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舒虞
时间:2021-08-02 10:08:21

  很巧。
  当时她不过是站在楼下抽个烟,就恰巧碰上钟轩泽跟傅莘唯的激烈场面。
  恰巧碰上钟轩泽降车窗,让她看到傅莘唯背后跟下药人一样的纹身。
  她那时正愁,钟轩泽就这么把答案送到她面前了。
  一切都过于巧合,让人在某个瞬间,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钟轩泽用意。
  但程弥无心追究,钟轩泽跟傅莘唯的爱恨情仇,她也没兴趣知道。
  黎楚明显也不感兴趣,只是程弥跟傅莘唯有纠葛,她刷到消息时,便顺道提一嘴。
  程弥揉揉额角,将手机递还给黎楚,黎楚接过,看都没再看八卦,继续打游戏去了。
  ——
  一个多月后,程弥病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冬天清晨,空气里淌着凉意。
  白色病房里,薄光静谧,浮尘起起沉沉。
  程弥安静浸默在带着酒精味的白色病房里。
  她一夜短睡,天破晓时醒,静靠在床上许久,已经挂完一瓶水。
  护士推门进来,将快空瓶的吊瓶拿下,换了瓶新的。
  又帮她调整了下滴速,才从病房出去。
  护士前脚刚出病房,后脚病房门又被推开。
  司惠茹回家熬汤去了,程弥以为是她回来了,循声看去。
  进来的人不是司惠茹。
  看到来人,有种时光恍惚交错感,程弥有丝惊讶。
  厉执禹西装革履,身材高挺,高中时便标致到锋芒毕露的五官,随着时间迁移,愈发出色到锋利惹眼。
  他带了水果,看程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说:“怎么,几年不见,人都不认识了。”
  程弥看到他,很难第一秒不想起司庭衍,开口第一句便也问了:“司庭衍在哪个医院?”
  厉执禹看了她一眼,随后随手关上门,拎着东西走向她:“这么久没见,好歹先说句好久不见。”
  他走到病床边,将手里水果放上桌,而后在椅子上坐下。
  受伤情折磨,又或者其他,程弥最近瘦了不少,病号服穿在身上有点空荡。
  长发散在身后,脸色苍白,但这抹病态仍未能艳压她五官的艳媚。
  她稍扬唇,对厉执禹笑了下:“是好久不见了。”
  她这真心诚意一笑,厉执禹反倒不知道接什么好。
  厉执禹盯着程弥,他知道程弥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最近你天天在手机上问我,”厉执禹稍往前俯身,双肘靠搭上腿,“司庭衍什么情况,我不都跟你说了。”
  司庭衍半个月前脱离危险。
  最近状态有好转。
  这些手机里厉执禹都跟程弥说过。
  但程弥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个,她回看厉执禹:“他在美国?”
  厉执禹抬眼,眼皮上压出一道深褶,眸光锐利,却丝毫没能从他眼睛里试探到什么。
  他没说是,没说不是。
  “你就算现在知道他在哪里,”厉执禹下巴指了指她,“就你这身体,有办法去找他?”
  程弥对上他视线:“身体总有好的时候,我就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厉执禹看了她一会,双肘离腿,直起身,照旧只抛给她一句话。
  “你自己先把伤养好吧。”
  他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像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收回手机,欲要起身。
  “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程弥目光跟着他。
  厉执禹丝毫没有在走前告诉她司庭衍在哪个医院的意思。
  病床旁放着张桌柜,他站起来,起身没注意,手肘碰到桌沿。
  程弥手机放在上面,靠近桌沿,被他带落下桌。
  厉执禹反应快,手机滑下桌,还没落地,他手从兜里伸出,单手抄住手机。
  而后将手机往程弥面前一递:“差点要赔你个手机。”
  程弥手机在他掌心里背面朝上。
  刚说完,厉执禹注意到夹在手机壳里的东西,他低眸。
  是张纸条,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写着几行字-
  程弥骗我-
  她说要追我三十天,她没有-
  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程弥不喜欢我了。
  厉执禹看着这几行字。
  程弥伸手,要接过手机。
  厉执禹没松手。
  高中那会,程弥要三十天拿下司庭衍这话,论坛里没少传。
  当时厉执禹后知后觉发现这事,还跟程弥起了争执。
  所以这纸条谁写的,看起来显而易见。
  程弥没抽动手机,厉执禹抬眼看她:“这纸条司庭衍写的?”
  程弥顺着他的话,目光落到手机背面的纸条上。
  这纸条是司庭衍写的,写的关于她的,但不是司庭衍亲手给她的。
  是程弥捡到的。
  司庭衍得知在她酒里下药的人是傅莘唯,独身前往酒吧找傅莘唯那天晚上,程弥追去酒吧,没找到他,正正撞见包厢里戚纭淼跟傅莘唯吵架。
  她是当时在走廊上捡到的这张纸条。
  从傅莘唯身上掉落的。
  兜兜转转,物归原主。
  她没费劲从厉执禹手里抢回手机:“嗯,他写的,怎么了?”
  看厉执禹表情,她说:“你不会到现在还不同意我去招你弟弟吧?”
  厉执禹手机松手,手机还给程弥:“你爱不爱招他随你便,他就爱让你招,你不招他他也会去招你。”
  “不过这纸条,”他皱眉,指节在上面弹了下,“应该不是他写的。”
  程弥不知道厉执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她敢肯定,这纸条就是司庭衍写的。
  她说:“不会,这是他的字体。”
  程弥曾经还学过他的字,帮他做了试卷,就为了找他搭话。
  但厉执禹听完她的话,却不以为然:“司庭衍打小跟我妈学书法,我妈走后,我另一个妈也教过他,他五岁的时候写的字都比这字漂亮了,你说这玩意儿他写的?”
  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司庭衍字迹。
  程弥懒得跟他辩解。
  这哥当得挺不称职,他弟弟字迹他都没认出来。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
  程弥看过去,一道白大褂从门口进来。
  初欣禾长发高束,脸上戴着口罩,露出万年清冷疏离的眼睛。
  她开门发出的轻响也早已引厉执禹看过去。
  视线对上,病房里流动的空气缓缓凝滞。
  厉执禹眼睛紧盯着她,初欣禾很快转开眼,目光投落向病床上的程弥。
  仿佛从未认识这人一般。
  她走向程弥,能透过眼睛,看出口罩下温柔笑了一下:“今天头晕的症状好点没有?”
  初欣禾不是程弥所在科室的医生,但程弥出事住进这医院后,她每天都会过来看她。
  程弥对她笑了下:“今天好多了,你快下班了?”
  “嗯,刚跟着带教老师查完房。”
  难怪,刚才某人那么着急离开病房。
  厉执禹一直插兜站旁边看着,也不做声。
  初欣禾还想问程弥什么,白大褂里手机铃声作响,她接起,带她的主治医生找她有事。
  挂完电话,初欣禾说:“那我先走了。”
  程弥笑笑:“晚上见。”
  初欣禾没再看过厉执禹,转身往病房外走。
  厉执禹目光跟着她。
  程弥目光从初欣禾背影上收回,看了他一眼。
  厉执禹回头,对她说:“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不紧不慢迈步上去,跟在初欣禾后面。
  没几步便追上初欣禾,手从兜里伸出,牵过她手腕,拉着她往病房外走。
  初欣禾没挣脱开。
  门阖上,病房里重归寂静。
  安静使人长在骨头里的东西无处遁形。
  程弥深吸一口空气,凉意冰进肺部,四肢百骸都清醒。
  她转头看向窗外。
  灰白苍穹笼罩城市丛林,鸣笛悲鸣着直指天际。
  黯淡悄无声息降落进瞳孔。
  ——
  冬天的第四场雪过后。
  程弥出院了。
  出院的这一天,厉执禹终于告知她,司庭衍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
  在美国某个城市的医院。
  得到这个消息的下一秒,程弥打开手机,立即买了机票。
  上午出院,下午程弥预约纹身师。
  重新把司庭衍纹上了心脏。
  纹身机游走震动在肌肤上,针尖灼烫燃烧下印记。
  STY。
  他的姓名长上她心跳位置。
  从纹身馆出来,天色已经黄昏。
  晚上九点多的飞机,程弥准备回去收拾行李。
  回去路上接到史敏敬电话,史敏敬问她在不在司庭衍那里,他要过来家里实验室取个东西。
  司庭衍不在,团队都是史敏敬在管。
  程弥应好,让他到了按门铃就行,司惠茹在家,她还在路上。
  但史敏敬动作比她慢,程弥回去的时候,史敏敬还没到。
  司惠茹熬了骨汤,程弥一回来,她立马盛了一大碗让程弥喝。
  程弥喝得很干净。
  她住院这段期间,掉秤的肉慢慢被司惠茹养回来一点。
  喝完一碗骨汤,楼下门铃响起。
  程弥下楼开门,是史敏敬。
  史敏敬进门,跟她说:“恭喜出院。”
  程弥笑了笑:“谢了。”
  实验室在二楼,史敏敬来过,自行过去按电梯。
  司庭衍不在,团队失去一个主心骨,重担自然全落史敏敬肩上。
  没司庭衍共作战,事事都是史敏敬经手,明眼看得出他消瘦许多。
  按电梯的时候,史敏敬蹙眉,下意识按了按胃。
  然后松手,没管了。
  程弥看他脸色不太行,想去厨房拿个三明治给他。
  厨房里司惠茹已经盛好一碗骨汤,正准备端去给史敏敬。
  史敏敬跟司庭衍是合伙人,也是兄弟,平时见司惠茹嘴又甜,早在司惠茹面前混脸熟。
  司惠茹知道他来,给他盛了碗汤。
  程弥正好还要回去,没让司惠茹多走一趟,顺便接过她手里的汤。
  “阿姨,我端过去吧。”
  司惠茹说好,又不忘叮嘱:“小心一点,不要烫到手。”
  “不会。”
  二楼有会客厅,程弥没把三明治和汤送进实验室,搁放在会客厅桌几。
  她走向实验室,想进去跟史敏敬说一声,桌上放了吃的。
  走近实验室,自动玻璃门朝两边打开。
  未走进去,程弥先瞥见旁边一个房间。
  余光里余晖吸引她看过去。
  实验室旁边的房间,门扉轻开一条小缝,夕阳漏在地面。
  像是某次主人外出,急匆匆未关门。
  实验室楼层程弥不算少来,但从未注意过这个房间,也没见司庭衍来过。
  不是很起眼。
  房门没关好,程弥走过去,想把门带上。
  她来到门前,手放上门把。
  临关门,目光无意间经过门内。
  只是随意晃过,还没来得及看仔细。
  视线却像有条件反射,对曾经深入过身体里的绵麻针触敏感,已经先被什么东西刺中。
  程弥转开的视线,重新移回房里。
  小时候她送司庭衍的那个变形金刚,照旧被他放在壁柜上。
  变形金刚已经有些年头,塑料失去光泽。
  掉漆的地方,一处都没增添,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程弥看着变形金刚,空气安静两秒后,她推开了门。
  房间里,落日西斜进方格玻璃窗,壁柜贴墙而立,夕阳染橙了实木。
  也昏黄了空气。
  司庭衍强迫症跟以前一样,东西收拾得很整齐,也比程弥想象的多。
  他的秘密沉默静谧立在这座房间里。
  渐渐现形,被程弥窥探。
  程弥看到了很多东西。
  关于她的东西。
  她当初转学初到奉洵,某天突然失踪的铭牌。
  她十八岁的班级和姓名,现在好好被他藏在这里。
  ——高三(四)班,程弥。
  对于这块铭牌,程弥在脑海里翻找出跟它和司庭衍都有关的记忆。
  她记得,她铭牌不见的那天早上,身为值勤生的司庭衍也没戴铭牌。
  然后把自己名字跟她一样记在了记名板上,跟她一起被教导主任罚去操场跑一千米。
  这里放着的不仅这块铭牌,还有她帮他抄了黑板上作业在上面的试卷。
  这张试卷程弥对它印象也极其深刻。
  她为了追司庭衍,第一次到他教室等他放学。
  司庭衍不在教室,她坐他座位上等他,帮他抄了黑板上作业在试卷上。
  当时她拿给司庭衍,司庭衍看起来不领情。
  背地里却偷偷藏起,一藏至今。
  除此之外,还有她为了搭讪,学他那不太好看的字迹,擅自帮他做好的化学试卷。
  她高中拍的那本GR杂志,她的学生一寸照。
  ……
  这些大多都是被程弥随手扔弃在角落的东西。
  全被司庭衍当宝一样藏起来了。
  每一样平平无奇的东西,都以程弥之名,被他默默驻放进他生命里。
  房间弥漫满夕阳,这里每一处空气,都是司庭衍呼吸过的。
  可全都是她气息。
  程弥站在房间中央,呼吸进心口的氧气,司庭衍的气息所剩无几。
  闷得快喘不过气。
  她目光缓转在这个房间里,下一秒,被放在角落的电脑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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