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抬起来，看着林女士，而她此时也正看着我，微微笑着，眼尾勾起了好几缕皱纹，她之前用这种眼神看着叶之问和顾令，此刻也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在来之前，我做好了面对狂风骤雨的准备，于是把包裹自己的外壳关得愈发严实，但最终迎接我的却是和煦的风，把湿漉漉的心都顺带烘干了。
我原本觉得已经弹尽粮绝，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了，老天爷又“唰”得一下，扔了几个给我。
好想哭，但还是把眼泪忍了下来，点点头，“我会坚持的！”
“女生啊，学理科就是要难一点，但就算难，我们也要把这个硬骨头啃下去，听没听到？”
“听到了！”
“别的我之前也都说过了，坚持努力，总会好的，你自己知道就行，回教室吧。”
“嗯……谢谢老师。”
原来，“XXX，到办公室去一趟”，也不一定就是洪水猛兽。
我忍着眼泪低着头匆匆往回走，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同学，直接跟人撞了个满怀。
“啊！”
他倒在地上，我压在他身上，就这么摔在老师办公室门口。
以此种姿势倒在人流量如此之大之地，实属能载入高中生涯史册的一幕，然而当时的我一没想到要赶紧爬起来，二没想到要看看谁是这个倒霉蛋。
而是眼疾手快扯着那人的衣服把眼泪擦掉。
三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扯的是人家的领口，青年男学生白净的锁骨就这么露了出来。
还没等我把衣服给人家拉上，头顶上传来一阵惊呼，“林晨康乔？你们两个怎么摔到地上去了？”
什么？
在我身下的……
不对，这个被我撞到的倒霉蛋是林晨？
我一个鲤鱼打挺，飞速起身，“林晨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坐在地上，有些僵硬地扣上了自己领口处的扣子。
“额……不好意思，我刚刚脑子一片空白，也没看到是什么就抓住了。”
“没关系，”他站起来，“你没事吧，刚刚你的头撞到我身上，声音还挺大的。”
“没事的，我头铁，都没什么感觉，呵呵。”我尴尬地笑了两声，火速退场。
我顶着更加红肿的眼睛回到了座位上，看起来就像去了趟刑场。
裴胜男见到我这副样子，皱起眉，“她怎么能这样？你的努力瞎子都能看到了！”
我猜，此刻在她心中林女士的形象愈发地凶神恶煞。
“额……你好像误会了。”
裴胜男没听进去我的话，她打开书包，在翻找着什么，未果，又看向周围的同学，“你们有没有带手帕纸，能不能给我两张？”
手帕纸？
我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是干的啊。
我刚刚已经用林晨的领口把眼泪擦干净了。
裴胜男把周围同学贡献的好几张纸递给我。
“把你的鼻涕擦一下。”
……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好尴尬。
裴胜男递给我的这些手帕纸明显不是一个同学给的，它们有不同的大小，不同的花纹，而其中一张，上面印满了粉色的猫咪。
怎么又是猫咪？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猫咪。
不知不觉，心跳开始加速，我抬头看向裴胜男刚刚询问的方位，目光所及之处，同学们都在低头学习，在草稿纸上不停演算。
笔尖划出沙沙的声音，却盖不住我心跳的声音。
忽然有些紧张，分不清是害羞，还是期待。
可能只是巧合，或许这种手帕纸满大街都是。
但最终，其他的手帕纸都被我用来擦鼻涕，除了猫咪，我悄悄把它留了下来。
下午放学回到家，我向爸妈打听起这事。
“我今天没带纸，一个同学给了我一张印满了猫咪头像的手帕纸，就是那种，圆圆的，还有三角小耳朵的，我觉得怪可爱的，老妈，咱们这超市里有那种带花纹的手帕纸吗？”最好是满大街都是，不然我真的会胡思乱想。
“我还真没注意，妈下次去超市的时候看看。”
结果是，我妈当晚就去了超市，等我上完晚自习回来，就看到我的书桌上放着两大包猫咪手帕纸，不仅有粉色的，还有绿色的黄色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
“好像超市里早就有这种手帕纸了，你不说我还注意到，仔细看看，还挺可爱的，我想生活用品可爱一些，压力也能小一些吧。”
这是我妈的原话，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能为我做些事情，她便觉得很高兴，哪怕只是在买纸的时候，多买了几种颜色。
我趴在书桌上，看着码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手帕纸，只觉得今天异常充实，我的心情做了一趟刺激异常的过山车，驶过低潮，到了一个高点。
就算是看在手帕纸的份上，我也得努力！
努力努力努力！
第14章 （十四） 真正的英雄主义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康某人，或许做不了大英雄，但要做自己的英雄，哪怕依旧一无所获，我也永远不放弃努力！ ——康乔
月考过后，我痛定思痛，把试卷全部拿出来，盯着红叉叉研究，莫名有种卧薪尝胆的悲壮。
目前，我的情况还是，难题拿不到分，基础题仍会扣分，我左思右想，原因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基础实在太差，因为之前一直在普通学校，训练量不够，好的做题习惯也没有培养起来。
如果说学习的终极目标是建一栋高楼大厦，那我的地基可谓千疮百孔，漏洞实在太多，要想全部补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在生活的激流中，我建造的小船底部有孔，就算现在我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堵漏，也还是无法抑制水向船内涌，抑制不住下沉的趋势。
念及此，我忽然就特别惆怅。
我和我的同学们有着同样的终点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起点，截然不同的中场，早就意识到的事实，但每一遍，就难过一遍。
算了，还是不想了。
在我老妈买回大包纸后的第二天，我带三包手帕纸去学校，一包一个颜色，把它们立起来摆在桌前。
裴胜男见状问我：“你也买了这种有花纹的手帕纸？”
“我妈在超市看到，觉得可爱就买回来了。”
“确实很可爱，所以，你才要把它们立起来？”
“不！”我摇摇头，故作神秘。
说起来，我之所以带这几包手帕纸过来，还是因为前天晚上哭着回家时，偶然碰到的校友递给我的那张纸，我把其中一个喵头裁剪了下来，夹进了日记本里。
我总觉得，它像极了护身符，代表了一个曾经关心过我的陌生人。
就像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总是亮着的路灯，像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开门的热气腾腾的早餐店，像是我在操场上奔跑的过程中时刻在耳边吹拂的风。
虽然是个要求理性客观的理科生，但我总感性地觉得，有了喵喵的保佑，我的成绩，肯定也能有长进！
“我觉得这三只小喵喵能保佑我成绩进步！”
至于递给我纸的校友小哥哥的事情，我寻思，定是不能跟裴胜男说的。
果然，只说了这一句，裴胜男就露出了个看智障的眼神。
“额，我这不是觉得学习生活太枯燥了，想要找点精神寄托。”
裴胜男还没说话，坐在后排的张彧和韩迟发出几声轻笑，“有意思有意思。”
我抬眼瞟过去。
韩迟忍笑，“你别说，这小喵喵还真挺可爱的。”
“我怎么觉得小喵喵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变扭呢？”
“真的好可爱！”程宜也凑了过来。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包。”我大手一挥，把黄色的喵喵拿给她。
“真的一包都给我吗？”
“没事，拿去吧，我家里还有很多。”
“谢谢！”程宜过来一趟，顺走一包纸，开开心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留下张彧和韩迟两人直直盯着我。
“怎么？你们也想要？”
张彧怔了一下，之后傲娇扬起了下巴，“对啊，我们也想要。”
我忽然就想到个好玩的主意。
“那这个粉色的你们要不要？”
果然，他们两个连连摆头，“不要。”
韩迟还补了一句，“我又不是林晨，我才不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东西。”
“啊？林晨喜欢？”我的声调在“啊”字上陡然升高，又在下一句话瞬间变成蚊子叫。
“对，绝了，”韩迟摇摇头，“一米八大个的男生，最喜欢粉色。”
“感觉也挺好玩的。”
“确实，反差贼大。”
“注意，林女士出现在门口。”
张彧冷不丁插了一嘴进来 。
我和韩迟瞬间入定，恢复学习模式。
和同学打打闹闹，以及有猫咪护体，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月考的阴云就这么散得无影无踪。
仔细想想，我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场月考，这次的失利，只是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波浪，我又怎能被这样一波小浪打翻在沙滩上？
一上午很快过去，在中午放学我准备冲回家干饭之际，张彧拍了拍我的肩膀，招呼我到教室后门去。
“怎么了？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你知道，我们班很多人平时也会去补课的吧？”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啊，这不已经是一件公开的事情了吗？”
“其实，我觉得，要是成绩实在没什么进步的话，你也可以考虑平时也去上个补习班，或者找家教，不过你不能跟着同班的同学一起上，现在我们班补课的学生有一个专门的班，进度很快，不太适合你。”
竟然是为了我的成绩，我看着张彧，他圆圆的脸上是十分真诚的表情。
他是真的怀着好意在关心我的成绩，我想，我平日的努力，他估计也全都看在眼里。
于是我也认真回答他，“我考虑过补课的事情，但是现在不太行，我写题的速度比你们慢，本身完成分内的学习任务就已经要花掉全部的课余时间了，甚至占据睡觉的时间了，要是再抽出时间去补课，写额外的作业，负担就太重了。”
“这样啊，”他听完我说的话竟然皱起了眉，“唉，也行吧，总之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有问题就来问我和韩迟，实在不行还有林晨呢。”
“当然会来问你们的，要是有问题我可一点也不客气的！”
我十分感谢他们的好心，我也知道，我问的问题，他们都会尽心尽力解答，
只是他们的成绩实在高了我太多，只怕，他们也理解不了我这一路上的苦涩。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有些“小人”的想法。
那个时候，我总在想，自己考倒数，周围的人会不会笑话我，现在看来，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要大家都是努力的人，便没什么可嘲笑的。
收拾好心情之后，我学习的效率陡增，以至于，我都不知道，为了迎合学校里“为学习生活添彩”的要求，班里举办了书写比赛。
直到教室背后多了十几张写满了字的A4纸，我才知道这件事情。
在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裴胜男一起去观摩书写比赛获奖的作品，顺带凑热闹。
“书写比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就这两天，不过语文委员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正在老师办公室里。”
……看来我对这件事不知情，并不是因为我“一心只读圣贤书”。
“话说，光是获奖作品就这么多，看来大家的积极性还挺高的，你说是吧？”
裴胜男没有回应，而是低声念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林晨写的英文诗，漂亮的花体字幕点缀在纯白的纸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幅画。
“I feel the gaze upon my heart this moment like the sunny silence of the morning upon the lonely field whose harvest is over.”
她轻声念着诗句，虽然我听不太清楚，但总觉得她饱含深情。
“看样子学神平时也会读英文诗，怪不得英语这么好呢。”
“也可能是为了这次比赛专门准备的，所以，他挑了一首……”
“挑了一首什么？”
裴胜男犹豫了一下，忽然问我，“你看的懂这句诗吗？”
……
当然看不太懂，这句子这么长，还没有逗号，还总是倒装，还老是upon的，我哪里看得懂？
“是泰戈尔写的，是一首情诗。”
“啊？”我小声凑到她耳边，像做了亏心事，“林女士怎么可能允许写情诗。”
“是《飞鸟集》里的诗，算是名著。”
“噢，这样啊，不过我感觉就算不是名著，估计也不会怎样，毕竟是学神，他干什么林女士也不会生气的。”
“这一刻，我感到你正注视我的心，像那清晨阳光中的静谧，落在已收获是寂寞的田野上。”
“哇塞，听起来好美！”
“别急着夸我，这不是我翻译的，这是……这是我刚刚去问了林晨，他告诉我的译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