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见到肖镇长,怒问道:“你们东疆一而再承诺的,都无法做到,还让本王如何相信你们?!”
肖镇长弯下腰拱手道:“并非我等无能,而是那沈寒霁太过阴险狡诈,所设圈套也被他识破,东疆那边也传来消息,说那齐豫的亲人也都被他所救走。”
听到能要挟到齐豫的亲人已经被沈寒霁救走了,裕王蓦地坐直了腰板,神色狰狞:“你不是说那齐豫的亲人能拿捏住他的吗?如今被沈寒霁救了,那齐豫岂不是全部都招供了!?”
肖镇长低着头,底气不足的道:“我等也未曾想过那沈寒霁竟然会涉险去把齐家夫妇救出来,如今我等想求裕王帮忙打听一下那齐豫如今所在。”
裕王冷晒:“如今本王也都被盯着了,还怎么去查那齐豫所在!?”
若是想查,也不用裕王亲自出手,直接让底下的官员暗中调查一番便可。
肖镇长道:“那齐豫知道码头镇的事情,恐怕会招供。”
听到这,裕王双手紧握成拳头,好半晌后,才道:“本王会让人去调查,也会让人灭口,你让码头镇做好撤退的准备。”
肖镇长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裕王殿下恐要早些起事了,若是再等下去,恐会多生变故,毕竟就算齐豫只是招供了码头镇,不知裕王的事情,可难保锦衣卫和沈寒霁会顺藤摸瓜摸到裕王殿下这里来。”
他所言,也是裕王所顾忌的。
如今皇上对他已经有了疑心,开始打压他了,若是再久一些,那墓地的密道也会被发现,届时再造反便说什么都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假死,如今他再也不能再假借着怀念亡女的借口前去祭拜,去了也只会招人起疑。
眯眸思索许久,裕王才道:“此事,本王还要细细思索。”
毕竟此事成则为王,败则为亡,所以需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才行。
——
沈寒霁回来的第二日便进宫复命了。复命之后,皇帝给了他七日假,让他在家中多陪陪他那怀孕的娘子。
这七日,沈寒霁也确实只打算在家中陪着温盈,哪也不去。
而先前沈五郎的婚事是在六月下定,但婚期却是定在了九月。
这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赶。可因何大姑娘与沈五郎合八字的时候发现,二人若是今年成亲,估摸着得等到两年后才有好日子。
两年后,那何大姑娘都得双十年岁了,成老姑娘了。故而也就在这年挑了个好日子,就在今年把婚事给办了。
这一年,靳表兄与七公主成婚,刘家女和亲,顾芙华与太子的婚事也已定,现在又该到永宁侯府办喜宴了。
好似这一年,大家都在赶趟成婚一般。
温盈的预产期在十一月中旬,沈五郎成婚在九月中旬,也就是还有两个月。到时候她也还是可以过去喝一杯喜酒,看看新娘子的。
沈寒霁从东疆回来,约莫是官升得太频繁了,所以此次只有赏赐,并未升官。
沈寒霁虽未升官,但温盈父亲却升了官,官升一品,为工部侍郎,从四品。
温父在淮州战战兢兢做了十年通判,都未曾升官。如今大女婿从东疆一回来,便升了官,且还是京官。
温父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是因皇帝要重用他的那个女婿,所以才提拔他的岳丈,让沈寒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能在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惊喜之余,又不得不感叹,当时大女儿嫁给永宁侯府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如今却是成了他的福星呢?
第99章 梦的交代
温父入京为官,温盈因梦中一事已预料到了,便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但还是有些许惊讶的,梦中温父虽入金都为官,但官阶未变,可此次却是官升一品。
沈寒霁与她大概解释了一番,关于此次她父亲能进金都为官与梦中的不同。
梦中她父亲在淮州做了十年通判,虽无功,但也无过,京官空缺,迟早也会轮到他。
梦外,他时下年纪轻,朝堂中的根基也尚未稳。若是皇帝要重用他,那么便需要有站在他这边的朝官,才不会在朝中说话的分量落了下乘。
政事本就复杂多变,温盈不走仕途那条路,明白便好,不需要太过透彻。
八月底,温家举家搬入了金都。
因先前靳琛成婚时,温盈的继母季氏也在金都沈府住了近三个月,且又因离去前,温盈与她说了父亲会擢升入金都为官。而丈夫又与她说过此次升官,估摸着也是沾了女儿女婿的光,故而这一次来到金都后,温盈与沈寒霁携礼前去温家在金都的新宅时,那季氏原本没有什么皱纹的脸,都被她笑得有了褶子。
今日便是靳琛和公主,还有温霆与大伯母也过来了。
大家同在厅中长桌用膳。
温盈月份大了,本该是吃得较多的,但也不知道肚子里边的孩儿是不是被养得太金贵了,所以在吃的这一块上很是挑剔。
沈寒霁也注意着她的吃食,故而知道她都爱吃些什么。桌面上的菜肴,若是摆放得远一些的,他也会夹到她的碗中。
二人间恩爱的举动很是自然,这种氛围可是做不得假的。
看到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李幼侬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靳琛,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靳琛发现后,仅想了一下,便也夹了一筷子的菜进她的碗中,七公主愣了下,但还是轻声说了声“谢谢”。
这么一对比,公主驸马这一对夫妻倒显得客气了。
一顿饭下来,女眷吃好便下桌了,男人们则继续在桌上喝酒谈天说地。
在后院的厅中,女眷喝茶闲聊,等公主出去解手后,季氏便抓着机会与温盈道:“盈丫头,你这怀孕八个月左右,往后还有两个月才能生下孩子,生下孩子也得好几个月才能与女婿同房呢。”
季氏说起这话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磕着瓜子的温盈,听出了季氏的话中有话,与对面皱着眉头的大伯母相视了一眼。
寻思了一息,然后才放下了手中的瓜子,轻拍了拍手,笑看向季氏:“母亲什么意思?”
季氏道:“莫怪母亲多事,而是这后宅的女子心眼都多着呢。你与女婿估摸都得半年才能同房,男人也没几个能熬得住的,如此也容易被那些女子钻了空子。我生你弟弟那会,便是让那个鸣翠钻了空子,如今仗着得你父亲的宠爱,处处与我作对,一点都不省心。”
温盈看着季氏,等着她后边的话。
后边,季氏便看着温盈轻声道:“你看,温芸模样也不差,性子也好拿捏,你让女婿收做妾室,不怕她不听话。”
季氏觉得这世上的男人,便没有不偷腥的。那既然最后定然要纳妾的话,总该得找一个能帮着温盈在沈府的脚跟站得更稳的,如此,那也就只有自家的姐妹最为靠谱了。
温盈倒也不生气,而是道:“母亲大概不知,夫君与我说他不纳妾。”
季氏没把她的话当真:“盈丫头,男人的话,信一半就成,不能全信,全信会让自己吃亏的。”
大伯母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道:“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正好,你虽不是生母,但阿盈也是喊你一声母亲,你怎能怂恿人家夫妻俩纳妾。”
季氏看向大伯母,反驳道:“反正早晚都得纳妾,那还不如纳一个知根知底,性子还好拿捏的呢,省得爬到正头娘子的头上来。”
温盈端起了一旁的温水,饮了一口后,才淡淡的道:“夫君现下不纳妾,我也不会给自己的添堵,纳妾一事,便莫要说了。”
季氏看回温盈,还要再劝,温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我看不得夫君纳妾,不管纳的是何人,我都看不得。若是因纳妾一事,让我与母亲生出了隔阂,恐会不大好。”
季氏闻言,心道她这是为她着想,她怎就不领情?
但见温盈如此,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如今温盈可是个金疙瘩,不能让她不高兴。
温盈见她没有继续说了,才道:“母亲可知女儿的婆母是如何待家中庶子庶女的?”
季氏闻言,思索了一下,便知道她的意思是自己待家中的庶子庶女不好,她道:“侯府的庶子庶女,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哪是你那些弟弟妹妹能比得了的。”
温盈又问:“夫君为庶子,自小才能卓越,可婆母却从未打压,反而花费心思送进国子监,母亲可知道为何?”
季氏道:“我不信你那婆母半点都不介意。”
温盈笑了笑,继而道:“因为婆母知道,若是夫君便是官做得再大,也不会威胁到二伯哥的爵位,反而会因是一家人而相互帮衬着。母亲你且想,往后五弟走仕途,谁能帮他,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利益关系的朋友?还是哪些攀高结贵的人?”
听到温盈所言,季氏愣了一下。
温盈又道:“府中四姑娘,也就是三娘所出的庶女。她所嫁之人,是谏议大夫的嫡次子,这也是一门好亲事。而五郎,也是三娘所出,九月便与怀远将军家的大姑娘成婚,这事母亲也是知道的。”
听了温盈的话,季氏也纳闷了:“也不是亲生的,至于为庶子庶女至于这般盘算么?”
温盈温声道:“可为庶子庶女盘算,难不成会让我婆母亏了?而那些过得好的庶子庶女难不成还会威胁到我婆母?”温盈停了一下,继而笑道:“不仅不会失去什么,还能得了好名声,旁人也会对侯府赞叹有加,家宅安定,圣上也会更加青睐。而兄弟姐妹也会相互相帮,更会官运亨通。”
“母亲且想,让妹妹们嫁给高门当贵妾,或许能助父亲仕途一时顺畅,可轮到桐哥儿的时候,难道妹妹们还能在高门中继续得宠?以色侍人,年老色衰,谈何得宠?”
季氏眸子微转,细品了温盈的话,倒也品出了几分理来。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在淮州,庶子庶女过得不好,外人皆说她刻薄,凶悍。
如今到了金都,便不能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了。
况且他们过得好,除了让她有几分气受,好似也没有什么影响的,能对丈夫和儿子好的,那才是真的好呢。
那边的大伯母看温盈应对自如,且反而把季氏牵着线走,嘴角微微勾了勾,便也不再说话帮其解围。
温盈见季氏是真的顺着自己说的方向想了,也就继续说:“嫁给高门贵妾,上头且有正头娘子压着,能帮上父弟什么忙?恐怕连在后宅讨生活也难。不如现在就在那些寒门才子,有潜质的秀才举人中挑选女婿,他们往后若是能有所成,妹妹也是家中正妻,定然不亏。”
那边的大伯母适时附和道:“阿盈说得也有道理,如此,他们有所成后,便会时刻念着温家肯把女儿下嫁给他们,往后二叔在这金都也就可以站稳脚了。二则嘛,那几个侄女也一样会念着你的恩德,便时刻会帮衬着燕丫头和桐哥儿。三则在外头也落得个好名声,不论从哪点来说,都比你把她们送到高门做妾来得好。”
这些话,季氏都听了进去,也在认真的思索了。
不一会公主从外边回来了,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前边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温盈与沈寒霁坐在马车中,轻晃着小团扇,想起今日与继母所说的话,嗤笑出声。
沈寒霁掀开帷帘在吹风醒酒时,听到温盈的笑声,放下了帷帘,转回头看向她,问:“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温盈闻言,转回头看向他,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提起季氏说的话:“今日在后宅时,我那继母想要让我把温芸带回府中去,予你为妾。”
沈寒霁眉头微皱,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你继母不知分寸。”
温盈放下团扇,抬起手,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头,笑道:“我都不曾生气,夫君何至于与我那继母置气?”
说了后,又觉得这话说得好似不怎么在意他,便补充道:“夫君早已经答应过我不纳妾的,我当了真的,所以夫君可莫要辜负我对夫君的信任。”
沈寒霁眉头松缓了,露出了几分清朗的笑意。许是饮了些酒后,心绪更加的放松了,所以让温盈枕自己的肩上,如实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你一个,便足以。妾室再多,百年之后,不过是枯骨黄土,能与之合葬的,也只有一人。”
温盈在他的肩头上挪了挪,枕得更加的舒适后,才弯唇浅浅一笑。
“日子还长着呢,夫君怎就似个耄耋老翁一般,看得这般透彻。”
沈寒霁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中多了几分感叹:“历经了许多事情,总该得看明白了。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就好似一辈子白过了。”
他说得深奥,可温盈隐约也明白他说的是梦里边的事情,但她不想提起梦里边的事情来搅坏了此时温馨的氛围,故没有再说话,而是枕在他的肩膀上。
——
或许是今日马车上的一席话,晚间夫妻二人都做了一样的梦。
是续着一年半前而做的梦。
之前,温盈和沈寒霁做的梦,都只是截止到沈寒霁三十二岁的那年,也是他当上了宰相的那一年。
他们时下所做的梦,是梦到了沈寒霁三十二岁之后的。
梦中,沈寒霁当上宰相一年后,许是睡眠不足,再加上身在宰相之位殚精竭虑,所以正值壮年之盛,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开始畏冷畏热。
梦中的沈寒霁似乎是想起了亡妻,所以想要把亡妻的画像画出来。
可奈何那梦里的温盈存在感太弱,便是夫妻二人相处时,也少有目光相视,所以他绘了一幅又一幅画,才绘出了相似的画像出来。
满屋子的画像,皆是温盈的画像。
画像中有四分像,五分像,六分像的,最像的那张则裱了起来,挂在房中的墙上。
沈寒霁年仅三十四岁初,让人烧了一封与妻书给温盈。三十五岁那年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吩咐了人,在他死后,与其发妻合葬。
在那个大雪纷纷的早上,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沈寒霁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袍,衣冠整洁地坐在了云霁苑中的主卧的廊下,怀中抱着温盈的牌位,看向凉亭的方向,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朝着那凉亭身伸出了手,但下一瞬间却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目。