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含玉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你多厉害啊!跟逼死妈的人和和睦睦,父女情深!”
在他眼里,苏如珍就是和苏远固站在一起的刽子手。
“妈生前对你那么好,那么宠你,你呢?你转眼就跟苏远固成为一丘之貉!”
“含玉……”
“你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让我感到恶心,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沾着妈的血……”
“啪”的一声——
气氛凝固。
他还没有说完,苏如珍忽然扬起手,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路过的阿姨脚步匆匆,装作没有听到。
家里的人知道这姐弟俩经常在私底下吵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敢劝架。
直到大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还嫌脸丢得不够多吗?苏含玉,你怎么好意思跟你姐姐顶嘴!”
苏远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很注重打扮,上了年纪,但是收拾得很年轻。
他冷冷地看着苏含玉,脸色很难看,“今天原本是家宴,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还不快滚进去换掉!”
看着自己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儿子,苏远固都恨不得没有生过他,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这么一个丢脸的东西!
苏如珍连忙走到苏远固身边,“爸,今天日子特殊,不好生气……”
苏远固闻言看了苏如珍一眼,看到自己这个样样出色的大女儿,又想到她刚才为自己辩解的那一番话,眼神倒是柔和了一些。
这才是他的孩子,识时务,懂得把握机会。
不像苏含玉,跟他那个死去的妈一样,顽固得有些蠢。
看着他们两个父女情深的模样,苏含玉只觉得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翻腾起来。
他脸上还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什么都没说,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苏远固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刚要发作,苏如珍只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爸,吴家那边我刚才已经联系过了,今天中午的插曲不算什么,他们没有放在心上,我也跟他们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苏远固闻言顿了顿,眼里终于带着一抹欣慰,“要是你弟弟能有你一半聪明懂事,我也就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如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都已经十八岁了,也不是小孩了。”
“男孩子总是成长得要晚一些。”
苏如珍说的话总能够安抚到苏远固的点子上。
苏远固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向她,“这些年来,你怪过我吗?”
苏如珍愣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母亲的事情,眼神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怪过吧……后来长大了,知道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大人的世界,只有长大了才能明白。”
苏远固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些年做得很不错。”
他缓声道:“跟吴家的那个项目本来是打算给老三的,但是我看他现在的能力还不完全能够撑得起来,你过去帮把手,也好涨涨经验。”
苏如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只要能够帮爸爸分忧。”
苏远固越发觉得熨帖,“你跟苏含玉不一样,你是爸爸的骄傲。”
苏如珍笑了笑,没有说话。
……
苏含玉回到房间就把自己给锁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也没人叫他,反正他在这个家可有可无,苏远固恨不得他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打包好行李离家出走的时候,也基本上没有人拦他。
只有苏如珍走出来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收回视线直接无视了他。
苏含玉的心里一阵钝痛。
他握紧拳头,直接去了星海俱乐部。
……
吴星辰今天刚好也在。
看到苏含玉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随即不满道:“你不是已经退出俱乐部了,还过来干什么?”
他跟苏含玉一直很不对付。
十岁的时候就结下了梁子,这么多年都看彼此不顺眼。
苏含玉原本是要刺他几句的。
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消磨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揉了揉眉心,在沙发上坐下,随意地将行李扔在桌子上。
看到吴星辰朝自己走过来,他有些疲惫地说:“水水住院了,我跟家里也闹翻了,我没心情跟你找不痛快……”
吴星辰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他的脸色很难看,“水水住院了?什么时候?她怎么了?”
苏含玉:“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跟家里闹翻了?”
吴星辰大步走到他面前,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拎起来,“你一年要跟家里闹翻八百回,谁管你闹翻不闹翻!”
他神情很焦急,“水水怎么会住院?”
他定定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你……又跟水水联系上了?”
他还记得十岁那年,他跟苏含玉一起去见简水水,那年简水水得到了世界冠军的奖杯。
后台庆功宴,简水水却只看到了苏含玉,忽略了苏含玉身边另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就是他。
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释怀。
苏含玉跟简水水近距离接触过,还让她等他长大以后娶她;
但吴星辰却只得到了一张集体照,连单独合照都没有!
他冷冷地看着苏含玉,“水水在哪里住院?”
……
病房。
又只剩下简水水跟傅野两个人。
空气寂静得要命。
简水水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有些头疼的太阳穴,“还好虚惊一场……”
她这副模样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傅野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口问她,“你好像很开心?”
简水水闻言看向他,“当然开心。”
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们都已经离婚了,怀孕会很麻烦。”
“哪里麻烦?”
“打胎很麻烦啊。”简水水蹙眉道:“而且很伤身体。”
心腔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傅野的视线紧紧锁住她,脸色一瞬苍白如纸。
第28章 氧化 除了简水水,他不喜欢任何甜食。……
离婚时, 多多少少带着怨。
如今余热已经过去。
简水水回想起来,她跟傅野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候。
只是当人处在消极状态时,也会不由自主地用消极的态度看待所有事。
她跟傅野是怎么开始的呢?
她考进安城大学的那年, 傅野已经大四。
那一年, 简水水实在没有按捺住藏匿多年的暗恋。
再加上陆辞洲的情况在那一年好转很多, 心理压力一松, 她开始追求傅野。
一开始确实很难。
傅野就像一座高高的冰山,常人就连接近都会被冻住, 更别说登顶了。
简水水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才在这座冰山上插上了自己的旗帜。
但是攀登冰山、跟待在山顶上一样具有挑战性。
简水水以为把傅野追到手就已经是终点,却不曾想到只是起点。
但无论过去如何,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趋于平静。
所以在对上傅野那沉沉的视线时,她只是轻声道:“就算是真的怀孕了, 我也不会生下来的……”
“所以对我来说, 没有怀孕是个好消息, 你明白吗?”
傅野久久没有言语。
他平日就是这样, 沉默寡言,所以简水水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半晌, 他才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他眸色漆黑,眸中似有暗潮汹涌,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傅野就坐在病床边。
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子上,白色衬衫一如既往地解开领口的扣子, 只有喉结间或地上下滚动。
他沉沉地注视着简水水。
良久, 才又开口,“苏含玉是个误会。”
简水水“嗯”了一声。
她缓缓坐了起来,脸色已经红润不少。
傅野微微起身,顺着她的动作, 将枕头叠了起来帮她垫在腰后。
让她更舒服地靠在床头。
简水水说了声谢谢。
然后抿了抿嘴角,“我现在知道了。”
她是在回应傅野刚才说的那句话。
傅野坐回原位,“所以,要复合吗?”
对于他而言,说出这样示好的话已经是极限。
他不会让自己陷于被动。
他的视线落在简水水脸上,仿佛平静无澜。
只有越来越沉的眸色昭示他如今的情绪并不像表面那般冷静。
简水水愣了一下。
她看着傅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旁边床头柜的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递到他的手里,“我想吃,你可以帮我削吗?”
傅野没去接。
他看着简水水的眼睛,似乎想看穿她的心思。
简水水总说他沉默寡言,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傅野觉得简水水虽然话多,却也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很会说甜言蜜语,但行动永远赶不上言语。
她嘴上说着多么爱他、多么离不开他,可提离婚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
但他还是接过那个苹果。
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将那颗苹果攥在手心。
傅野擅长的事情有很多。
他从小就被当作企业的唯一继承人规格来培养,学历、荣誉、体能,傅劲要求他每一项都达到最高水准。
他从来不曾懈怠。
但是削苹果……
只是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会。
简水水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拿着水果刀,拇指按在刀背上,轻轻一划,整块果肉都被削了下来。
傅野眉头微蹙,片刻后,又换了种方式。
他动作仔细了很多。
但他很快发现,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见过谁削苹果,极高的专注力在没有任何经验时并不起作用。
傅野将刀口对着自己的方向,稍微一用力,拇指处就割出一道伤口。
鲜血黑红,一下子渗透出来。
男人眉头蹙得更紧。
他随意擦拭掉指腹的血渍,没有把苹果染脏,又专心致志地继续下去。
等到他把一整颗苹果削好的时候。
他递给简水水——
简水水看完了整个过程。
却没有伸手去接。
她轻轻叹了口气,“傅野,我现在已经不想吃苹果了。”
“我等得太久了,你看到了吗?一半的果肉已经氧化变黑了。”
傅野垂着眼眸。
闻言低头去看手里的苹果,就像简水水说的那样,有一半已经变黑,不像刚才拥有可口的卖相。
他没有扔掉。
手指紧了紧,他说:“只是不好看了,还可以吃。”
“吃什么呢?”
简水水摇了摇头,“你已经把果肉削了一大半了,你要让我吃果核吗?”
垃圾桶里静静躺着削下来的果皮。
连带着微黄的果肉,有的上面还滴着几滴晕染的血渍。
傅野收回手。
他没有去看简水水的眼睛,站起身,“抱歉,我再给你削一个。”
他刚要去拿另一个苹果,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才想起来,简水水说她已经不想吃了。
她等得太久,现在已经不想吃苹果了。
傅野收回手。
他又坐了回去,将水果刀放下,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沙哑,“吃点别的吧,樱桃可以吗?”
简水水嘴角的弧度绷直。
她缓慢又坚定地摇头,“不,我就想吃削好的苹果,每次妈妈生病或者不高兴,爸爸就会给她削苹果吃。”
妈妈想要的,爸爸想尽办法都会给她。
他不会在妈妈想吃苹果的时候,给她不想吃的樱桃。
哪怕樱桃更贵。
傅野下意识想开口。
他想让她等等他,他会很快就学会。
只是看着手中因为氧化越来越丑陋的苹果。
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他的喉口,顺着喉管缓缓下淌;
最终满满当当地堵塞了他整个心腔,连呼吸都变得凌迟一般难受。
傅野意识到某些情绪正在不受控制地席卷他。
他没有言语,喉结却不断地上下滚动。
最后他也只是扯开了领口的扣子,“……好,我知道了。”
简水水一向有话直说。
她表达爱意时直接无比,收回爱意时也干脆了当。
这次却用了这么迂回的方式。
向他表达:她不会再跟他和好了。
简水水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抿了下嘴角,说:“处理好你家里那些事,以后不要再派人跟着我了。”
傅野眼神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