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请了假。
我妈看我在床上半天爬不起来, 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她敲门进房间告诉我下午不用去上课的时候,我正挣扎着起身穿衣服。
然后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 原本鼓起来的枕头又被我一下子压瘪, 和被褥亲密接触的那一刻, 被抽走的生命力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面,让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不想了, 什么都不想了。
我现在就想歇着,和床板贴在一起。
腹部的痛感慢慢消退,我的意识慢慢迷糊,那天下午,我睡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 也是最舒服的一场午觉。
再次醒来,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因为觉得我身体虚弱,我爸特意炖了一只老母鸡。
“今天晚上还有鸡汤?这里面是放了枸杞吗?”闻到香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我渐渐清醒。
“对,多喝点!”我爸直接拿了个盆(我觉得是盆), 要给我舀汤。
“爸!夸张了,我喝不下那么多!”意识瞬间清醒。
“康康啊,我跟你们老师请假的时候, 说了你最近因为晚上要考试,所以睡得很晚的事情。”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妈肯定愁容满面。
“哦。”我喝着鸡汤,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不过你们老师那反应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说是已经了解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改。”
“嗯。”
“唉,其实我们一部分家长已经在小群里谈论了很多次这个事情了。”
“啊?还有小群?”
我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动作一顿,“就是……就是你们现在这个每天晚上考试的安排,有很多家长也不同意,现在十几个家长一起拉了个小群在讨论这些事。”
“哦。”
“这些事情你都不用考虑,都是我们家长的事情,你妈我保证,我跟你爸不一定跟老师站在一条绳上,但肯定跟你站在一边。”
“嗯,我一直都知道。”
怎么突然有点想哭呢?大概是鸡汤的雾气糊了眼吧。
“今天的晚自习要请假吗?要不要接着休息一下?”我妈又问道。
“不行,今天晚上是考理综,我不去的话,就得之后补上,可之后又有别的考试,越积越多,所以必须得去参加。”
“唉,你们现在读书,真是受罪啊。”
“那也是我上杆子去受的,没理由抱怨。”
这话是说给我妈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既然当初没有选择去读文科,没有想过转到普通班去,现在的一切就得自己受着。
“对了,中午……是不是一个男生把我送回来的?”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生,白白净净长得还挺好看的。”
“啊?真的啊?”
“怎么,我看错了?”
“不是,在我们班上,好像没几个人觉得他好看,都是觉得另一个男生长得比较好看。”
他们都觉得叶之问更好看,毕竟叶之问不戴眼镜,还浓眉大眼的,相比较之下,林晨就低调很多,但其实,他好好打扮一下,也不错啊,之前新年的时候,他就很好看。
……
不对,我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万一我妈就是觉得林晨长得好看呢?
打住,重点根本就不是他长得好不好看啊!
“康康啊,”我妈突然凑近,“你说这个小男生是不是有点喜欢你。”
心跳差点停住,喝下去的鸡汤差点噎住。
但我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淡定,“妈,你怎么这么说啊?”
“还不是因为他把你背回来了,我们家住四楼,楼梯多难走啊,我开门的时候他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我叫他进来坐会儿喝口水再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那个小男生喘气一边说,‘阿姨,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吃饭,您还是先好好照顾您女儿,康乔一上午都很难受,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给她请个假,放心,落下的课程,我们周围的同学都会帮她补上的,您就让她好好休息’。”
“他还说了这些啊?”真是没想到。
“你听听,多有礼貌多体贴多可靠啊,也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你了,反正我还挺喜欢这个小男生的,靠谱。”
又一次听到“喜欢”两字,我心里咯噔一下,“额……好像是,你这么一说,他好像真挺可靠的,我之前还没发现。”
“这小男生成绩怎么样啊。”
“比我好亿点。”
“哎呦,那还不错嘛。”
“嗯,是挺不错的。”不过我妈口中的“不错”跟我口中的“不错”应该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我记得我爸妈之前说过,他们知道我那年的中考状元就住在这个小区,看来,他们只是听说过事迹,不知道状元具体长啥样。
幸亏他们不知道林晨长啥样。
他们还想问些别的,但我已经赶在他们开口之前十分迅速地把饭吃完了。
“我吃饱了,去学校了。”
“啊?”我爸一脸愁容,为那锅鸡汤,“可是这汤还有很多呢。”
“那我晚上回来再喝。”
不过半天没去学校,座位上就又多了几张卷子。
“这张是昨天考的,这两张是学校统一发下来的练习卷,这一张是老师给我们特意编的专题练习。”裴胜男把每张卷子的出处都解释清楚,说着,她指了指最后一张卷子,“你摸摸看,这纸还是热的,刚刚从印刷机上下来。”
“我怎么觉得看到这些卷子我的腹部又隐隐约约作痛啊?”
“痛错地方看吧,难道不应该是头痛吗?”
“好像两个地方都有点痛。”
之前和裴胜男还有些矛盾,但下学期一开学,所有的矛盾在一瞬间自动消除,我们成了风暴里同一条船上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晚上回家,我妈已经去超市采购了满满一盒的暖宝宝,还去药店买了布洛芬,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羊奶可以缓解痛经,于是又买了一桶羊奶粉,让我尝试着喝一下。
但是我不太敢吃布洛芬,我听说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谁知道我以后会不会痛经,谁知道我高考会不会痛经,我想把药留到之后再用。
至于羊奶粉……那就从今晚上开始喝吧。
只是,不知道这个羊奶粉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缓解痛经。
就像我不知道现在的努力,到底能不能让自己的成绩进步。
一模之后,这个学期伊始的几次考试,因为没有之前那样好的运气,没有那样合个人口味的试题,我的分数立马降了下来,回到了620左右的水平,而这也是我高三保持了几个月的成绩。
我似乎来到了一个瓶颈期,分数怎么样也上不去。
有的时候我会思考一下人生,为什么人家能考680,我就只能考620呢?我想把差距缩小一点,从60分到30分,怎么也还是做不到呢?
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在一年多前,我还是一个在500分线上苦苦挣扎的学生。
努力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生活从来都是这样。
第63章 (六十三) 二模之后
从来不会失眠结果考试之前失眠, 从来不会痛经结果到了高三下学期痛经,生活里怎么总是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之前吃过的苦还不够多吗?为什么现在又要经历这些? ——康乔
上了高三之后, 我第一次哭, 是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
好像是在二模之前吧,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 就是写着题,发现纸张被打湿了,手指尖触到湿润的感觉,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
那天我白天考了场英语, 晚上考了场理综, 整个人都很难受,身理和心理上都难受, 但是回到家还有错题要复习,没办法休息。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只是单纯的想哭。
我一直认为自己经历过高一一整年的磨练,已经是成功经受过刀山火海考验的人,但现在, 大概压力真的是太大了吧。
毕竟之前没有黑板上马上减成两位数的倒计时,没有班主任如同高悬在头上的尖刀一般的话,“每一个考点都很重要,落后别人几分, 在省里就会落后几百甚至上千名,一刻都不能松懈, 一分都不能丢!”
这把悬在头顶上的刀每天都下降一些距离,距离越低,压力越大, 但只有等到它落下,才能真正的解放。
二模开始的那天,距离高考92天。
班主任之前跟我们说,二模是模拟考中最难的一次考试,但是没几个人把这句话当回事。
考了之后,发现还真是。
就我个人来看,这次二模和一模,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英语和语文还好,数学尤其难,圆锥曲线和导数只会写第一问,填空和选择的最后两空都不会,而我也不能保证剩下写了的题目全都是对的,考完试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但像韩迟那样的理科学霸还是解出来了。
“感觉这场考试区分度很大啊,这个题目确实难了点,这张数学卷子要想考到高分应该需要点竞赛背景,高考应该不会是这种难度。”
韩迟在考后发表自己的看法,不知道是在客观分析,还只是为了安慰像我这样被区分出来的学生。
我的预感并不好,这次模拟分数肯定不高,大概会是我这几次考试最差的一次。
然后,虽然老师和家长们说了无数次,“模拟考只是模拟而已,分数不必放在心上”,我还是会想,万一高考是这样怎么办?
“感觉这次分数肯定不行,就冲数学一门,总会估计至少会比之前少二十分。”
到了大课间,我无心学习,把程宜拉出来到厕所谈心,到了高三下学期,班主任不允许我们下了课闲逛,在班上只能学习或者睡觉,聊天只能去厕所。
“我也是,好烦,我感觉这种考试就是来搞人心态的。”
“之前林女士说难,我不当回事,结果还真中招了。”
“当回事又怎么办,你又不知道它具体考些啥,这种难题我们平时也很少做到啊,碰上了就只能凉拌,班主任不是说,这种考试就是来锻炼我们考试心态的,看我们能不能碰到难题还镇定自若。”
“那我的心态肯定不行,在考场上我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反正就一个原则,不会就跳。”
“是啊,我这次跳题得跳都停不下来了,脑门上都冒冷汗了。”
程宜没说话,但我听到她重重叹了口气,我们俩的眼神对上,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苦涩。
“抱一个?”她微微张开双手。
我直接用行动回应。
心里堵得难受,此刻,言语无用,唯有拥抱能缓解这种感受。
我们是共度难关的战友,没有火源的地方只能相拥取暖。
二模的分数很快下来,582分,年级排到二百名之后,是我上高三以来最差的成绩和排名。
这场考试大家确实都考得不好,分数断层很大,650以上的寥寥无几,620就是很高的分数,但有很多人考到了590到600之间,我比他们稍差了一些,排名立马就被拉开了。
说到底,就是一道理综选择题的事,我多对一道选择,在年级里就能前进五十名,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差。
但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喘不过气。
这不就是现实的“多考一分超越千人”吗?一个小小的疏漏,足以让我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
晚上放了学我整个人如同幽灵一样,感觉走路都是飘的,在学校小道上魂不守舍地游荡。
我不难过的,毕竟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清楚,这次考不上600分。
但就是很想哭。
我不难过,我只是想哭。
我拐弯走到操场上去。
在十点之后,坐在已经熄灯的昏暗跑道旁边,看着周围熙熙攘攘慢跑的学生,我感觉轻松一点,大概是周围青春激昂的低年级学生的活力通过空气传递给了我几分。
坐下来没多久,有人轻拍我的肩膀。
“林晨?”
这么快就赶过来,他应该是从我出教室门开始,就一直跟着我。
我想,我大概是把“心如死灰”写在了脸上。
以往看到他,我会有点高兴,但这次我依旧魂不守舍,内心毫无波澜。
“怎么坐在这里?不去跑步也不回家?”说着,他也弯下身坐在我旁边。
“我坐在这里静静。”
“是因为二模的事吗?”
“……”
我现在不想提到和二模有关的任何事。
“你其实不用太在意,每次二模都会出的很难,比高考难,江城市的传统都是这样,每一年都是,最后高考都比二模简单,客观来说,一模才是高考的难度。”
“你不用来安慰我,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还是魂不守舍。
而且,我也很不想听他说话。
一个分数比我高了快一百的人说这些话,我不想听。
只有成绩相近的人安慰我,我才能接受。
“那不是安慰,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现在二模已经考完出分了,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要开始新的努力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太累了。”
突然很烦躁。
不想乐观不想积极不想努力,我现在就是一个负能量发射仪,就想一个人待着,不想有任何认识的人在我身边。
“那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不需要,我说了,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