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须有的指责一声接着一声,控诉着简水水从未做过的事情。
她不过是个每天三点一线上学上课的高中生,被人当众表示好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妥帖而体面地拒绝,只会手忙脚乱地推开那人递过来的东西,然后匆匆转身离开。
后来又在其他的地方遇到那个男生——她偶然也听过那个人的名声,无论再好的学校,也总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人群。
那个男生不用花心思在高考上,据说他的父母已经为他安排好出国的路,他有过很多女朋友……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个男生。
只是在某一天,看到那人原本还带着爱慕的笑容,转眼就能凶狠怨恨地瞪着她,被逼问“为什么不给他面子”的时候,她才发现有时候有些恶意是没有理由的。
简水水被那群人堵在巷子口,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努力熬过高三,考上理想的大学。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需要面对这一群面目可憎的恶霸。
他们一开始只是想羞辱她、报复她。
他们推搡她,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墙壁上推。
他们想听她求饶,想让他妥协。
不知道是不是在拉扯中变了味:
当他们将她的书包扔在地上,看到她宽大校服下在暗自发育的玲珑曲线后,有些罪恶的心思莫名滋生出来。
在互相的壮胆中,有个男生冲上前,嘴里骂了一句,去扯她的领口。
动作慌忙急促,像是青春期进化错误,朝着最恶心的方向疾驰而去的丑陋蛆虫。
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像是收到了鼓舞,一条蛆虫做了先锋,一堆蛆虫闻风而动。
简水水活得简单,没有经历过这些。
她用力地反抗,好在后来有另外一个人出现——
她看到另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出现在巷子口,让那些人停手。
画面转换,她只看到身前的人陷入混战之中。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敌多。
即便最后等来了救兵,那群混混应声而逃,那个来救她的人也倒在血泊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梦到这段以及。
额头上全是汗,眼泪也不停地流,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陆辞洲救了她,可他自己却永远都站不起来。
哪怕后来这件事情引起了众多关注,那些堵人的混混们也通通都被处理。
但那个始作俑者的男生,却始终没有受到惩罚。
出于人道主义,他赔了一笔钱,然后转学,从此开始自己新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把所有的厄运都留给了他欺辱过的人。
简水水得到了冠冕堂皇的道歉;
陆辞洲得到了一笔那些犯事的人家里人负担不起的赔偿。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下半辈子也许只能坐在轮椅上……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但陆辞洲从来没有抱怨过简水水。
他努力复建,努力生活,每天有春风和煦,温柔善良。
他最急躁的时候,也只是刚才复建时太急于求成,而忍不住恼火,对简水水冷了脸,却又很快对她道歉。
他不曾将怨气撒在身边的任何人身上。
他甚至还在安慰简水水,“你也给了我不少钱治腿,那些都不是小数目……”
简水水连忙道:“那都是我该做的!而且……再多的钱,也没办法跟你的腿比较。”
她垂着眼眸,不知道该做什么。
突然扫到床头柜上摆着一盘水果,又想到之前爸爸给妈妈削的苹果。
她看向他,问道:“你想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陆辞洲笑了笑,“好。”
看着简水水立刻去削苹果的身影,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已经结婚好几年了,我好像一直没见过你老公?”
第9章 无谓 她不舍得麻烦的人,总会有人麻烦……
陆辞洲神情淡淡,提起傅野时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只是闲聊家常,问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问题。
简水水笑意收敛了一些。
她低头削着苹果,一直没有吭声。
陆辞洲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她的苹果皮断掉,掉在地上,这才弯腰捡了起来,“吵架了?”
他虽然坐着轮椅,但动作却很灵活。
将苹果皮扔进垃圾桶之后,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指尖。
简水水抿了抿嘴角,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等他接过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要离婚了。”
“……”
陆辞洲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诧异。
反应过来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又是一贯的温和。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柔声道:“想好了?”
简水水“嗯”了一声,“想好了。”
陆辞洲:“那……恭喜你?”
简水水怔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鼻子,“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吗?”
唐翡深在知道她要离婚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问她原因,几乎快要刨根问底。
陆辞洲笑了笑,“如果你已经想好了要离婚,就说明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不能更糟糕,我只知道你快要摆脱你不想要的东西,为你感到高兴。”
简水水眼睛一红,掩饰般低下头,啃了一口苹果。
齿间顿时弥漫着清新的果香,只是那果肉哽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
半晌,她只沙哑着声音低低地说:“谢谢你。”
陆辞洲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恭喜你。”
……
离开医院之前,简水水向医生询问了陆辞洲现在的情况。
依然是不怎么乐观的回答。
陆辞洲在病房休息,简水水没有什么顾忌的,忍不住问医生,“……他还有机会再站起来吗?”
如果陆辞洲在,她压根不敢这么问。
主治医生姓顾,跟简水水已经很熟悉,也了解他们的情况。
听她突然这么问,顾医生摘下眼睛,揉了揉鼻梁,有些认真地看着她,“目前不能直接下定论,但是建议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
虽然是预想中的答案,但简水水还是有些失落。
顾医生安慰她,“你也不用太担心,陆先生心态很强韧,状态也很稳定,他也许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前些天在看残疾人就业方面的消息……”
简水水鼻子一酸,有些听不下去。
她匆忙回应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去病房跟陆辞洲告别。
想到顾医生刚才说的话,她想了想,还是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的。”
陆辞洲推着轮椅朝她走来,闻言顿了一下,“顾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简水水摇摇头,又点点头,顿了片刻,她说:“如果你想工作,我们慢慢来,你不用担心工资的事情,就当作给自己找点事情,不用太有压力……”
陆辞洲笑着打断她,“难道你还真打算让你老公出钱养着我?”
他叹了口气,“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毕竟也要离婚了。”
简水水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她结婚前也跟他开过相似的玩笑,“我要跟傅野结婚了,他超级有钱的,这样我就可以让最好的医生给你看腿了。”
但也只是玩笑而已,陆辞洲大部分的医疗费用来自于陆家和简家。
那些始作俑者家里根本就拿不出那么一大笔赔偿金,只是杯水车薪。
简水水对“用傅野的钱”这件事情是没什么压力的。
也许是从小到大的家庭环境,她并不是一个在物质方面自卑的人。
恋爱的时候,她倒是不会要太贵重的礼物。
结婚之后,傅野给了她一张卡,她也用得很顺手。
陆辞洲的事情,她也跟傅野说过。
对于傅野来说,陆辞洲的治疗费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傅野从未在这方面干涉过她。
简水水曾经因为傅野理解自己而感动,现在忽然发现——
他也许就是不在意罢了。
他知道陆辞洲的存在,但他从来不过问。
也从来不关心。
……
简水水是不可能回别墅的。
她正打算住酒店,简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那边报了个地址,她拦了辆的士,去了简溪那里。
简溪住的地方离医院有些远,简水水路上都在外头的建筑,没有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短信。
到了目的地,她拿出手机付款,才发现简溪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简溪:【这边出了点事,你先别过来了。】
简水水:【我已经到楼下了。】
那头没有回复。
简水水觉得怪异,蹙着眉头走进居民楼,找到A栋进去,按了电梯。
到了简溪说的楼层,她找到对应的房间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简溪还没有回复她。
简水水越发觉得奇怪,刚要打电话过去,房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是!我是去见了她!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极度愤怒。
简水水一下子就僵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而后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后响起一阵怒气腾腾的脚步声。
简水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下一秒房门就在她面前打开——
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上衣,工装裤,中等身量,看样子倒是很年轻,如果不是脸上愤怒的表情,还有些秀气。
看到简水水,他显然也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认出来她是那天搭便车的女人,“是你?”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撞开她离开。
简水水后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大开的门看到跪跌在地板上的简溪。
简溪长发披散,跪坐在地上发着抖,眼泪将她的头发黏在一起,但就算这样也能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子。
简水水当即脑子一嗡,连忙冲了进去,“简溪,你没事吧?”
她扔了包,跪在她面前,小心地去看她的脸,眼里满是震惊和心疼,“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听出来两人在吵架,却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动手!
简溪看到她也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捂着自己的脸站了起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语气都有些发颤,话还没说话,忽然脚下一软,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
“简溪!”简水水吓得眼睛都红了,“简溪你怎么?简溪……”
她颤着手翻出包里的手机,去叫救护车,一边看向地上的女人,“你等等,别怕,救护车马上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刚刚挂了电话,就看到简溪躺着的地板上缓缓流出血来……
那一瞬间,简水水浑身冰冷。
想到简溪之前告诉自己她怀孕了,心里面就充满了冰冷的恐惧。
……
简溪被推进了急救室。
还好她的密码从大学起就一直没变,简水水很快解锁了她的手机,联系她的家人。
她通讯录上的人很少,最上面是一个叫“坤”的联系人。
简水水抿了下嘴角,直觉那是简溪的老公。
她想了想,还是略过,找到“妈”打了过去——
那头“嘟嘟”了几声,然后挂断。
时间已经有些晚,那边可能已经睡了。
但简溪的状况也很差,简水水只能再打过去。
来回几次之后,那头突然接起,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方言。
简水水愣住,还没听懂说了什么,那头就挂了。
她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简水水皱了一下眉头,只能再打给简溪老公。
也是无法接通。
简水水心里暗骂了一句,却更加担心简溪的状况。
万一需要直系家属签字怎么办?她现在连缴费都脱不开身。
一旁的护士看她着急的样子,好心道:“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打电话,你先去缴费吧。”
简水水连连道谢,这才有时间去交钱。
她跑到医院大厅,去找交钱的地方。
简溪身份证没带,又只能再跑回来,折腾很久才弄好。
好不容易交了钱,简水水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走廊正对面,傅野正搀扶着另一个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那个女人简水水已经认识,就是照片里的校花,那天在酒店电梯外头见过。
她倚靠在傅野身上,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小步小步地走着,看起来脚又受了伤。
傅野搀着她,神情如常,却始终配合着她的步伐。
他的性格一向内敛,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十分宠爱了吧?
很奇怪,看到这一幕,简水水没有多少心痛的感觉。
她只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平时傅野工作的时候很忙,常常半夜才到家。
有时候压根不着家。
简水水便克制住自己不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