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叶南平便和那女人一起坐上了豪车后座。
叶凛将目光收回。
沙发上，沈媛已经哭着睡着了。
他抽出一张纸，用热水沾湿了，轻轻的，帮她擦去脸上遗留的泪痕。
两个月后，沈媛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下定决心要和过去告别，带着叶凛来到A市。
叶凛临时转到一所私人中学，在中考时取得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被风南择优录取的同时，还免去了所有学杂费。
沈媛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服装店做导购。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风南高中并不强制学生住校，叶凛每天回家，很快发现了沈媛的异常。
具体表现在，沈媛每天都会提早至少一小时起床，在镜子仔仔细细化上精致的妆。
哪怕上厕所都带着手机，那时候她用的还是按键手机，叶凛在房间看书，出来倒杯水的时间，也能听见手机被按得噼啪作响。
最重要的是，沈媛的眼睛，再次被光点亮。
叶凛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他并不排斥母亲恋爱，要是那个人诚实可靠的话，有个人照顾她也挺好。
但他万万没想到，沈媛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对方竟然是有妇之夫。
某天下午，叶凛放学回家，刚出电梯，就听见家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推开没关好的门，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他家客厅里，玻璃碎片裂了一地。
女人听见动静回头，眼睛里满是怨毒的光。
她上上下下将叶凛打量一遍，阴阳怪气道：“哟，没想到小三还有这么人模狗样的儿子。”
沈媛靠着墙站着，头发有些凌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连声音也是抖的：“康女士，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跟你破坏别人家庭相比，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女人冷笑着朝叶凛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告诉你，你妈妈堂堂正正的人不当，非要当狐狸精做小三。有她这样的妈，你应该觉得很羞愧吧？”
叶凛看向沈媛，后者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移开了目光。
欧夫人大闹一场，放下狠话后扬长而去。
叶凛开始收拾满地狼藉，在清扫碎玻璃时顿了顿，看向墙角兀自哭泣的沈媛问：“为什么？”
“你爸爸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没人愿意跟我在一起。”沈媛跌坐在地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了，她抽泣着：“你欧叔叔对我特别好，他说和妻子没什么感情，会很快跟她离婚……”
叶凛看着她，眼里弥漫着失望与不解：“叶南平因为别的女人跟你离婚，你却转头又破坏别人的家庭。”
沈媛辩解：“我没有破坏他的家庭，他跟他妻子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他真的特别好，我这辈子，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不管他跟他妻子关系如何，你都是第三者，这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叶凛声音逐渐冷下去，“你说他好，在我看来，他跟叶南平没什么两样。”
沈媛摇头，“不，他和叶南平不一样，你没见过他，等你……”
“我不会见他。”叶凛冷冷地打断沈媛，“如果你选择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左右你的决定，但我会搬离这里。”
接下来几天时间，沈媛继续和欧广平纠缠不清，叶凛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小的出租屋，放学后连夜搬了过去。
沈媛默许了他的离开，在叶凛和欧广平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这之后，沈媛时不时会找上门来，都被他拒之门外，只是随着时间延长，她上门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两年时间，不管是钱还是物，叶凛再没有接受沈媛拿来的一分一厘。
*
叶凛眨了眨眼，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
病房里黑漆漆的，唯有一束淡淡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如流水一般倾泻在他枕边。
他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纯澈的光，又在下一秒将手收了回来。
那张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纸条，被他平平整整放在枕头下方。犹豫很久之后，叶凛才将纸条拿出来，轻轻放在胸口。
纸条上关切的话语带着丝丝暖意，透过单薄的T恤，一点一滴蔓延到他心底。
叶凛再次闭上眼，之前那些扭曲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赢骄写下这行字时认真的样子。
第12章
新的一周，进到教室的同学发现了某些不同。
其实大家前一天就接到了群消息，知道某位爱心人士捐献了营养早午餐，却没想到餐点会这么丰富。
餐盒总共分为四格，分别摆放着油条、小笼包、饭团和水果，虽然种类丰富，分量却不多，足够吃饱也不会浪费。
除了各种吃的，还附带了一杯现磨核桃豆浆。
李锐吃得津津有味，回头看到叶凛没动早餐，疑惑道：“班长，你怎么不吃？”
叶凛抿着唇：“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你没看群消息么，学校已经把按时吃饭计入了期末考核，浪费食物可是要被扣操行分。”李锐喝了口核桃豆浆，“你说我们学校这么多冷冰冰的规矩，还是这条比较好，充满了人性关怀哈哈。”
叶凛拧着眉盯着纸质饭盒，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蓦地一松，抬手揭开了饭盒盖子。
*
吃完午饭，住校的同学们都回寝室休息去了，赢骄继续留在教室订正错题。
昨天在咖啡店写了三套数学卷子，正确率不到百分之七十。
有一道大题的答案解析只有结果，没列出解题过程，赢骄思考半天也没想出自己究竟错哪。
他又去翻昨天的草稿，想看看是不是自己解题的时候某个步骤错了。
翻了半天，发现所有草稿都在，唯独写着这道题的草稿不翼而飞。
更重要的是，那张草稿纸的下半部分还画着叶凛。
前座的宋星仁忽然回过头来，一副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表情。
赢骄停下翻找的动作，对上宋星仁略带心虚的目光，先一步道：“有事说事，看你憋着我都觉得难受。”
宋星仁犹豫半天，终于开口：“就是那个，叶凛刚刚给我发微信了，叫我去天台跟他见面。”
赢骄笔尖一顿，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宋星仁手指抠着书桌边缘，满脸纠结着问：“骄骄，要是你喜欢的人，喜欢的是我，你会生我的气，和我反目吗？”
“什么？”
这句话要素太多。
啪地一声，赢骄握着的铅笔尖断成了两截。
宋星仁被吓了一跳，又压低声音道：“你先别激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叶凛喜欢我，跟我告白，我也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他，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一点机会。”
赢骄一瞬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懒得去解释自己不喜欢叶凛，反正之前说了那么多遍，宋星仁压根不信。
重点在于——
“你为什么会觉得，叶凛喜欢你？”赢骄放下笔问。
宋星仁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凛什么时候主动搭理过别人？现在竟然约我到天台见面！哎，我之前邀请他去参加生日会，全都是因为你说想跟他做朋友，说不定让他误会了什么。”
赢骄压下上扬的嘴角，“我倒觉得是你误会了什么。”
“我不管！”宋星仁一把抓住赢骄的手，“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会因为叶凛影响我们俩这么多年的友情！”
赢骄无奈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你赶紧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对了……你拒绝就拒绝，千万别说些乱七八糟的。”
宋星仁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你喜欢他的。”
今天的风有些大，宋星仁上到天台时叶凛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双手插兜站在半人高的围栏边，狂风灌进他宽大的校服，发出烈烈声响。
宋星仁在距离叶凛几米远的地方顿住，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拒绝的说辞，才走到他旁边站定：“叶同学，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有件事要麻烦你……”叶凛说着，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难道是情书？！
宋星仁看着叶凛手里淡黄色的信封，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
*
五分钟后，宋星仁一身轻松地回到教室。
“回来了？你是怎么拒绝叶凛的？”赢骄问完特意把笔放下，免得宋星仁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宋星仁呼了口气，“他没跟我告白，不对，我刚才想多了些，他应该不喜欢我，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赢骄无力辩解，“我真不喜欢他。”
宋星仁点头：“是，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我说他不喜欢我的时候，你的嘴角差点咧到了后脑勺？”
那还不是因为你傻……为了维护宋星仁的自尊心，赢骄默默地将这话吞了回去。
紧接着，宋星仁又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黄色的信封，啪地拍到他的桌上，“叶凛让我给你的。你别想太多啊，这可不是情书。”
赢骄：“我傻吗？这么厚的一叠，怎么可能是情书。”
宋星仁：“……”
他脸上的呆滞太过好像，赢骄忍不住又笑出声，弯着眼睛打开信封，抽出了一叠百元钞票。
赢骄怔愣几秒，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块钱，是那天他送叶凛去医院时缴的住院费。
一天时间肯定只扣除了部分，叶凛出院结算时，医院将将剩下的部分退了回来。
那么问题来了，叶凛怎么会知道缴费的那人是他？
“除了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他让我跟你说谢谢。”宋星仁坐回位置，满脸八卦，“他为什么要给你钱，又为什么要我跟你道谢？你们俩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赢骄将钱放回书包，“没什么。这是他的隐私，不方便说。”
“行吧。”宋星仁耸耸肩，虽然满心好奇，但赢骄都这么说了，他就不会再继续打听。
风南的学生都要上晚自习，住不住校倒是随意，也不知道叶凛怎么和年级主任说的，成了风南唯一的特例。
晚自习后，赢骄顺着人流走出校门，坐上了李叔的车。
回到家时刚过九点半，他在客厅碰到商寻，两人聊了几句。
“你是怎么知道徐艺闻有问题的？”商寻问他。
“宋星仁告诉我的。”赢骄面不改色地说谎，“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商寻颔首：“我把他经纪人叫到办公室，眼见实在瞒不住了才坦白，说徐艺闻染上了毒瘾。”
赢骄：“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商寻：“按照法律法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赢骄点点头。
他回到房间，打开书包，准备拿出卷子继续做题。
不小心将包里的信封带了出来，红通通的纸币散落一地。
有一抹白色夹在那片红色当中，十分显眼。
赢骄这才发现，纸币的中间，竟然藏着一张纸条。
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某道题的解题过程。
正好是今天中午困扰了他半天，预测卷十二的答案解析里，唯一没有解题过程的那道大题。
*
第二天，赢骄特意提早半小时起床，到达公交站时还不到七点。
他查过十一路公交时刻表，发车时间间隔十分钟，如果叶凛想要避开他，只要比之前提前十分钟到站即可。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五分钟后，叶凛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他知道叶凛远远看到了他，连脚步也顿了一下，似乎在迟疑是不是要往回走避开他。
这家伙怎么这么拧巴，赢骄有些哭笑不得，等叶凛走近了，他向往常一样，跟他打了招呼。
“钱我拿到了。”
“那就好。”叶凛点点头，顿了顿，“谢谢。”
“不用谢，你现在没事了吧？”赢骄听到他嗯了一声，呼了口气：“你要还钱，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反而让宋星仁转交？”
叶凛闻言转过头看他，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让护士骗我？”
“嗯？”赢骄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骗是什么意思，“那个啊，那不是，你让我别跟着你吗……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必要，让你以为是热心路人，最起码你会觉得自在一些。”
叶凛：“所以你承认，你一直在跟着我？”
赢骄：“……”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谁说我跟着你了，我只是刚好路过。”赢骄发挥演技，面不红心不跳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把你送去医院的？是护士告诉你的？还是你中间有醒过来？”
赢骄说出猜测的同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叶凛浅淡的瞳仁晃了晃，转过头躲开他的探究：“护士告诉我的。”
这在微表情中是撒谎的特征，赢骄看在眼里，却没拆穿他。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今天特意在这等你，是为了把这个还你。”他说着，将写有解题过程的递给叶凛。
叶凛垂眼接过纸条：“你看过了吗？”
赢骄点点头：“抱歉，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打开看了。”
叶凛没说什么，将纸条放进校服口袋。
一时间静默无声。
晨间的空气特别新鲜。
一辆洒水车慢悠悠出现在路的尽头。
赢骄本来想躲一下的，看那车靠近时已经停下喷水的动作，就站在原地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