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舒虞
时间:2021-08-02 10:08:21

  对街一餐馆走出来一行人,打头那个今天已经见过不少次。
  戚纭淼似乎心情不太好,脸上一贯的高傲骄纵被焦躁取代,眉眼间压着怒。
  程弥没什么兴趣,正移开眼准备起身离开。
  下一秒就见戚纭淼抓过旁边女生讨好递给她的奶茶,甩手摔到地上。
  旁边女生那张脸庞同样不陌生,下午溜冰场里迎面碰上零食洒满地那个。
  他们几人应该是害怕戚纭淼,包括男生,没人吭声,面面相觑。
  程弥实在没什么大兴致看热闹,起身就要离开窗前。
  最后一眼却看见戚纭淼似乎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即使程弥眼风一扫而过,但不难窥出她眼神里头伸出来的利爪。
  等目光再转回去时戚纭淼已经不作停留,转身走掉。
  程弥没怎么放心上,下楼离开GR杂志社。
  ——
  回去程弥坐的公交,路上接到司惠茹电话,问她快到家没有。
  不是问她回不回家,而是直接问她快回家没有。
  从来到奉洵,司惠茹一直小心翼翼待着程弥,似乎总怕哪里做不好怠慢她,让她不高兴。
  虽然笨拙,但程弥知道她没坏意。
  反而是尽心尽力在把她当亲生的养,怕她会感到被新家庭排斥。
  程弥又想起黎烨衡,看向窗外,司惠茹见她没回答又试探性问了她一句。
  车窗半开,风溜进来,程弥任风勾缠发丝。
  短暂愁闷只在沉默空当里闪过一瞬,很快又被淡淡笑意取代:“在回去路上了。”
  又问:“需要买点什么回去吗?”
  司惠茹赶忙阻止:“不用不用,家里饭菜已经很多了,你叔叔说过你喜欢吃大闸蟹,阿姨刚买了一些回来,是这边的特色菜,挺好吃的,你应该喜欢的。”
  程弥不对喜不喜欢作表态,只说:“行。”
  电话很快挂断,后面程弥没再看手机,看了一路窗外夜色。
  从公车上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马路上摩托轿车混乱穿行,沿街电线杆下卖食小摊热闹吵杂。
  对面居民楼群高低错落,万家灯火拥挤出烟火气。
  程弥穿过马路往那里走。
  爬上三楼回去后,进门饭桌上菜都还没动一口,司惠茹在客厅沙发上织围巾,听见开门声抬头,笑容在看见程弥脸上浓妆时一顿,但也没说她什么:“回来了?”
  “嗯。”程弥弯身换鞋。
  司惠茹放下手里织围巾的铁棒针:“那我去厨房把饭菜热热,小衍应该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程弥记得司庭衍是已经回家的了,问:“他不在?”
  司惠茹已经从沙发上起来:“还没回来呢,说是学习上的事,在学校里弄完再回来。”
  明明放学已经看他走了。
  程弥没说破,了然般点点头回应。
  正暗自腹诽,身后玄关传来声响。
  她回头,司庭衍正好开门进来。
  程弥还没进屋,就站在玄关,司庭衍进来第一眼自然落她脸上。
  入夜气温低冷,司庭衍身上沾带寒凉气息,恍惚间似乎连眼底都被冰霜浸透,他气色本就几分苍白,此刻显得愈发病态拒人。
  程弥没躲,去接他目光,两人视线碰上。
  身后司惠茹在叫他们去厨房洗手准备吃饭。
  是司庭衍率先冷淡移开眼,他没和程弥说话,进屋,换鞋。
  从程弥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小半张侧脸,细碎黑发下山根鼻梁线条高挺流畅,在鼻尖处勾了个好看的弧度,最后收入看起来有几分寡情的唇珠。
  却让人看一眼这张脸就鬼迷心窍。
  司庭衍关上鞋柜,没再看她,拎着书包跟她擦肩而过。
  程弥没回身去看他。
  她把手里雨伞挂上墙上挂钩,这才转身进客厅。
  司庭衍放下书包后往厨房走,程弥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放下东西后后脚也跟他进了厨房。
  司惠茹没在里面,刚才客厅来电话,她去接电话了。
  程弥踏进厨房,迎面雾蒙热气,热炉上熬着骨汤,咕噜冒泡声和盥洗台那边淅沥水声掺杂在一起。
  司庭衍翻腕错指,修长白皙的指节在水流下冲洗。
  程弥猜他可能有洁癖。
  她看了他一会,走过去,靠上台子。
  程弥知道他余光能看见自己:“不是故意放你鸽子,临时有点事,所以没跟你一起回来。”
  但司庭衍不为所动,没理她。
  “生气了?”
  司庭衍继续旁若无人洗手,不应她。
  这让程弥感到意外,她开口确实是抱着挑逗他的心思,但司庭衍没理由会上钩。
  现在这反应看起来像真的生气了,有点出乎她意料。
  他长睫毛微阖,看不出情绪。
  程弥微歪头,似是一副思索状,又像只是单纯询问:“真生气了?”
  这下司庭衍没再沉默。
  他关上水,回过脸看她。
  程弥终于得以看他正面,司庭衍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气?”
  程弥也看着他眼睛。
  悬挂水龙头上的水珠滴进水里,泛起细微涟漪。
  半晌,她笑了一下:“是么?”
  没反驳,轻描淡写。
  可虽听起来不足鸿毛,却搔弄人心脏不止,仿佛是胜券在握。
  她总归会把他追到手的,早晚不急。
  周围一时陷入安静,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程弥没掩藏心思,意图袒露。
  几秒后,司庭衍视线冷淡从程弥脸上离开,与她错身而过。
 
 
第9章 
  一顿晚饭司惠茹都准备得格外丰盛。
  疲于生活,三餐敷衍,这句话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司惠茹做饭很下心思,顿顿如此,不仅顾虑司庭衍心脏病的饮食禁忌,还会考虑到程弥喜好和口味。
  今晚也不例外,餐桌上清淡咸辣皆有,不下五个菜。
  司庭衍照旧最早吃完,吃完便回了房间。
  不久程弥也放下筷子,顺手想把碗筷收拾到厨房,被司惠茹拦下拿走:“阿姨洗就好,奉高作业一直很多的,你快回房间学习,写完能早点睡觉。”
  程弥没坚持。
  回到房间后,她拿上衣服到浴室卸妆洗澡。
  南方天气潮湿,最近又大半时间阴雨缠绵,湿意都被逼出来,爬满浴室墙壁瓷砖。
  浴室灯光昏暗,程弥进去时没注意,衣服挂上墙上挂钩后被洇湿一大半。
  还是等洗完伸手去摸才发现衣服遭殃,总不能光着出去,她伸手拿下黑色休闲长T穿上。
  墙上挂一面镜子,一片雾蒙。
  凹凸身线影绰,几番从容动作后,被黑色布料遮挡。
  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抹姿色都很难把持住,但当事人却淡定得很,甚至都没往镜子看上一眼。
  与其说她美而不自知,不如说她是最了解自己那张脸的人。
  她永远知道这张脸可以蛊惑多少人。
  程弥套上长T后,随手将湿发拨到一侧。
  深秋蚀骨凉意蠢蠢欲动,侧腰那块水渍冰凉贴上肌肤,她却眉都没皱一下。
  回到房间后,她开了罐啤酒,玩了盘游戏后才想起身上湿了大片的衣服。
  于是走过去把行李箱摊开在地,打算重新找身舒适的换上。
  房间门大敞,程弥腿贴着地板跪坐,擦头巾披着肩膀。
  她稍歪头,一边拿着易拉罐,一边手去翻行李箱里那堆衣服。
  门外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家里就三个人,这阵脚步声不难猜出是谁。
  程弥唇边拿着啤酒罐的手停了下来,耳边声音正好停在余光里,她回头去看。
  司庭衍正要推门回房间,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侧眸看过来。
  因为坐着,程弥长T裙往上缩了一小截,边摆搭在腿上,膝盖雪白。
  她一两缕湿发落在脸侧,也看着司庭衍,手上动作没停,顺手将手里挑好那件吊带裙放上床。
  两秒后,司庭衍像只是随意往她这边经过一眼,按下门把进屋。
  程弥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关上。
  她收回眼,伸手去拿床上裙子时稍顿,想起刚才门外司庭衍那件黑色卫衣。
  和她身上这身一个色调。
  程弥手里裙子半道换了个方向,被扔回行李箱里。
  地板上手机在这时亮起,程弥顺手摸过来,是红毛给她发消息。
  [今晚来不来?]后面跟了个酒吧地址。
  这群人真娱乐至死,程弥怀疑他们放学后就一直在转场,她点点屏幕回复。
  [不去了,身体不怎么舒服。]
  回完短信程弥手机随手扔床上,起身往书桌那边走,从书包里抽出几张试卷。
  高三年级每天放学都一堆试卷,语数英生理化一科不落,其中还夹着一张格格不入的高二年级化学试卷。
  程弥翻看那张试卷几眼,在椅子坐下。
  挺巧,这张高二试卷是她们最近在复习的内容。
  其实程弥虽然在学习上不紧绷,但成绩算不上差,在以前学校,她以往成绩可以说得上好。
  毕竟有时候语文英语能拿接近满分,虽然理科相对要薄弱一些,但既然她选理科没选文科,总体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不是说她多有天赋,单纯不拿自己人生开玩笑而已。
  她是有时候放纵过活,但该玩玩,该认真的时候也得认真。
  ——
  几张试卷写完已经十一点多,光面前这张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手边放着手机,程弥对照照片,写下最后一个字。
  放下笔后她稍伸懒腰,从椅子上起身时顺过桌上还没喝完的啤酒,走去窗边。
  她推开窗扇,城区披着夜色,高矮不一的楼房点着稀零灯火。冷风扑面而来,本来有点困顿的思绪一下清醒不少。
  程弥背对外面,腰身靠上窗台,浅尝了一口啤酒。
  啤酒放置没动几个小时,气已经跑得差不多,丧失新鲜口感。
  程弥喝了一口便没再喝,双肘往后微挂在窗台上,指尖垂落虚握着易拉罐,外壁铁皮因为她指尖些微使力啪嗒一声。
  程弥眼睛也在这时落在书桌那张高二化学试卷上。
  过了一会,她走到书桌旁把啤酒放回桌上,低眸拿起试卷。
  屋里安静到只有她动试卷的簌簌声响,门外同样没有任何声响,司惠茹睡得早,一个小时前程弥就听到她回房关门声。
  而司庭衍,大概还在房间学习。
  程弥拎着试卷往门外走。
  打开门,走廊上一片漆黑,只尽头那扇窗户投落在地板上的一方光亮。
  恍惚间似乎回到刚来这个家那天晚上,当时景象和此刻无异,只不过那时的程弥从没想过往司庭衍房间走。
  她停在司庭衍房门前,抬手,手腕微曲,指尖在门上点了点。
  声音不算大,却足以房内人听见。
  可却迟迟不见动静,房门纹丝不动。
  程弥却也不急,正想再抬手敲一遍,客厅玄关那处突然传来开门声。
  她闻声回头,是司庭衍。
  他进来后没开灯,可借从对面阳台围栏透进的夜色,仍是能看清他神色。
  最近阴天连绵,今晚月亮难得露点脸,暗淡夜色不带一丝暖色,隐约泛着冷白。
  这分冷色落在司庭衍脸上,把他肤色里那丝病弱衬得愈发明显。
  可却不显得脆弱让人觉得好接近,反倒气场因这分病态又消极冰冷几分。
  程弥在暗中默然窥视,从他拧开门把指节修长的手,到他踏进门时眼睫是垂着的,将所有细枝末节尽收眼底。
  她发现司庭衍很敏锐,进门后眼睛还没抬起来,已经立马察觉她存在。
  司庭衍准确无误看了过来。
  程弥没躲没避,悠然自在看着他。
  司庭衍没把她当陌生人,至少这次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但也仅仅只是两秒,他没回答她,要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往厨房走。
  程弥没跟上去,待在原地,看他进厨房,听里面传来水流声。
  如果程弥没猜错的话,司庭衍十有八九是去楼下扔垃圾了,据这十几天同一屋檐下观察,这人绝对十级洁癖患者。
  司庭衍从里面出来后往这边走。
  程弥就站在他房门外,等他靠近。
  凌晨客厅落针可闻,只有司庭衍脚步声。
  不消一会就来到面前,程弥就站在门前,司庭衍开门必须绕过她:“让一下。”
  离得近,程弥这才发现他鼻尖有点红。
  苍白里一点红,莫名让人觉得有点楚楚可怜,即使这词本义和司庭衍性格相差甚远。
  “风吹的?”她答非所问。
  说这话时她是盯着他鼻尖看的,然后再回到他眼睛上。
  她知道司庭衍懂她在问什么,但他没作声,只是看着她。
  走廊尽头那扇窗被风吹过,窗扇撞上生锈窗框发出轻微声响。
  模糊暗沉的光线里,他们对立而站,一个穿着黑色兜帽卫衣,一个穿着黑色休闲长T。
  抛开两人实际关系不讲,再加上容貌契合。
  怎么看怎么像情侣装。
  程弥问:“不问我来找你什么事?”
  司庭衍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程弥问出来:“你在想什么?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很确信,司庭衍此刻眼底是有含义的。
  只不过是些什么,她不清楚。
  司庭衍转开眼,这次没跟程弥说什么,要直接进门。
  程弥没挡他,顺他意往旁让开一点,靠上一旁墙上。
  她就那么看着他去开门,问:“要睡觉了?”
  又晃晃手里试卷,明明是在逗弄他,话语却不显得调侃,反倒温柔至极。
  “不过你可能还不能睡,作业还没写完。”
  房门已经推开一半,司庭衍朝她手中试卷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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