道自己没事,“我就怕你出了事,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你弟妹交代?!是我去你家中拉了你来拜佛,又是我拉了你去后山寻那井!真真是不应该!”
她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若是程玉酌出了事,秦玉紫自然是第一个要被问询的。
只是她们要到后山去寻井,是那老道是算出来的。而且老道士还说秦玉紫要同程玉酌,半步不离。程玉酌之所以落单,是因为她不想走了,想留下等待。秦玉紫勉强不了她,才出现了状况。
这样看来,秦玉紫的作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就算出了事,她是第一个被问询的人,也不是最被怀疑的那一个。
要是怀疑她,她肯定要说,“如果是我要害程妹妹,怎么可能由我来拉她出去呢?”
程玉酌还没怎么往下问,秦玉紫就按照她的思路说了一遍。
“… …我可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如果是我要害妹妹,怎么能亲自拉你出去呢?”
程玉酌听她说了这话,心下自有思量,嘴上却连忙安慰秦玉紫。
“姐姐不必着急,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一副信任秦玉紫的样子,秦玉紫才松了口气,唉声叹气一番,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令弟手下的人还挺厉害的,人手甚是有规矩,比伯爵府的还要强几分?是你们家的护院,还是他百户所的亲兵?”
程玉酌可不想跟她提起赵凛的事,说都有,“没想到伯爵也出了人,是姐姐过去报的信吗?”
秦玉紫立刻又警醒了起来,解释道,“我进了城,伯爵府离的最近,所以才先去了伯爵府!没想到令妹还挺得伯爵夫人的欢心,伯夫人亲自派人寻你!”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笑笑,“也没什么,是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疼她罢了。”
时候不早,众人不便在城外多耽搁,立刻往城内去了。
程姝早在城门口等着了,要不是伯夫人让她出城,她恨不能亲自前去搜山。
如今看到程玉酌平安回来,激动的哭出了声。
“姐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姐姐没事!”
秦玉紫在旁又免不了一番解释,见马车上的“程获”没有下来,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姐弟相聚,连忙走了,说回头请程玉酌吃饭压惊。
程玉酌又安慰了她一番才将她送走。
秦玉紫一走,程玉酌脸色就冷了下来。
程姝这边,只一心认为是小夏氏所为,“那悍妇什么都能做出来!”
程玉酌点了点头,“人已经抓到了,确实是小夏氏派出来的人。只是方才那位秦司衣,你日后若是见了她,也避她几步。”
“难道她和小夏氏同谋?”
程玉酌向秦玉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证据的话我不能说,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
程玉酌让程姝将这两个贼人,也同上次那个纵火贼一起关好。
等到小夏氏事发之日,就让她的这些人手,将她死死扣住,不得翻身!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程玉酌只怕程姝回程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跑到赵凛的马车前,同赵凛商议。
“… …能不能借我两个人送小妹一程?”
赵凛从车窗看了她一眼。
方才,他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她同妹妹紧紧抱在一处了。
春夜的风还冷着,她说话时带了浓重的鼻音,看他的眼神里有抱歉的请求。
赵凛蓦然想到在树下将她扣在怀里的情形,她眸中的神情也是那么让人心生怜惜。
他说不用麻烦,声音放柔些许,或许连自己都没察觉。
“你上车来,让成彭他们转道去永兴伯府便是。”
这便是要替她绕路了。
程玉酌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自己人都是他们救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程姝坐着伯夫人的马车,又有程玉酌一路在后面护送,到了永兴伯府自然是安然无恙。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同赵凛一道回了程家小院。
两人在车中并没有一句言语,回了程家,气死风灯将院中的一切照亮,赵凛才看到程玉酌下巴上竟然有一条红痕。
他的目光在程玉酌脸上轻轻一落,程玉酌便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