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为襄王谋逆所做的事情,赵凛当然不能轻言放过,已经让杨柏泉在言官中散布消息。
只可惜戚婧身死,戚贵妃以此为借口,跪在干清宫门前,求皇上为戚婧做主,为戚家洗脱冤屈。
“… …堂妹不愿随着反王赵楼谋逆,赵楼便害死了堂妹。堂妹自幼丧父丧母,在臣妾家中同臣妾一道长大,同臣妾姐妹情深,可却就这么
被赵楼害死,臣妾不知有多心痛!堂妹没了,那些不知内情的还诬告戚氏同反王联合!戚家何曾谋反?!臣妾求皇上还戚家一个清白!”
她哭得不能自抑,几乎昏倒在地。
“若戚家不能清白,臣妾、臣妾也活该被扣了罪名,谁让臣妾没能护好堂妹,迫不得已将她嫁给了赵楼续弦!是臣妾对不起叔父婶娘!对不起堂妹!更对不起皇上信重,将谋逆扯进后宫,让皇上蒙羞!臣妾有罪!”
戚贵妃说完这话,叩头请罪到额头磕破,后又撑着娇弱的身子,在干清宫前跪了三个时辰。
直到天阴欲雨,已有豆大的雨里陆续落下,四公主赵心瑜不顾阻拦跑来一同跪求,皇上实在看不下去,发了话,说会查明此事,还一个真相。
戚贵妃就这么回了景仁宫,没有任何惩处,甚至皇上还遣了太医为她看伤。
戚之礼没有戚贵妃幸运,盖是因为他确实在赵楼谋逆之前去过襄阳。
御史对他一通口诛笔伐,戚之礼病倒了,到底是为什么病倒不得而知。
皇上让戚之礼待罪在家,一切等查明再说。
赵凛听到京里来的消息,未置一词,只是令人收拾行囊先行返回济南,等候太子南巡大驾折返一道返回。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折返济南,有人却从济南到了。
程玉酌见到此人时愣了一下,他鬓边竟然凭空多了一缕白发。
“侯爷?”
韩平宇看到程玉酌也愣了一下。
“原来司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韩平宇这话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程玉酌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低头道是,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问了韩平宇要不要替他进去通报。
韩平宇点了头,并未瞒她。
“韩某事后才知,当时在火器一事上面,竟暗中助了藩王一把,我有罪,不求太子殿下能宽恕,只求能让韩某追捕叛逃反贼镇国公以赎罪。”
程玉酌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形。
因神火.枪并未落在襄王手中,所以赵凛暂时没有追究,可不代表不会事后清算。
程玉酌见韩平宇满脸悲愤,劝他,“侯爷不必过于自责,不知者无罪。”
可韩平宇还是摇了头。
他没有多言,程玉酌便也不好再说,替他去了赵凛处通报。
赵凛一听说韩平宇来了,特特瞧了她一眼。
程玉酌不想理会他,赵凛低头一笑,还是专点了她问。
“程司珍说说,这韩平宇要不要定罪?”
程玉酌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公正说来。
“韩侯爷并不知情,传送火器也是意外,便是有罪也可戴罪立功。”
赵凛啧啧,“咱们程姑姑对这韩平宇格外信任呢。”
他说着要伸手去抓程玉酌。
程玉酌一闪身避开了,接着便道,“奴婢这就是传韩侯爷进来。”
赵凛没抓到
她,还听她故意说什么“奴婢”,气哼哼一声。
见她已经快速撩了帘子出去了,嘀咕一句,“没心肝儿的人!”
程玉酌很快领着韩平宇进了房内。
韩平宇跪地请罪。
赵凛瞧见他鬓角添了白发也是微微惊讶。
程玉酌在旁看了他一眼,赵凛只好道,“韩卿,起来说话吧。”
韩平宇不敢,程玉酌上前扶了他,“侯爷,太子爷让侯爷起身呢!”
她扶了韩平宇,看得赵凛一阵不乐意,低咳了一声。
韩平宇闻声不敢违逆,立刻起了身,“多谢太子殿下!”
又低头跟程玉酌低声道,“多谢司珍。”
程玉酌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瞧得赵凛又是一阵气闷。
她怎么对韩平宇这么有耐心?!
韩平宇就算不是犯罪也是犯错,她倒是可怜上他了!
赵凛实在看不下去,重咳了一声,“程司珍先下去吧。”
程玉酌最后瞧了他一眼才下去,赵凛明白这一眼的意思,是让他给韩平宇些机会的意思。
赵凛心下不满哼哼。
他去瞧韩平宇,那一缕白发着实刺眼。
韩平宇已经说起了他要想赎罪的想法。
“… …镇国公是臣家舅,臣早年丧父,曾得过家舅亲自交到武艺兵法,只是他在后面这些年,因为夏家一蹶不振而疯魔,早已不是从前的舅父模样… …臣知道那神火.枪极有可能从臣手中出境,心中悔恨不已,臣思来想去,希望能为此恕罪,镇国公曾教导武艺兵法于臣,臣对他路数颇多知悉,他如今逃窜仍旧四处作乱,臣请太子殿下准臣带人前去捉拿,以免他再行坏事,祸害百姓!”
镇国公带着自己的人和部分襄军逃窜,故意给朝廷添堵,四处放火杀人。
偏偏镇国公熟络朝廷兵制,又警醒过人,屡屡逃窜。
朝廷抓了镇国公家留守的女眷,镇国公竟也不闻不问,仍旧带着侄子为祸。
今日韩平宇主动请缨,赵凛不必韩平宇请求,也不用程玉酌好心提醒,心里已了答案。
暗送神火.枪一事,韩平宇本也不是主谋,主谋乃是其母老夏氏和袁白彦,他也只是被利用罢了。
赵凛见韩平宇惴惴不安悔恨交加,叹了口气应了他。
“孤准你去,只是,”赵凛特特看了他一眼,“孤要提醒你,莫要轻信于人,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可。”
韩平宇一愣,顿了一下,叩头答应了。
赵凛叫了李敢进来,领了韩平宇前去追击镇国公的卫所领兵。
韩平宇得偿所愿,心中一阵酸涩。
程玉酌端了茶水给他润口。
“侯爷连日跑马,喝些茶润润口吧。”
韩平宇谢了她,心中感动却不敢再想。
如今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就不要谈什么嫁娶了。
只是韩平宇想
到了方才太子提醒他的话。
他突然问程玉酌,“司珍觉得,父母兄弟有几成能信?”
程玉酌略一愣,明白过来。
“照理说,最亲近莫过于父母兄弟。只不过人与人总不一样,所求也不相同。所谓信与不信,论亲疏远近不如就事论事。”
韩平宇闻言,顿了一下,口中反覆念叨,终是长叹一气。
他同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
“受教了。”
韩平宇走了,程玉酌送了他几步,见他飞奔而去,盼他能戴罪立功。
可被赵凛叫去,却被他趁她不备掐了一把腰。
“你怎地对他如此好?!”
程玉酌不想理会,想从他怀中闪开。
赵凛更生气,掐她更紧了,轻咬了她的耳朵,“没心没肺的坏人,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
程玉酌耳边丝丝酥麻,她要躲闪,可听了他的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济南,永兴伯府。
韩平宇领兵追击逃窜镇国公的消息传到了袁家。
袁白彦急了,同他父亲反覆商议。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韩平宇是说了什么还是没说?太子又知道什么了吗?!”
他爹永兴伯也觉得不妙。
袁家本来在里面只是助推一把的作用,这计划还是老夏氏提的。
而且襄王兵败之后,袁家也立刻休了小夏氏切断关系。
没有官兵上门一直风平浪静,老夏氏更是处境危险也未见被抓被问。
可谁曾想,先是听说韩平宇同老夏氏吵了一场,接着当夜韩平宇便快马走了,竟是寻太子去了!
且韩平宇还真就见到了太子,然后便是领兵捉拿镇国公一时。
韩平宇要大义灭亲,可他们袁家不想被灭了啊!
永兴伯呵斥了袁白彦,不许他再来回踱步。
“韩平宇应该不会乱说。他可以大义灭亲镇国公,那镇国公到底是反贼,但他还能灭了他娘?!他娘可是主谋,咱们不过从旁帮衬,他没有灭了他娘,也就轮不到我们袁家出事。就算他交代了老夏氏,我们也说被老夏氏蒙骗便罢了,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
袁白彦觉得他爹说的有些道理,可让小夏氏精神失常的药是他下得,把小夏氏趁机送回镇国公府也是他出的主意,以此分散外人的注意力,又迷惑了韩平宇。
若说主谋,他同老夏氏都能算。
袁白彦不敢多提此事,心中总是不安稳。
在程姝房中住了两日,稍有不满意便发作,又嫌弃盈盈夜里若是醒了,就要程姝哄着才能继续睡,将他的睡意也一并扰了,便生气去了王姨娘处。
程姝巴不得他不在。
他心中恐惧不安,程姝跟了他多年怎么能不知道?
可把这些撒在孩子身上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晚
盈盈吵了他,便被他不由分说训了一顿,吓得孩子半夜没睡着,连伯夫人不乐意了。
可他却转过脸来训斥程姝不会照顾孩子。
“等明年娶了新夫人,便把孩子交给新夫人吧!”
程姝惊诧,他才刚休了小夏氏就要娶新妇,她越发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袁家气氛紧张,济南城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为旁的,正是太子南巡大驾折返回来了!
正好程玉酌也随着赵凛一行,一道返回了济南。
程玉酌离开程家又在此时返回,不用旁人说,众人也晓得她是伺候太子去了。
她一回来就约了程姝见面,伯夫人二话不说就许了。
程玉酌把程获的事情说于了程姝,惊得程姝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流泪不止。
“阿获找回来了!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程玉酌抱着她为她抹泪,程姝也抽了帕子替程玉酌拭泪,姐妹哭了一场,程玉酌又提及了程姝离开袁家的事。
程姝已经有了孕像,她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
“袁家这样,我是绝不会把盈盈留下的,可孩子怎么带走?我肚子里这个若是个男孩,袁家更不会放手了!”
程玉酌也颇觉头疼。
以袁家的状况,不论怎样,都不可能允许程姝带走孩子。
除非程姝和孩子一起失踪。
程姝可以更名,但万一遇到袁家人还是麻烦,总不能藏进深山老林。
程玉酌只好安慰程姝不要急,“袁家只怕免不了清算,我们倒可以见机行事。”
程姝点头应了,回了袁家。
当晚,多日不见的袁白彦突然来了。
他不光来了,还带了两匣子珠钗。
“我瞧着小琴有些日子没添置新钗环了,这是银楼新出的样式,说是江南新流行的式样,小琴试试?”
袁白彦笑着说着,温言细语地,程姝恍惚了一下。
若是放在早些年,她必然高兴,只是如今着实高兴不起来。
“世子爷何必同婢妾多礼?世子爷可是有事?”
袁白彦见她神色冷淡,笑着赔礼道歉,“小琴必是恼了我前两日的话了!那日吃了酒,说了浑话,你怎么能记仇?”
程姝可就笑了,“世子爷这话说得,婢妾怎么能同世子爷记仇?既是前几日的话,今日便也不用提了。”
她揭过,袁白彦暗道正好,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指尖摩挲了几下。
“我听说你姐姐如今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南巡遭遇襄王谋反,定是身边缺人了,你姐姐是六品的女官,是管事的人,定然在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吧?”
程姝心下冷笑了起来,面上不露。
“世子爷要做什么?”
她这么问,袁白彦也就不藏掖了。
“让你姐姐打听打听,太子有没有提到咱们府上,又是如何说的,可有露出什么意思!”
程姝更是心中冷笑了,她现在就可以告诉袁白彦,太子要清算袁家了!
她看了袁白彦一眼。
“世子爷,我姐姐只是寻常宫人,怎么能打听这许多?”
袁白彦皱眉,“我可听说你姐姐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
这连程姝都不知道。
她讶然,又觉好笑,“宫里规矩森严,就算如此,也不能乱打听。再说,打听了也不能改变太子的决定。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世子爷不应该担忧才对。”
她前面的言语,已经令袁白彦不快了,袁白彦压着火,可到了最后这句,简直如矛头刺进了袁白彦最亏虚的心里!
袁白彦登时就恼怒了,“你一个婢妾懂什么?!”
程姝如今看透他小人嘴脸也越发忍不住了,又刺了他一句。
“婢妾事不懂,可在这个时候,越是打听不就越是心虚吗?”
“你… …!”袁白彦眼里冒了火,狠狠瞪住了程姝。
正这时,盈盈在厢房闹了两声。
程姝正好不想再同袁白彦争吵,起身就要走,“婢妾去看孩子,先告退了。”
袁白彦让她办的事她不肯答应,还在此恃宠狂妄。
“程小琴,你要弄清楚,不管你姐是什么人,你都只是个妾!”
程姝被这话扎的心口一疼。
袁白彦现在要求她姐姐办事,尽然还拿这事压人,她攥紧了手。
“世子爷说的是,我只是个妾,自然什么都办不了,世子爷还是另寻他法吧!”
她这么反唇一讥,简直如同将插在袁白彦亏虚处的刀又狠狠拧了一把。
袁白彦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下掀翻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